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荆楚帝国 > 第九十六章 告奸

第九十六章 告奸

推荐阅读:大魏读书人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明朝败家子北宋大表哥如意小郎君盛唐逆子:李恪传权御八荒最强特种兵之龙魂乱世枭雄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咸阳北城,游说联合演变成了人质交换;黄河下游的垝津,清晨的第一份讯报从郢都传到了项燕手上,此时他正在站在渡口以南。而在南阳方城,骑着龙马的魏军斥候失望的看到,秦军拔营后并未继续往南,而是转折向东。

    决战天下命运的战争,三个相隔千里的战场。然而这些对狼狈逃亡的陷士夏阳来说,实在是太过遥远了,他关心的咸阳城就在百里外,他却只能越行越远,往西而去。

    黥面的判断果然正确,陷士不用,秦军必败。队中相熟之人对此早有准备。不过在排兵布阵的时候,全队被安排在了靠近左军的阵列。中军一溃,诸人先是被溃卒裹挟着往南,下午才在黥面的制止下往西。这片地方本来就是王家园囿,林园池泽错乱,走到下半夜乌云遮盖星月,一干人毫无悬念的迷路,等天色微亮才再次认准方向。

    “嗟来。”刚刚避过楚军侦骑的黥面手里拿着一叠粝饼,给同袍发饼。

    一夜奔波,众人腹中早就饥如火烧,根本不管黥面发的是什么,急急忙忙就往嘴里塞。粝饼是粗粟之饭,夹杂着未舂尽的糠壳,这不是战卒的吃食,这是役夫输运卒的吃食。然而到了这个时候,谁也没有那么多讲究,抓住饼都是狼吞虎咽。瞎眼吃完一个粝饼,见黥面手里还剩下几个,上前就去抓,黥面手一避,让他抓了个空。“欲何如?”

    “饼,我要食饼。”瞎眼再抓,还是落空。

    “一人一饼,再多无有。”要不是人多力量大,黥面并不想与瞎眼等人结伴而行。

    “彼等力不如我,既剩,我当多食。”见黥面将粝饼包好背在背上,瞎眼嘴角流水,还想争夺。

    “敢!”黥面怒斥,将他一把推开。

    “汝等早存逃亡之心,便不惧我告奸?”夏日的清晨还很凉爽,但瞎眼一句话将让气温提至沸腾。黥面、夏阳、黑须、甄……,一干人皆色变。

    “杀了彼等!”黑须拔剑,甄等人也振矛上前,黥面犹豫了一下最终只有拔剑。唯有夏阳嘴里喃喃,昨天一干人还亲如兄弟,今日就因为几个粝饼翻脸。他把自己吃剩的半个饼举起来走上前,道:“食我饼!食我饼……”

    “去!”瞎眼身边的一个陷士对着夏阳踹了一脚,他一跤跌在地上。黑须大吼道:“竖子尔敢!”他剑一扔,拾起地上一把短戈就欺身上前。

    眼看双方就要拼杀混战,本以为无人的灌木林里忽然闪出一排士卒,为首之将沉喝道:“止!”

    秦国鼓励告奸,并为告奸制定丰厚的奖赏。聪慧一点的人根本不上战场,不靠割首级升爵,而是靠告奸升爵。后世若真有人到秦朝,最适合的爬升之路就是告奸,而不是冒着病死、庾死、战死,甚至被同袍戕害的风险去战场上抢人头。

    比如嫪毐,他王宫里的一个假寺人能封为长信侯,几乎与吕不韦同级,靠的是什么?靠斩获首级?靠野论盈论、攻城论盈?当然不是。他能封侯靠的就是告奸。

    不过这种升爵方式不太适合不识字的黔首,他们不懂秦律,不知道什么违法什么不违法,也不知道怎么告奸——告奸收益如此之大,为了防止大家乱告一通,秦律规定诬告反坐。话都说不条理的黔首想告奸也告不了。

    瞎眼幸运,他一路观察下来,发现黥面等人早就做好了逃亡的准备,也就暗暗记下。一旦到了城邑或者回到军营,他就要告黥面等人逃亡。到底还是不识字也没什么见识的黔首,心里藏不住事,刚刚饿急了他拿这件事威胁黥面,众人顿时怒了。

    以秦律,临阵脱逃是死罪。秦律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严惩团伙犯罪。同样是犯罪,五人以下和五人以上的惩罚有天壤之别。黥面、黑须、夏阳、甄、达,这就已经满了五人,加上尸和敞,已是七人。七人在大战之前就组织实施逃亡,这样的罪行不是戳而弃市那么简单,这已要罪及家人,罚为鬼薪舂奴。

    黥面等人如此,按照告奸的最低标准(谋反、国贼是高标准),告死一个人就算一个首级,这次告奸如果成功,瞎眼能收获七个首级。七个首级足够他升到三等爵簪袅,即便抵罪,也能到二等爵上造,马上可以脱离陷士营。至于其他不知情的士卒,他们如果不想连坐,那就必须站在瞎眼这边,帮瞎眼制住黥面七人。

