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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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往段书绝和叶既明的世界,要稍费一番周折。

    他们至少要征得穿书系统的允许,以免产生外交纠纷。

    穿书系统的主神001曾跟娄影一块儿蹲过班房,也算是有点交情,在二人到访时,盛情邀请娄影跟池小池,再加上002,一起来搓几圈麻将。

    池小池欣然接受:“要不要赌点什么?”

    001跃跃欲试:“好啊。”

    “我记得,你们这里有种电击项圈。”池小池单手搭在桌子上,敲打出规律的音节,“谁输了,就被那个东西电一下,怎么样?”

    001和002对视一眼,都明白池小池指的是哪一件事,神情难免尴尬。

    娄影哪里不知道池小池的心思,心口又软又烫之余,在桌子下执住他的手,轻轻挠池小池的掌心,示意他不要跟其他主神闹得太僵。

    池小池受不住娄影这样摸自己,横他一眼,把脚搁在他的脚背上。

    不等对方就那件事正面道歉,池小池的笑眼就是一弯:“开玩笑的。”

    ——他既然打算好好做这个主神,就要维持好同事关系,但他需要让同事知道,有些事情他不会轻易忘记,欠他的人情,对方也得记牢。

    如果忘却了,他就多提醒几遍。

    牌桌架起,几圈牌下来,娄影稳赢。

    娄影本身就是个算牌高手,更别提旁边还有个池小池,一个劲儿给他喂牌。

    协助娄影成功贴了001和002一脸白条的池小池,自己也带着一脸白条,心情愉快地去002的办公室里领通行证。

    002那张向来古井无波的脸,在迎风摇曳的白条映衬下,也显得颇为无奈。

    他在通信证上烙下电子纹章:“旅行愉快。”

    池小池接过通信证,夹在指间,冲他扬了扬:“跟你们打牌很愉快。下回见。”

    002摸摸自己的脸:“……”

    说真的,他并不怎么期待和这个年轻的人类主神的再度会面。

    海底的藏珠殿内来了两位意外的访客。

    叶既明从内间出来时,和段书绝一前一后,看起来是刻意错了开来。

    尽管走路一瘸一拐,可他却不要段书绝搀扶,只在坐在软垫上时微微嘶了一声,虚托了一下腰,方才坐稳当。

    ……似乎来得不是时候。

    叶既明与段书绝各居一席,前者离池小池近些,后者则主要负责招待娄影。

    叶既明乍看到池小池时,愣了一愣,拿一柄罗扇抵住下巴,啧啧称奇:“你这般顽劣性情之人,又何必生得这副好皮相。老天爷真真不公平。”

    池小池寻思了一下,觉得他是在夸自己,便不要脸地收受了下来。

    二人本就脾性相投,也不用应那些虚头巴脑的礼节。

    池小池八卦道:“你同段书绝闹什么脾气?”

    叶既明哼了一声,举起茶盅来:“叫他自己说。”

    段书绝无奈一笑,娓娓道来。

    原来是前不久,真正的文玉京结束了游历,回到了静虚峰。

    系统对修仙之人的影响终究是有限,无法像在冬歌世界里一样,全面抹去和覆盖冬飞鸿留下的印记。

    在静虚峰赤云子等人的记忆里,段书绝还是文玉京那个颇受宠爱的徒弟。

    出门一趟,文玉京平白多了个徒弟,自是好奇,不过他也没有立即否认,只在间接打听出段书绝的身份与去向后,用静虚秘法传书于段书绝,要他回山一趟。

    段书绝赴了约,并已经做好了被逐出静虚峰的准备。

    文玉京却没有二话,同他比剑,一百招间,伯仲难分。

    他单手背剑,给了段书绝一个评语:“不差。”

    娄影也觉得奇妙:“他认了你这个徒弟?”

