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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2章 贺朝夕的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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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瀛姝这天下昼,在心宿府见到的人是石乘。

    当然,也见到了司空月狐。

    “端止因不在建康,而御风又探知一件大事,想想也只有通过我才能尽快把这事知报给你了,好在最近我行事颇诡异,成了株墙头草,就算公然请了你二位来心宿府,旁的人也只以为我是为取悦延陵公这个新任的大中正。”

    如今瀛姝因为外祖父而水涨船高,故而不仅是受到了四皇子的青睐,就连贺骁,竟也嘱咐了石乘想办法打听清楚司空月狐究竟安的是什么心,而瀛姝和石嫔的关系也是公认的和谐,故而他们三个在心宿府碰面,也属于情理之中,不算什么蹊跷事。

    但石乘却告诉了瀛姝一件大事。

    “江东贺已经起意要笼络延陵公,于是先一步就和延陵公建交的贺骁受到了贺氏宗长的重视,但这原本也关及不到我,谁知贺骁竟然听从了贺九娘的建议,直接令我……中女史勿怪,贺骁以为我有那福气受到中女史的眷顾,有望攀附临沂王与江东陆此二权门。

    近日宫中潘持获罪,我本不知就里,谁知贺九娘竟主动来见我,让我告知中女史,贺夫人是受到了乔修华的胁迫,才不得不保下潘持,可潘持获罪之事已经不可改变,贺夫人慌了阵脚才求助贺遨,贺九娘未透露太多,只告诉我,整件事和殷才人有关!甚至也是贺九娘建议我先寻心宿君,通过心宿君面见中女史!”

    “贺九娘是什么来路?”司空月狐挑眉,望向石乘。

    “是贺遨的嫡孙女,但这位女公子可了不得,论其在家中的地位有如江东贺一族的宗妇,甚至能够干预朝堂政事!”石乘不由又看了一眼瀛姝。

    前生他只知一个奇女子,从淑妃到皇后最后成为御座、垂帘后执掌一国军政的太后,可是就连王太后早在建兴年间,也并没有闻名于朝堂,无非阳羡裴的普通女眷,她后来亡于宫廷的政变,令人扼腕叹息。岁月退回至建兴年间,她的命运得到了改变,应选入宫,自请为女官,相助他的阿姐打开了心结,从而也改变了他的命运,中女史的作为并未让他感到惊讶,他也懂得时势造人的道理,王太后不是因为淑妃的名位才突然具备了识见才干,应当原就有普通女子不及的见识,是宫廷使她有了更多的历练的机会,是作为选女入宫,还是先被封为九嫔之首入宫,这不是让她终于乱世大放异彩的关键,既然入宫才是契机,那么关于王五娘的事事轨是合乎因果的。

    可前生时,江东贺从来没有一个足以干预朝政的闺秀,便是连二皇子的生母贺夫人,从始至终,也无非就是一个企图凭靠家族,实现欲望的妇人,这样的妇人在后宫司空见惯,她们无非只会些内闱手段,看重的也仅只是近在咫尺的权位,她们压根就没有分析朝局的识见,也并不关注朝廷的政令,她们的地位再高,终究是难以涉足朝堂,就连在幕后,她们的手,也触碰不到可使军政令制推行于世的宝玺。

    因此,她们无法左右家族的宗长任何决断,最终,她们反而沦为宗族的弃子。

    瀛姝却看着司空月狐。

    “中女史似乎是想质问我?”司空月狐舒展的长眉,像画卷上一道挺矗又遥远的山影,端凝平和,可他的眼睛却不在画卷里,是能吞噬阳光的幽泊,日光沉沦在幽泊里,逐渐归于平静。

    瀛姝从没这个人显露任何慌乱、悲愤,甚至意气风发的情绪,就算总是批判她妄图让她“知错悔改”时,分明就是傲骄少年无事找事的心态,却也确然端持着“长兄”的架子,知她不服,他仍气态平和。

    故而就连她的阿娘都说过她——四殿下怎会故意寻你的不是?你有时候也的确太淘气了,吵扰了他和大郎切磋学问,又不接受批评,往往还满嘴的狡辩,四殿下如果真是性情急躁、心胸狭隘之人,又怎会次次都只是点到为止,最终还是一笑置之呢?他毕竟是皇子,自幼学的是宫廷礼仪,言行举止,具显皇家威凝,你看他平日似乎对别的女娘都不是温文尔雅,偏只对你似乎严肃,争强好胜的心又发作了,你啊,就不想想旁的女娘至多就是在皇子出行时远远围观,有几个像你一样,当四殿下和大郎见谈时,非要凑上去胡说八道,你是想争得大郎的关注,可你看看你那几位堂兄,无一不想为大郎认可,可谁敢像你一样时不时就去大郎的书房吵闹呢?

