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女帝 > 495.第495章 心愿终了

495.第495章 心愿终了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裴熙白了秦琬一眼,没好气地说:“你不要激我,也不要一竿子打死所有。文官之中,不乏能人;武将之中,亦有凶徒。想要令地方上的百姓过上更好地日子,还得细细筛选,不能一刀切了。”

    说道这里,他又补了一句:“本朝虽无成例,地方官默认的规则却是文官做郡守,武将做都尉。想要移风易俗,并不是那么轻松的事情。”

    何止是不轻松,简直是艰难了。

    不过还好,大破高句丽,给了他们一个突破口——在那片遥远的,肥沃与贫瘠并存,温暖与寒冷同在的土地上,自诩高贵的读书人大都不愿意去,秦琬想要派贵族子弟们去开荒,还得把独女送去当旗帜。

    这也恰恰为武将转文职,成为地方官,提供了一个最佳的示例所在。

    不光是东北,西南、东南,乃至西北,也是一样。

    秦琬将秦晗送去东北,无疑寄托了她深深的希望,她盼着女儿能在那片土地上做出成绩,使之成为秦晗封王,甚至登基为皇的勋章。

    没错,登基为皇。

    秦琬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过让苏沃继承皇位,哪怕是现在也一样。

    西北局势复杂之至,阿史那思摩又是一等一的俊杰,突厥控弦百万,势力极大。虽然朝廷已经在筹备对河西走廊的战略,不出几年,又会与突厥短兵相接,再度开战。但苏沃目前只是个校尉,纵然别人不敢把他当一般校尉看,他上头还压着两位大都督,几位声名赫赫的名将。

    这等情况下,没有十几二十年,想要立下不世功勋,苏沃还有得磨。

    更何况,秦琬并没有改他的姓。

    苏沃承嗣邢国公苏家一脉,乃是世祖皇帝亲自判的。秦琬想让苏沃改姓为秦,还要大费周章。如果秦琬不替他改过来,他想当皇帝,只有造反一条路可走。

    这也是秦琬之前为什么一直压着他,不让他外放的原因——放一个只要出去,十有八九会造反的人,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秦琬当然压得住苏沃,可她要为江山传承,为自己的继承人考虑,但现在,她转变了想法。

    她虽希望秦氏江山千秋万载,却也知晓天下没有永世传承的皇朝,朝廷一旦昏聩,有衰败的征兆,首先就会对四境失去控制力。

    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即使如此,何不多留一条后路?

    一直压着苏沃的话,他肯定会不甘,那么,换个法子,给他王爵,令他裂土封王呢?而且封国的位置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着,又当如何?

    人都是这样的,拥有的越多,就越不敢轻易冒险。苏沃身为秦琬的嫡长子,不能继承皇位,不甘心之余,肯定也有害怕。毕竟君臣之分,天下一言九鼎,可以断他的生死。

    但如果他立了极大的功劳,秦琬封他在西域做王,便是天经地义。不管是秦晗还是秦昭,归根到底都比苏沃小,长幼有序还是要守的,苏沃又是因功封王,难道还能随随便便夺去他的王爵不成?

    哪怕他要送质子,要被夺王爵,甚至受了一肚子冤枉气,被逼着造反。难道他安安分分留在国内做他的邢国公,就不会遭受这些命运?

    退一万步说,秦琬的继承人,若是连这点也容不下,丢了江山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换个角度想,倘若秦琬对苏沃这般仁至义尽,继承人也延续了她的政策,厚待苏沃。苏沃还要造反,跟随他的人,怕不会很多。

    正因为如此,她很干脆地告诉裴熙:“我决定,等临川郡王长大后,也送他去边疆。”

    生于深宫之中,纵不是长于妇人之手,学到得也尽是些权谋阴私,不知天下之大,百姓之苦。

    身为皇室继承人,本就该鱼龙白服,外出行走,才不会被人欺,被人骗,不会觉得百姓被盘剥,理所应当。

    这样做当然是有风险的,不管是疾病还是暗杀,都可能令秦琬本就不多的儿女折损。但苦难,本就是最容易令人成长的。秦琬宁愿担着这么大的风险,也不想养出不知世事的废物!