    段书绝点头:“是。”

    不仅认了,还意外地投契。

    这一投契,就惹得叶既明不快了。

    他家好端端的一条鱼,原本同他四处游山玩水,好不快活,现在隔三差五被那个便宜师父唤去切磋剑艺,研习剑谱,逍遥快活,留他一人在藏珠殿内盘珠子,气煞人也。

    昨天这鱼好容易回来一趟,还带了价值不菲的礼物,叶既明本打算冷他一冷,谁想赶上了心浮气躁的日子,在榻上翻来滚去,好不难受,段书绝刚一回来,还没来得及放下包袱,就被叶既明拖到了床上,一通翻天覆地的搅弄,要得心满意足,方才昏昏睡去,结果一觉醒来,叶既明越想越觉得吃亏,气得满床乱滚,还没来得及同段书绝好好理论,就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不过,这房内之事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娄影与池小池对视一眼,打算今日先告辞。

    左右他们已经拿到了通行证,以后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客人离去,金玉奢华的藏珠殿内便只剩下了两个人。

    叶既明抿了一口茶,因着气恼,也没尝出什么好滋味来。

    这茶是段书绝此番带回的礼物之一,乃是新摘的上好茶叶,寸叶寸金,用来养一条黑蛇,也不算奢侈。

    段书绝起身,端跪在叶既明眼前:“叶兄。”

    叶既明倚在软枕上,暗自揉腰,打算要让这鱼知道平白冷落自己这么多日的下场。

    段书绝把手搭在他膝头上:“你看一看我。”

    这一声恰好戳中了叶既明心中隐秘一点。

    叶既明睁大眼睛,不敢置信。

    这伪君子何时学会了撒娇?

    段书绝温文尔雅地认错:“昨夜欠叶兄的道歉,如今我全部补上。第一,我已经同师父禀告过了,下山修习剑法,三载后方归还,再由师父检验成果。”

    ……三年不必回山?

    叶既明耳朵竖起,心里添了三分喜色。

    没想到,段书绝落落大方地继续道:“第二,我不该久久不归,惹叶兄这般难捱……”

    叶既明略略变色,耳垂通红,忙唾他:“呸。你当我离了你便不成了?我去外面抱一丛珊瑚来,都比你来得强!”

    段书绝耐心听完叶既明的厥词,垂首笑道:“第三,是在下不好,应当多加修习,精研技艺,叫叶兄早日满意。”

    这话说得甜耳也甜心,叶既明没出息地被哄得眉开眼笑,大咧咧一张胳膊:“知道还不抱我回去?难道还要我走回去?”

    段书绝依言,温驯地抱起他家的小黑蛇。

    蛇性发作起来,是颇不讲场合的,被他一握臂膀,叶既明又不成了。

    黑蛇尾部缠上了段书绝的腰,一圈一圈地绕紧,收缩,像是某种急迫的提醒。

    段书绝却没有把他带上藏珠殿的床铺,而是纵身化鲛,将满眼惊骇的他安置在一丛随波轻动的珊瑚之上,用腔部与他的腔部摩擦之余,笑道:“叶兄眼光如炬,选的地方,果真是好。”

    “唔……”

    尾部交缠,细鳞轻擦,引起海底水纹驳驳,总不免引人遐思。

    ……

    新皇即位三年,天下太平,边疆安宁。

    时惊鸿将军坐镇南疆,贼寇莫不敢犯,而时小将军时停云则依每年惯例,在年前,具表返回望城述职。

    时停云回望城的那一日,新皇率众,出城十里相迎。

    身披枣红披风的时停云远远便望见了那迤逦的仪仗队伍。

    原因无他,仪仗队人人着红衣,地上更是铺着蜿蜒至看不见的天边的红毯,宛如迎亲队伍,瞧得时停云眼眶发热。

    他唤了一声“驾”,策马穿过引路的兵甲,来到仪仗之前百米,便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随行的李邺书。

    习惯了塞外烈风的枣红披风被带着细细雪霰卷起,衬出他挺拔英武的身形。

    久候在此的严元衡只见一匹熟悉的马自军中而出,来人单手握缰,在百米外刹住,奋马昂蹄间,红影一闪,他想了多时的人,便活生生地站在了那里。

    一人望着那宛如十里红妆来相迎的场景,一人却只望着他。

    时停云大步奔来,俯身便拜:“末将参见皇上!”

