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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甜甜日常③】

    生活忙碌又欢快,光阴似在指缝间不经意溜走了,转眼,荆儿要过三岁的生辰了。

    荆儿,卫桓和姜萱的小儿子,大名卫昕。

    他娘生他不易,才出生那会他又瘦弱,卫桓给他取小字荆,盼他如同荆棘一般生命力顽强,快高长大茁壮成人。

    不管是帝皇天子,抑或贩夫走卒,父母心愿总是这般朴实又简单的。

    殷殷期盼,在父母精心照顾兄姐耐心陪伴下,荆儿养住了。总的来说身体康健,就是还有些细瘦,比起他兄长同龄那时是足足小了一圈。

    不过也是由于他哥哥奶膘太足了,鲤儿就是个十足十的大胖小子,两腮鼓鼓手臂莲藕般一节节的。换个对比对象的话,那就算还行,荆儿只算比一般孩童略细瘦少许,仍属正常范畴。

    荆儿打小爱生些小病,每次折腾人仰马翻,好在逐渐长大后,开始慢慢见好了。

    卫桓很高兴,他这几年有空就翻武学典籍,这个自从他武艺渐臻自成一派后,又忙于征战,就逐渐翻得少了。自打小儿子出生后,他又重新捡了起来。

    他对妻子说,他已琢磨出一套打熬筋骨的法子,照这么下去,等小儿子开始习武时练得几年,就能彻底断根了。

    还有什么消息比这个更好呢?

    夫妻俩高兴过后,卫桓继续细思去了。孩子六岁练武不迟,正好这段时间他再反复推敲几次,查漏补缺尽可能臻至完美。

    给妻儿的,他都竭尽所能做到最好。

    除了这个以外,另外要忙碌的就是出巡了。

    今年的一项大事,微服出巡。

    今大齐立国五年,经过五年的上下一心齐心协力,大小诸事终于上了轨道,前期颁下的政令也施行了好几年,成效也逐渐出来了。

    最近两年,地方官员上奏都涉及新政。总体来说,效果很好。地方平稳农谷收成不错,经济渐渐复苏,黎庶安定万民归心。

    势头大好,一片扬红。

    只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地方官员为了政绩为了褒奖,有可能夸大其词,更有可能阳奉阴违。光看呈上来的这些奏折就彻底相信了,那肯定是不行了。

    卫桓数年间遣出多个查察队伍,既有明的,也有暗的。

    但终究还是及不上自己亲眼视察来得好。

    微服出巡,是姜萱提议的,卫桓也赞同。两人是早就有这个打算了,不过之前忙碌年限也短,再加上先头荆儿爱生小病,于是便一直没有成行。

    直到荆儿三岁生辰过后,慢慢见好了,诸事也上轨道了,这出巡之事就提上日程。

    这事一定下,就密锣紧鼓地安排起来,要说最兴奋的吧,当然要数三个孩子。

    姜萱扔下笔,才直起身伸了伸腰,便听外头一阵喧闹夹杂着蹬蹬瞪的奔跑声,“阿娘,阿娘!”

    姜萱吩咐一声,书房的门就开了,三个小家伙一气儿奔了进屋,鲤儿和琅姐儿一边一个,牵着他们的小弟弟跑到母亲跟前。

    “阿娘阿娘,我能把雀儿一起带去吗?”

    姜萱已站起身,行至短榻前坐下,三个孩子偎依在她身畔,荆儿最小也最娇气,搂着母亲的膝头仰脸问。

    小小白皙的一张脸,生得极肖似其父,凤目红唇,五官模子一般,不过脸型像姜萱,温隽的弧度柔化了清冷漠然的气息,是个极精致可爱又有些娇气是小男孩儿。

    父母倒是一视同仁的,只他自小瘦弱,姐姐护着他,哥哥心疼他,姐弟三人感情极好,他就是最小那个宝贝蛋,所以便有些娇气。

    不过,他这娇气是可爱吧唧的娇气,儿子有两个,该注意的姜萱夫妻俩早就注意起来了,荆儿并不会蛮横不懂事,兄姐容让他,他也体贴兄姐的。

    琅姐儿今年十岁了,父母疼宠的孩子总会长得慢一些,她还是个甜甜的小姑娘,见母亲面露迟疑,忙给小弟说情:“阿娘带吧,雀儿很小的。”