    皇位传承更多靠得是帝王心意,权术纵横,而非本身心性和能力,本就不是什么好事。倘若继承人是个被人哄骗都不知道的傻子,或者明明很聪明,但为了享乐,对很多事装聋作哑的家伙,那就更糟糕了。要再来一个如魏庶人一般自私狠毒的家伙,国不亡也熬不了多久。

    裴熙对苏沃成见很大,本还想再反对两句,看见秦琬脸上一闪而过的伤感,忽然明白了原因。

    不管是周还是汉,不管这两个朝代实施分封,给统治者制造了多少麻烦,起兵造过多少次反,又是怎样夺取了宗主国的江山。但也不得不承认,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封国都是朝廷中枢最有利的屏障,挡下了无数的争端。

    不仅如此,周朝的姬氏血脉,汉朝的刘氏血脉,却都因此而传承了下来。尤其是汉代,王莽篡汉之后,还有刘秀得天眷顾,一统天下。

    刘秀活着的时候,徐然不敢逾越一步,待到刘秀驾崩才趁乱起兵。甚至可以说,如果刘秀没有废长立幼,天下还是刘氏的天下,轮不到徐氏来坐。

    徐然倒是没有分封,他的儿孙们有学有样,恨不得把宗室都堆在眼皮子底下,好生看管。前朝灭亡的时候,乱兵冲进去,前朝皇族的血脉就这样被杀得干干净净,半点不留。如果不是前朝曾经宫变过,皇室遗腹子流落民间,改姓为容,前朝皇室一脉就算彻底断绝了,史书也只能任后来者涂抹。

    秦琬看重血脉传承,非常看重血脉传承,远比一般人还看重血脉传承。

    为什么?

    因为她是女子,自诩高贵的男人们很难容忍一介女子爬到他们头上,秦琬生时,他们可能不敢动,秦琬死后,他们一定会出手。

    就如吕后,在世之时,无论是刘氏皇族,还是公卿大夫,全都被她压得抬不起头来,那又怎样呢?哪怕她为了保全家族,推行刘吕联姻,但她死后,吕氏一族非但被族灭,就连出嫁女,甚至出嫁女所生的刘氏皇子,也都没有保住。

    所以,她的后人,一定要活着,而且要有尊严,有地位地活着。她才不会被人任意粉饰、扭曲、抹黑。

    甚至,哪怕中原改朝换代,她的后人却在边陲扎下了根基。对立的两个势力,自然各自要承认自己是正统,她的存在才能被记住,不被彻底抹杀。

    裴熙因为自身的经历,并不看重家庭,有子不如无,并不能体会这种为后人计的心情。加上他本来就不在乎什么身前身后名,也很难理解秦琬这种“无论如何,我就是要后人记得,并且公正看待我”的执着。

    但有些事情,本来就不是只有理解,才能做的。

    不管秦琬还是先帝,有些时候或许都没办法理解他,可他们都包容了他的做法。

    这一次,换他来包容她好了。

    “既然这样的话,以后什么括户、开河、修路,我就不负责了。”裴熙扬了杨眉,恢复了一如既往的骄傲,“干脆你把首相和次相直接改成文相和武相,卫拓反正是做熟了那些事情的,有他压着文官,不至于闹腾得太欢。我呢,就专心兵事,省得把本来就不多的精力花到那些无穷无尽的蠢货身上。”

    接下来的十几年,甚至几十年里,大夏或许每隔几年就会展开对外族的大战。可一旦中原腹地遇到什么天灾人祸,朝廷就需要将精力主要放到内政上。按照裴熙的想法,站前准备、动员啊,这些都由他负责,一旦国力有限,他就督促人专研战争器械上去。至于内政,其他人爱负责就负责吧,他不管了!

    秦琬本来还有些感动,听见他后半部分提议,又好气又好笑:“你从来不是在意次序的人,为何对此事耿耿于怀?”

    “我只恨自己没能早生五年,与卫拓一较高下。”裴熙愤愤道,“晚生五年便一辈子屈居他之下,这是我平生最恨之事,岂能轻易放下?”

    三言两语之间,原本萦绕在书房的凝重、伤感与尴尬,已消弭无踪。

    永元三年,秋。

    邢国公苏沃任安西校尉,带着三百家丁,远赴安西都护府,参与大夏对突厥的防御,准备着随时可能到来的战争;

    万年公主为宣化都尉,带着六十个身上有官职的贵族子弟,以及十二个女学出身的女官,前往安北都护府。

    她的使命,除了协助瀚海都护府的成立外,更要令原本的高句丽,如今的瀚海郡太平安定,促成繁荣的贸易,宣大夏德政,令原本的高句丽子民一心向夏。有朝一日,整个瀚海,只有大夏忠诚的子民,衣冠博带的汉家子弟,再也没有汉人丽人之分。

    不久的将来,逐渐长大的临川郡王,也将踏上旅程。

    执掌天下的女帝站在紫宸殿中,面对巨大的《九州疆域图》,在西南与岭南之间踟蹰良久,最后慢慢划了一条线。

    沿江而下,路过洛阳、到达扬州,再转向五岭之南。

    中途有一站,本来不必停留,女帝却已决定,届时让队伍拐个弯,到达彭泽,让她的幼子去看一眼。

    那是她生长的,却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生于彭泽,老于长安。

    这样的结局,也未必不好。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