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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愿赌服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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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午阳,明媚清寒。蒋国公府之中一口大锅热气腾腾。萧索的院子中,罗成与柳折走了个错肩,水雾蒙蒙,飘荡在两人之间,添加了一丝模糊和不确定。听到柳折说的“不要”二字,罗成顿了一下,还是往前走去。

    罗成终于立定在柳折身后,刘弘基微微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李元吉盯着眼前两人,好整以暇地看着。柳折转身,罗成正垂头看着她。两人近在咫尺,心中却不复往日的相知,没有隔阂。柳折最不愿面对的,就是两人一旦捅破那层纸之后的尴尬和疏离。

    罗成看着柳折,眼中神色莫辨,“若然这是你的赌局,我愿意一搏。你可甘,愿赌服输?”柳折迎上罗成目光,“子衿,你心中已经有答案。”罗成侧头看向滚滚翻腾的水锅,苦苦一笑。“我明白了。”他没有回头,径直走出了大门。

    柳折看着罗成有些怆然的背影,心中陡然发酸。李元吉见状,上前说,“屈琼姑娘,你与本王相识尚浅,这么着急也不甚好。待他日本王爷再来看你。”说完,也迈步离开。

    柳折转身,正对上刘弘基。刘弘基张口欲说什么,柳折只觉得心绪烦乱,说了声,“刘将军还是回吧。”人已离开。刘弘基待在原地,兀自停了一会儿,微自嘲地摇了摇头,独自离开。

    入冬以来,沉闷天气居多。傍晚时分,天空竟然纷纷扬扬飘起雪花,片片晶莹剔透。映着暮色中星星点点烛火,带了丝朦胧而又梦幻的色彩。这是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场雪。屈溪惊喜地跳入漫天漫地的大雪之中,弄得一身雪花,头发上茸茸冰晶剔透无暇。

    柳折推窗,看着纷繁飞扬的雪花。想着罗成离开时的颓然,心事浓郁得几乎化不开。不知他回府没有,一个人身在长安,心中难过该与谁说?心中越想越放不下。

    知无突然匆匆走来,在地上留下一排雪白的或深或浅的脚印。“小姐!有人找您!”柳折脱口问出,“是罗成吗?”“不是!是秦王殿下。”知无答道。

    柳折眸光一黯,李世民已经出现在眼前。他穿了白底滚金广袖袍,身上披着玄色大氅。在冰天雪地之中向着她一步一步走来。李世民站定在窗前,朝着柳折伸出一只手。“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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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辆靛蓝马车悄无声息停在一座府邸前,马儿在地上来回踩下纷杂脚印。李世民先下了车,伸手将柳折托下马车。对驾车的常何说了句,“你先回去吧。”常何点点头,模样一本正经地问道,“秦王殿下需不需要常何过会儿再来接您。”言下之意是问李世民要不要在此过夜。

    柳折听出意思,掌心微烫。李世民沉声说,“常何,你这是皮痒了。”常何“呵呵”一笑,挥起马鞭,一溜烟跑了。

    不知名的府邸前素冷清净,能够听见身边人最细微的呼吸声。李世民握紧柳折的手,拉着柳折推门进入府中。府中是一片雪的世界,一窥之间,满是白净雪花。地上已经铺了厚厚一层大雪。“我抱你过去。”李世民不容分辩,弯腰横抱起柳折,向着对面房间走去。

    道路两旁种了许多倒垂杨柳,看样子都是数十年的树龄。这府邸模样却是新建不久,很明显是府邸建成之后,有人专门移植过来的。树叶虽然枯尽,白雪却厚厚覆盖了一层,随着西风摆柳,一丝丝茸茸小雪扑扑簌簌落在脸上,两人都落了一身的雪。

    李世民将柳折放在地上,轻轻打开门。柳折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李世民点燃烛火,昏黄的灯光中,房中用品一应俱全。精致的檀木桌椅、画案书架、梳妆台前首饰繁多,一面漆金铜镜暗光煌然。床上帷幔倾泻,屏风后面一个大大的浴桶。所陈所设都表明这是一个女子的房间。