    雀儿,是荆儿从小养的宠物,一个小黄鹂。荆儿小时候弱,活动剧烈后爱发热,卫桓姜萱都不敢让他像哥哥一样大肆奔跑,于是就给他养了个小黄鹂分散注意力。

    这小黄鹂是荆儿的宝贝,不过这微服出巡吧,她怕这雀儿受不了颠簸也不服气候,万一死了就麻烦了。

    但三个孩子都眼巴巴看着自己,姜萱犹豫了一下,也就答应了,“那好吧!”

    多带两个擅养鸟雀的吧,小心些,总没问题的。

    孩子们欢呼,姜萱微笑,让他们坐好,叫端点心上来,“吃一些垫垫,然后我们去接阿爹。”

    大约再有一个时辰就用晚膳,这点心不好多给,也不能不给。主要是鲤儿今年开始习武了,胃口一下子大开,这个点只怕饿得很了。

    鲤儿大名卫昭,今年六岁,奶膘渐消了,却是个十分健壮的小子。他不但随了他爹习武极有天赋,记忆力理解能力亦俱佳,举一反三,学文也拔尖的,千字文大学中庸都学完了,如今正在学论语和孟子,让兼任太傅的张济大喜过望,愈发干劲十足。

    弟弟(哥哥)读书习武辛苦得很,肚子都饿瘪了,点心上得不多,于是琅姐儿多拨到鲤儿那边,荆儿也跟着学,两人吃得慢,让鲤儿多吃。

    这般手足融洽,看得卫桓姜萱欣然微笑。

    卫桓来了,他不用娘几个去接了,在姐弟吃点心时入了殿,立在帐幔侧含笑不语。

    姐弟仨很快发现了他,眼前一亮,立即跳下榻奔过来了,“阿爹,阿爹!”

    卫桓俯身,将三个孩子都圈在怀里,一个个摸了摸发顶,细细问了:“今儿做的什么?可有乖乖听话?”

    “有呢有呢!”

    “我写字……”

    琅姐儿大了还好些,两个小的七嘴八舌,一人巴着父亲一边手臂,吱吱喳喳说个不停。

    琅姐儿偎依在母亲身侧,母女俩含笑看着。

    卫桓一一仔细听了,并表示了褒奖,两个男孩子高兴极了,哈哈笑了一阵,荆儿搂着父亲脖子问:“阿爹阿爹,我们什么时候出门啊?”

    琅姐儿和鲤儿都眼前一亮,三小心心念念就是这个。

    卫桓朗声笑,摸了摸小儿子的脑门,笑道:“还有三天,就启程了。”

    他捉住小儿子的小手,掰出三个指头,“一天一个,”他按下去一个,“全按回去了,再睡醒就出门了。”

    荆儿举着三个小指头,忙按下去一个,剩了下两个,他欢快递给兄姐看,“还有两天!”

    兴高采烈,连炕几上的香炉都险些被一脚蹬下去了,姜萱眼明手快抓住,没好气摇头。

    卫桓含笑和她对视一眼,发现她眼睛也亮晶晶的。

    是啊,姜萱也挺期待的。

    来京城五年多了,绝大部分都是在皇城里忙碌了,终于要出门放风了啊!

    “要不,咱们明儿就启程?”反正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不等孩子欢呼,姜萱白了他一眼,“也不差这两天了,还是按原来的吧。”

    这是钦天监算出的出行吉日。

    以前,姜萱不相信的,现在吧,也不能说她就信了,但宁可信其有。

    现在拥有的多了,太重要的,不愿意失去,所以顾忌就多了。

    卫桓也是,转念一想,他也点头,“嗯,听你的。”

    孩子们大失所望,齐齐“诶”了一声,姜萱笑骂:“急什么?就两天。”

    “赶紧把鞋子穿好了,咱们回去了!”