    全队逃出来十五个人,虽然瞎眼那边多了一个人,自己这边夏阳不堪力战,六个对八个,黥面仍觉得自己有胜算。无奈的是一排士卒突然出现,还大声喊止,想来彼等对自己一干人的事情有所耳闻。

    “速走!”见识最快的甄就要逃命。虽然瞎眼等人未死朝廷仍能查到诸人的户籍,但生死之间顾不了那么多了,只有逃出去才有后来。

    见识最快的甄要逃,没想到哗啦啦又一阵树叶响,另两排甲士从灌木林里冲出,甄东冲西突,皆被这些甲士拦住。这下连最镇定的黥面也颤栗了,他丢掉手中的铜剑,跪地大喊道:“逃亡之事皆我一人所为,与彼等无关。”

    “胡言!”瞎眼大叫:“逃亡之事乃彼等七人所为,百将万不可被其哄骗。”

    “何来七人,仅我一人而已,请将军明鉴!”四、五十个甲士,考虑到编制早散,领兵之人最多也就是个百将,然而黥面早就注意到了领兵之人不同一般。此人穿的确实是百将的长襦和跗注,脚上穿的那双皮靴却带着铜泡钉。

    这是鞮,屦的一种。屦只有贵人才穿,而鞮是贵人在战时才穿的战屦。黥面看到对方穿的是鞮,再看对方的容貌气质,便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只能弃兵跪地。虽然这不能改变什么,但这最少能让他死的舒服一点,也能让家人不要受那么多罪。

    躲在灌木林里,听到一群溃兵起了争执,现在又在自己面前争执,穿鞮的百将什么也没说,他径直走到黥面身前,问道:“饼何在?”

    “饼?”已经准备受死的黥面发愣。

    “粝饼,不是还剩……”百将说话时有些皱眉,很是失望。

    “在此!在此!”黥面赶忙将背上的大包袱奉上。百将接过,他‘嗯’了一声,一干甲士押着黥面,将黥面几个和瞎眼等人一起带入灌木林。

    灌木林厚实,走了一百余步又是高大的松木林,松木林再走一段,翻过一个狭长的土塬,前方豁然开朗,诸人看到了成列成列的卫卒。

    “末将幸得粝饼醯酱,敬献于大王。”百将就是齐褐的部下东郭若,他上前向齐褐揖告。

    昨夜一行人本欲渡过沣水与杨端所部和汇合,谁料到楚军骑兵抢先占了渡口,夜里一阵冲杀,千余人的卫卒全部跑乱了。齐褐顾不了那么多,带着赵政、赵高就往这个地方赶,这是以前射猎时赵政常来之地。大军过境,鸟兽早跑光了,早上赵政腹饥饿醒,齐褐于是命令东郭若几个心腹去觅食。

    “彼等何人?”齐褐关注的不是粝饼醯酱,而是被东郭若带进来的那些无甲之人。

    “俱是我军陷士。”东郭若回首看向黥面几个。“黥面者战前便与同袍图谋逃亡,故而备了粝饼醯酱。亡一目者乃其同队,欲告奸,双方正相斗……”

    昨天到现在就是个噩梦,听闻黥面者战前就与人图谋逃亡,齐褐没有生气,反而笑道:“确有先知之明,然逃亡乃死罪,这些粝饼醯酱……”

    包袱里不光有粝饼,还有醯酱、白盐,甚至还有一些草药。准备的如此细致,此人确是人才。然而图谋逃亡时大罪,齐褐将包袱恭敬递给赵高,道:“远处行刑,留其尸全。”

    看着这些东西的份上,齐褐的意思是留个全尸。人虽死,尸体依然不能侮辱侵犯,更不要说斩下首级。东郭若闻言揖了一礼,挥手让卫卒将黥面七人押向远处。

    身在战国,死亡常常突然间就来临。战国中的秦国尤甚,秦国战事频繁,除了疾病战祸,还可能不知道怎么就被人告奸,然后莫名其妙的连坐。初上战场一心想回家的夏阳见卫卒把自己押向远处,浑身禁不住颤抖,他想呼喊整个人却僵硬,张着嘴什么话也喊不出。

    黥面看不清脸色,目光一片死灰;黑须反应最为激烈,四个卫卒才将他制服,他大骂瞎眼,喊着要在黄泉等他,要杀了他全家。甄、达、尸、敞四人中,甄大声痛哭,其余三人完全木然,既不流泪,也不反抗,稻草人般走向前处。

    “那是何故?”身着韦弁服的赵政正在咬一块粝饼。粝饼坚硬,必须含在嘴里待唾沫将其湿润才能咬开。黑须的大骂,甄的痛哭,让他站起身张望。

    “禀告大王,此皆是有罪之卒,齐将军使人杀之。”赵高忍着口水。他也很饿,但沣水一线已被楚军占领,诸人只能藏在这里。

    “哦。”听闻是有罪之卒,赵政再度坐下,继续啃难啃的粝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