    李世民走到柳折身旁,忽然拥抱住她。“今天难为你了。”柳折沉浸在独属两人的静谧之中,仿佛这是大雪为两人开辟的另一个世界,将两人与世界隔绝。在这里,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男子,而她只是一个心有所悦的女子。

    “你拒婚的事我知道了,有人故意瞒着我,若是我早一步知晓,绝不会让你独自面对。”柳折在他怀中闷声说,“没关系,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李世民捧着她的脸,“可你还在难过,不是吗?”柳折微微垂下了眼睛。“是为了罗成?”柳折不置可否,没有回答。

    李世民不再问下去,看着柳折的目光中有了一丝迷离。他轻轻抚过她微湿的发鬓,俯首轻轻吻住了她。李世民的唇在她微冷的唇角辗转,似乎极力想要温暖她。窗外寂静无声,甚至能听到雪花纷纷扬扬落地的轻微声响。

    他将她压在床榻上,他的感情攻势总是这样强烈,她还没来得及建立起防御,已经被他攻陷。他摸索着解她衣衫,柳折陡然清醒,伸手拦住他。李世民动作陡然顿住,埋首在她颈间,过了会儿才稳住沉重呼吸。他低声说,“对不起。现在还不是时候。”

    李世民支起身子,看了她一会儿说,“每次要离开你的时候,我都在想,要是能一直将你留在我身边多好。即使三年前在雁门你那样对我,我仍旧忘不了你。我这一辈子都无法忘记你。”

    柳折听着他直白的情话有些不好意思,微微移开目光。“这是今年第一场雪,我想出去看。”李世民微微一笑,点头答应。

    外面是一片雪白的世界,万籁俱寂。连一丝风都没有,雪花安详地从高空直直落下,有一片两片打湿了柳折眼眸,泛出星点水光。

    李世民从袖间取出一方红锦盒,盒子方一打开,暗沉的红色光芒在冰天雪地之中立马化了开来。簪子好像是活物一般,簪身隐约可见暗色红丝,好像是血玉经络。簪子是牡丹造型,片片花叶血红透亮,似是花瑰泣血,不同凡物。李世民将红血簪子拿起,轻轻别在柳折发端。

    片片白雪落在柳折墨黑发亮的发上,映着血玉的暗红,十分瑰魅。“这是在西秦得到的凤血泪。我请人雕的形状不知你喜不喜欢?”柳折微微点头。李世民轻笑着问,“今日你扔戒拒亲,勇者尚可得之。不知我若追求,你会想出什么主意对付我?又或者直接拒绝,半点机会不给。什么时候你也为我扔一次戒?”

    柳折低声说,“我若心许某人,何须扔戒,定然捧花相赠。”李世民微微一笑,认真地说,“我知道现在我们之间有很多难题。我已经在解决,皇上已经答应释放杨侑。我答应你,大年之前一定把杨侑接出来。我不勉强你现在就与我在一起,但是,给我一句话好吗?”

    柳折听说李渊答应释放杨侑,十分惊喜。抬头对上李世民的目光,却又想起那日在承乾殿所见。“我一直以为在意的是我们之间的身份阻隔,可是那天我去了承乾殿,才发现自己始终在乎的不过是你已为人夫。”李世民无奈地看着柳折,“这是遇到你之前发生的,我不能说它是一个错。但你若因此给我判死刑,我不同意。”

    柳折无言。李世民捧着她的脸,“为了我勇敢一次,为了我们勇敢一次。给我一次爱的机会,错了就承担,这有何难?”柳折摇头,“这不一样。我若是嫁给别人,你可还愿要我?”李世民抚着她的脸,沉默了片刻才说,“会。”柳折看着李世民眼中波动,半笑着说,“这不完美,你也是明白的。”

    “可你只是还未接受,并没有拒绝我不是吗?我们相爱足矣,不完美又如何?”柳折不答他,李世民微叹口气揉了揉她的头发。“不着急,你可以慢慢想。我去房间里生些木炭,待会儿回去暖和一点。”说完抽身往房间走去。

    柳折看着李世民高大的背影渐渐走远,这是一个愿为她遮风挡雨的男人。他一次次试图靠近,而她总是选择避退。柳折忽然不明白自己是在害怕什么,难道真是她口中的后果?她害怕,他却一再用自己的行动给她信心。柳折幡然醒悟,她一直怕的不过是自己的心,怕自己沦陷在这个男人身上,从此再无法自拔。

    雪花纷纷扬扬连绵不断,洒了柳折一身。“等一等。”柳折在身后喊住李世民。李世民转身回头。柳折掌心是一片结满冰晶的树叶。“你的花,还要不要?”