    严元衡将他的手握了一握:“手怎得如此冷。”

    这话落在旁人耳朵里,是皇上爱重时将军,但很难分清,爱重与爱有何不同。

    拜倒的时停云抬起头来,右眼快速一眨。

    这情态看得严元衡心尖一动,单手执了他的手,往轿辇里走去。

    严家与时家数代至交,皇上、将军更是自幼的情分,先皇与时惊鸿将军便是这样的亲厚,因此百官看在眼里,也并不觉得稀罕。

    唯有执手二人,知道彼此的那份心意。

    一旁同样来迎的严元昭笑眯眯的,折扇打在掌心,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坐入轿辇后,时停云搓一搓手:“好大的阵仗。”

    “半年前,你得了一场大胜,挫了突厥那边的锐气,这是你应得的。”

    闲谈间,时停云正欲抬手,严元衡已经先于他抬手,替他拂去肩上细雪。

    他这一抬手,时停云也瞥见了他重重明黄冬装之下,腕上系着的一缕红丝带,心脏微微抽紧。

    他笑说:“皇上怎想起用十里红毯来迎臣?”并不似严元衡的作风。

    皇帝垂了眉眼:“这是六皇兄的主意。”

    时停云果料不错。

    皇帝继续道:“他早知道你会回来,在这时节也不知是从哪里弄来了这许多的红花细蕊,洒在道上,说你三年未返,要隆重些。望城中谁人不知他与你交好,他这般大张旗鼓,也属正常。”

    这等吃味的口气,听得时停云想笑。

    ——闲散王爷严元昭可以有如此大的手笔,造出十里红毯来,而他严元衡,可以令大臣们红衣红翎相迎,自己却只能于明黄之间,系一抹小小的红,想象自己是来迎娶他的妻。

    时停云凑近他:“若是皇上不听元昭意见,如此来迎,又当如何呢?”

    皇帝抬起头来,脸颊微红,直视时停云的眼睛:“严元衡会一人来。”

    这当然是笑话。

    他们已经不是少年郎,不能一匹马就跑到天涯海角去。

    可严元衡却无比认真。

    他总是这样过分认真,把所有的话都当誓言来说。

    皇上十里迎将军,人人称道,当今圣上当真爱重时家,看来时家的辉煌,会与王朝共存,千年长久。

    至于勾栏瓦肆间流传的君臣秘闻,众人也只是听个乐子,并不往心里去。

    当夜,时停云将军未归时府,留宿宫中,欲与皇上畅谈国事,抵足而眠。

    宫中,严元衡为他的时将军卸甲。

    三年未见,他肩上添了一处箭伤,小臂多了一道刀疤,小腿处被马刀横切过一刀。

    每脱下一点衣物,严元衡都会问他这伤疤的来历,哪一年,哪一月,哪一场战役,细细问过后,便俯下身,亲吻他结痂的伤处。

    时停云身子滚热,咬牙隐忍,笑道:“折煞末将了。”

    “这是时将军应得的。”严元衡搂住他的腰身,同样隐忍着控制住手臂的力度,唯恐自己的思念会伤到他,“‘太平待诏归来日,朕与先生解战袍’。”

    纷飞的罗帐前,前来拜访的娄影与池小池只探了个头,就双双退了出去。

    扰人好事,天打雷劈。

    更何况这好事一年也未必有一次。

    二人闲来无事,索性坐在城头瞭望台的飞檐之边,以屋脊上的走兽为扶手。

    他们有着充足的时间,足够他们等看一场皇城的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