    三小齐声:“哦……”

    御驾出巡的第一站目的地,定阳。

    这路线还是卫桓亲自拟定的。

    按照当初地盘扩张的顺序,北方比南方也早多了,各项新政的雏形也是从这里出来的,施行的时间更早,落实的速度更快,要巡察,当然以北地为先。

    他们打算今年先巡了北地,明年或后年再南巡。

    巡北方,在哪边起都无妨,不过卫桓制定的这个路线,是有一些私人原因的。

    自凉州而起,由西往东,第一站停留在定阳,第二站则是晋阳,而后穿井陉过,抵达冀州,石邑、阜阳、卑邑,再穿过兖州,最后抵达青州。

    这条路线,是卫桓平定北方的路线,反过来由东往西,则是当初他携姜萱自临淄逃亡的路径,从临淄一路向西,直到抵达定阳,他们才算安稳下来。

    一条路线,几重意义,由最开始的惶然,到第二次的凝重,现在是第三次。

    他们已是天下之主,再走一遍,心境已截然不同。

    不再惶然,也不会有紧张,全身心放松回顾,最多就添一些感慨。

    卫桓很低调,哪怕前后撒出去很多的明暗岗哨亲卫军,御驾一行看着也就是个大商队。

    阳春三月,芳草萋萋,乱花迷人眼。

    踏着春日骄阳,一列半旧不新看着十分普通的大马车驰近定阳南门。熟悉的景致,记忆里的古朴城门,这趟随驾的都是昔日的老人们,故地重游,激动有,怀念有,大家都感慨良多。

    姜萱也是。

    作为龙兴之地的并州,变化是非常之大的。黄土大地上粗犷豪迈依旧,但已不见乱像。一路上郊野阡陌纵横农忙有序,麦苗随春风轻轻摇摆。大小城镇安定平稳,人口明显比以前庶密,市井间大呼小叫交易火热。

    作为屯田令最早实施的区域,并州人已攒下余钱。

    姜萱一路上都是带着笑的,舒心,带一些欣慰。

    最后抵达定阳。

    其实定阳城已经扩张了两倍有余了,景致似曾相识,但细看又不似记忆中的模样。车轮辘辘,一直抵达内城,才彻底和记忆重合起来。

    姜萱一下子就振奋起来了。

    定阳,他们的新起点,也是她和卫桓的定情之地。

    他们是在定阳郡守府下榻的,这个卫桓当家的第一个衙署,开国后被时任郡守就封存了起来,夫妻俩当时还不知道。

    其实照姜萱说,不用这样的。

    不过直到抵达原郡守府,入了她和卫桓曾起居的正院时,她又觉得,这样也不错。

    一草一木,一椅一桌,都充满的回忆。

    乳母十分机灵地把孩子们引走了,留夫妻二人独处。姜萱缓缓踱步,里里外外地看了一遍,手拂过廊柱,目中满满的怀念。

    一只大手覆在她的手背上,熟悉的温度,熟悉的触感,她侧头,卫桓正微笑看着她。

    显然,他也回忆起当初的暗恋时的甜蜜欢喜。

    “寻寻,我们住几天,和旧时一样好不好?”

    姜萱笑:“好!”

    两人就下榻在姜萱旧时起居的东厢,躺在她闺房的那张月洞门架子床上,卫桓轻笑:“当初我就没想过,我还能睡在这上头。”

    是没敢想。

    当时想着能和她一起就好了,她答应他,牵牵手他就心满意足了,哪里敢肖想一亲芳泽?

    即如当初,他哪里能想象得到,会有妻有儿有女,拥有今天的幸福生活了。

    虔诚在她额头印下一吻,他柔声说:“睡吧。”

    姜萱陷入黑甜乡,舟车劳顿,她睡得很沉。

    再醒来时,有点今夕是何夕的感觉,迎着菱花窗滤进的晨光,她听见外头庭院有长剑舞动的风声。

    披衣而起,洗漱绾发,姜萱推开门,见剑芒闪动,刃如白练,矫健的黑衣男子飒爽英姿。

    是卫桓正在庭院中晨练。

    多么似曾相识情景,只是当年练剑的是个身形仍稍嫌单薄的少年,而今日已长成一个英姿勃发的青年男子,迅如惊雷疾奔,静如黄叶落地,沉稳之余,逼面而来的威严。

    她微微笑着,站在晨光中望着他。

    他停剑收势,也一瞬不瞬凝望她。

    金灿灿的晨曦下,他微笑,缓步向她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