    瀛姝其实忘了自己当时的心境,但她偏要向阿娘证明她才不会在意心月狐对她是何态度呢,后来知道心月狐和大兄在一块儿,她就再没往驰楼去过了,她忘性大,很快就把讨人厌的心月狐抛之脑后,后来她嫁给裴瑜,是为长兄送嫁,心月狐也去观礼了,当时她的目光轻轻扫过心有狐,看见南次,冲南次微笑着,她似乎感觉到了心月狐不满地瞪了她一眼。

    再再后来,听说心月狐竟然因为一个宠妾闹得“后院失火”,她还颇觉诧异,以为那人是个真君子,不会干这种荒腔走板之事,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要说对这人心存感激,是因为她知道心月狐曾经保住南次性命的时候,她相信当南次病故时,司空月狐流露出那种深沉的哀伤是他的真实心境,当时世间,似乎也仅只有他们两个在为南次的去世真正悲痛着,真正怀念着曾经无忧无虑的岁月里,不管过去多久,仍旧闪闪发光的人事。

    司空月狐从来不说他的悲愤,也只有当在空无一人的鬼宿府留连时,当登楼遥望着同样已经荒置的紫微宫时,他用力扶着凭栏的指节,微微透露出情绪的起伏。

    “你究竟知不知道,梁妃和田氏的死,其实司空北辰才是元凶主谋?”这句话瀛姝想问,却终没问出。

    那时候他们以为很多人事已经无法挽回,因此真相也变得不重要了。

    越来越冷清的永福省外,仍有不少百姓挣扎于水火、贫苦,北部诸国在遥远的地方对富庶的江南虎视眈眈,隔着江河,东豫夺下的每一座城池都必须成为掩护这半壁江山的屏障,战争不会停歇,如何让民众得以安居乐业是他们共同面对的难题。

    不管有多少人死去,这座台城里,他们还活着,活着的人就必须殚精竭虑,他们没有太多时间去回望往事前尘,当时瀛姝忽然意识到,司空月狐的确才是司空皇族中,最适合成为主宰的那个人,因为他似乎没有经历过少年时代,从稚子,一步就成长了。

    又反而这时的司空月狐,多少是让瀛姝觉得陌生的,他过于关注她了,他在刻意接近她,毫不介意她对他的干扰,这样的情形让瀛姝觉得疑惑。

    “刚才听石郎君说的话,我觉得贺九娘其实是想让四殿下知道潘持事案的真相,可她并不愿让殿下被此事牵连,因此,她要利用我。”瀛姝说。

    “这样说,中女史其实是在怀疑我首鼠两端?表面上一心佐助太子,实则却打算攀附江东贺?”

    “贺九娘将其宗族的隐秘之事告知殿下,怎么看也不像是为毕宿君着想。”

    石乘感觉到了气氛的突然紧张,内心很焦急。

    他其实已有一个猜想,贺九娘应当也是重生人,只有如此才能解释贺九娘为何“异军突起”——她明知后来的事轨,太子登基,毕宿君、角宿君落败,贺、郑二姓只能向新君称臣以保权势,以及后事发生的件件变故。

    因为预知了后事,贺九娘才会“转投”心宿君吧?

    可他却不能提及重生之事,对于并未重生的而言,这样的事简直匪夷所思。

    “或许是,贺九娘确有非比寻常的识见,有远瞻之能,看准了毕宿君难成大器,若要保住宗族的权望就务必不能再涉储争之事?!”石乘只能给出这样的解释,他可不能眼看着辅政王和太后生隙,这两个人,有如支撑大豫皇朝的两大砥柱,都绝对不能损失。

    “我不知道贺九娘是否有这样的识见。”司空月狐才收回目光:“她是闺阁女子,我未曾谋面,中女史相较起我来,至少应该见过贺九娘。”

    “是否谋面不是最关键的,关键在于贺九娘应当已经知道了石郎君并非真正投效于江东贺,而石郎君乃奉陛下之令故意与江东贺结交的事,家兄知情,殿下也不会不知情吧?”