    柳折含笑看着他,李世民眼中倏然升起光亮火焰。接过那片叶子,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猛地拥住柳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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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弘基很快大婚,喜帖送入蒋国公府中时,柳折由衷一笑。刘弘基终究也是个开明之人,明白人生之中不仅只有追求。安于平稳,谁说不是幸福?

    新婚之日,长安城丝竹器乐之声不时传入耳朵。知无倒是有些不平,“前些天才来求亲,不过几日又娶了官府小姐,这种薄情之人,幸好小姐拒绝了他!”柳折在旁听得直摇头,脸上却是笑容满溢。心中却有个念头闪过,若今日娶亲的是罗成,自己可还会这般由衷高兴?

    屈突通入冬忽然染上气疾,医者嘱咐不能受凉。送礼之事只能由柳折代劳。刘府一片火红如炙,喜庆的大红色花结满眼都是,贴着囍字的灯笼亦是挂得比比皆是。刘弘基见到柳折,眼中闪过一丝难言,只点头笑了笑。

    唐俭一杯接一杯与刘弘基对酒,新郎倌很快就醉了。刘弘基面色发红,由侍从扶着进入洞房。众人还要再闹,刘弘基却突然甩开众人,拿着酒壶朝柳折走来。刘弘基酒气浓重,走路已经不稳。猛地拍手在桌上,一众女眷吓得不轻。“你跟我喝一杯!”刘弘基胡乱倒满两杯酒,塞了一杯给柳折。柳折伸手接过,刘弘基先仰头喝干,柳折也仰头喝酒。没想到酒烈,一时剧咳不止。

    刘弘基还要再倒酒,唐俭伸手阻拦,奈何也是喝得七荤八素,十分不济力。一下子被刘弘基甩得老远。刘弘基又要斟酒,柳折已经无法再喝,场面十分诡异。在别桌的李世民听到动静,迅速赶来。插在两人中间,只说,“弘基,新娘子还在新房中等着。新婚之夜就要冷落佳人吗?”

    刘弘基幡然清醒,旁人赶忙上前拉着他入洞房,这才解了围。李世民示意柳折安心,悄悄对她说,“待会儿我送你回去。”这才又回去了。

    柳折却无心再落座,只在人员稀少的地方寻了个清静之地,看着众人觥筹交错。浑干学却突然出现,带着探究看向柳折,“你倒是十分奇怪,拒绝这刘弘基也罢了。竟然拒绝了罗成这样的好儿郎?”柳折看浑干学一眼,“我的事不须别人费心。”

    浑干学呵呵一笑,“倒是白费了罗成在丁前城的一番心思。”柳折反问,“什么心思?”浑干学发现柳折竟不知道,先是意外,然后是缄默不语。柳折站起来问,“你知道些什么?”浑干学呵呵笑着要离开。柳折陡然醒悟,“我早就应该知道你这种人不做没有利益的事。那晚在丁前城你莫名出现来救我是先就有人与你谈好条件吧?李世民给你的官职并不在你的计划之内!”

    “是这样。”浑干学毫不避讳地点头。柳折接着问,“是罗成?你向他要求了什么?!”浑干学说,“我不是个爱财之人,只是取了点好处,向他要了罗家兵书。”柳折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罗家兵书岂是钱财所能买来?你这是趁火打劫!”

    浑干学一脸无辜,“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怎么叫趁火打劫?他当时那副样子,别说兵书,就算让他把命拿出来都心甘情愿。”“兵书你拿到手了?”浑干学得意地说,“当然。前些日子罗成回涿州便是办此事去了。秦王也知道这件事,他没跟你说?”

    柳折退后一步,心中杂然四沉。该怎么办?她欠了罗成这么大的人情。而李世民全都知道,却什么都没有告诉她。若是她一直不知道,他还要瞒她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