    司空月狐没说话。

    石乘又道:“中女史不必为某的安危担忧,贺九娘应当无意揭穿此事。”

    “所以我才说是关及到四殿下,贺九娘才会行此……在我看来颇为费解之事。”

    “江东贺姓的人,和我从无联络,因此我不知道那贺九娘为何行此让中女史费解之事,不过我知道二兄及贺夫人竟下这样大的力气意图保住潘持,必然会让父皇生疑,这件事父皇应该会交给中女史彻查。”

    这下换瀛姝缄默了。

    石乘抬眼看看瀛姝,又转头看看心宿君,实在无能化解这两大砥柱间莫名其妙紧绷的气氛,干咳一声:“既然中女史要查清此事,那么或许我还能从贺九娘口中探出更多详细。”

    “不必了。”瀛姝道:“她愿说的就是这些话,且我也能猜到其中的隐情,这件事关系到宫闱之私,石郎君不宜牵涉太深。”

    殷才人是死于含光殿中,且疑似已有身孕,因昏迷不醒尚且不能确诊,就在昏睡中“直登极乐”了,她的死应当和贺夫人无关,因为她所中的毒分明就是销魂散,那是司空北辰手里才有的奇毒,故而,贺夫人不是凶手,凶手只可能是皇后或者太子。

    潘持当然也不可能知道殷才人的死因,否则他会直接要胁皇后,他目睹的事,是对乔嫔有利,潘持应当是把二皇子的把柄送给了乔嫔,乔嫔以此要胁贺夫人相助她除掉江嫔,那潘持目睹之事也只能是二皇子和殷才人间的秘丑,可问题是皇后和太子为什么要替二皇子收拾残局,把殷才人及时灭口呢?

    回宫之后,瀛姝并没有立时禀知陛下此事的进展,她不可能用贺朝夕的话作为确凿,再加上她的猜测,就这么拿去交差,而且贺朝夕大抵也只知道二皇子确然和殷才人有私,并不可能知晓殷才人因何昏睡而亡,关于销魂散,不是每个重生人都知道其实存在,并为司空北辰所有。

    当时甚至连吕安都只知道销魂散的存在,却不知司空北辰将销魂散交给了刘氏。

    千钧一发之刻,是南次铤身而出冒险服药,证实刘氏是在撒谎,当时在场的臣公尽都相信世上根本不存销魂散这种奇毒,贺朝夕那时已经对司空北辰心灰意冷,自禁于含光殿,甚至后来国丧,贺朝夕都没有参与哭灵,她两耳不闻窗外事,压根就没有关心含光殿外都发生了什么。

    瀛姝如果不承认自己是重生人,无法让陛下相信殷才人是为皇后、太子毒害。

    更何况,皇帝陛下真的在意殷才人的生死么?

    再是宽厚仁爱的君主,也不可能容忍自己的妃嫔竟然和皇子发生淫乱之事,且还珠胎暗结,而从来这样的事一但暴露,被处死者必然也只是妃嫔,二皇子本无可能成为储君,君父对他更加厌恶,也无非就是训斥冷落,为保皇族的体面,根本就不会把此一事案宣之朝堂。

    就算瀛姝冒险承认自己是重生人,以此指证司空北辰,又哪怕说服了陛下相信她的话,逼迫司空北辰承认他乃重生人,但司空北辰大可狡辩——当初是为了不让皇室的丑闻宣之于众,才用这样的阴私手段干脆秘密处杀殷才人——他反而是心存孝悌,才甘冒风险。

    也只有瀛姝才知司空北辰绝对不是这样的人,这当中还有隐情,可她没有证据。

    重生人,能够证实的也仅只是重生人的身份,不能证实自己的话是真是假。

    这一晚瀛姝其实也是心事重重,连兵书经史都无心阅习了,她不愿放弃这个可以让皇帝陛下厌弃司空北辰的大好时机,但又因为想不到办法让陛下相信——不仅是二皇子和殷才人有染!

    没错,瀛姝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殷才人当时的确有孕了,可腹中的胎儿生父究竟是谁?至少虞皇后和司空北辰都认为,殷才人有孕之事一但暴露,就会殃及东宫!因此,这才能解释为何殷才人会中销魂散这种奇毒,被灭口!!!

    她甚至都无法分心于司空月狐有意接近她这一疑惑,好容易才有了睡意,鼻子一痒,又被自己的喷嚏给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