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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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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胎,顾星檀怀得艰难,产检却没有检查出什么毛病。

    本以为是正常妊娠反应。

    然而进入第五个月时,顾星檀身体急剧变差,完全不像是正处于坐稳胎的孕中期,近乎形销骨立的单薄。

    除了她身体衰弱下去之外。

    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怎么见长。

    相较于怀容清迢时,每天在妈妈肚子里的玩拳击,这个崽儿安静的无声无息,快要六个月时,都没感受到胎动。

    容怀宴请遍了国内外各种擅长妇产科的医生,最先进的仪器,依旧查不出任何问题。

    顾星檀躺在病床上。

    看着容怀宴素来淡然清隽的眉眼,如今隐隐可见焦虑与不安。

    站在窗边打电话与国外医生沟通时,每隔几秒都要看一眼病床。

    生怕她随时随地都会消失。

    这段时间容怀宴整个人也消瘦许多,乌黑短发随意梳成背头,露出精致额头,加上雪白冰冷的肌肤,越发衬出几分病态忧郁的美感,仿佛从地狱而来,危险又极具侵略性。

    打电话时,男人指骨漫不经心地开合着随身携带的淡金色古董怀表。

    一下,一下。

    听着机关声,会让心情平复。

    这个习惯。

    曾经是属于她的。

    听着他用低沉优雅的英伦腔说着各种医学词汇,顾星檀眼睫低垂着,落在自己如今已经隆起明显的小腹,手指很轻地碰了碰,心中默默道:“小宝贝要坚强点呀,爸爸妈妈都在努力。”

    这时,容怀宴打完电话,神色越发清冷。

    只是回身看向顾星檀时,恢复往日温柔和煦,“有没有不舒服?”

    “我们很好。”

    顾星檀摇了摇头。

    除了嗜睡与一日一日消瘦下去,并未有其他不适。

    而这才是最可怕的。

    容怀宴先用热水洗过手后,才环抱过来,握住女子冰凉的指尖,用体温去温暖她。

    未免容怀宴担心,顾星檀故意挠他掌心,“好啦,别担心啦~”

    而后开玩笑道,“我有预感,这一胎肯定是个小公主,你之前写了十张纸的名字可以派上用场啦。”

    “要不要先选一选?”

    容怀宴从身后抱着她,俊美面容埋在女子纤细后颈,声线有点模糊:“不必选了,叫容暮暮。”

    顿了几秒,“顺便给容清迢也取了个小名,容朝朝。”

    容清迢小朋友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在即将四岁之际,沾了妹妹的光,迎来自己迟到的乳名。

    “朝朝暮暮?”

    顾星檀念了几声,往后靠在容怀宴怀里,呢喃道,“挺顺口,一听就是亲兄妹。”

    女子雪白若纸的脸颊浮现一抹笑痕。

    她又困倦了,没有细问这个名字的含义,如蝶翅的眼睫垂落,渐渐不动了。

    容怀宴心底蓦地生出一阵惶然。

    长指触碰到她温热的脸蛋,才略略松了口气,视线落在令她越发虚弱的小腹时,有那么一瞬间——

    没多久,顾星檀便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敏锐聪明如她,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呢。

    这天夜里。

    病房内仅仅开了盏床头灯,光线昏暗。

    顾星檀倚靠在床头,被容怀宴安静地喂水。

    自从住院后,容怀宴几乎日日夜夜都在这里,公司的事情全权交给亲手培养出来的精英团队,每日除了照顾她之外,便是全世界寻找医生,寻找治疗方案。

    他对宝宝的期待与疼爱。

    顾星檀是能感受到的。

    但随着她身体一天天衰弱下来,明显能感受到他眸底的期待逐日消失。

    顾星檀闭了闭眼睛,掩住眼尾的潮湿。

    他心疼她。

    她也心疼他啊。

    顾星檀握着男人骨节明晰的大手,放在已经隆起很高的小腹上:“我刚才感觉到胎动了,小公主比清迢乖多了,动起来也是跟挠痒痒似的,大概是怕踢疼了我。”

    容怀宴抱住了顾星檀瘦弱的身躯。

    没说话。

    顾星檀声音很温柔:“它很坚强,我们也不能放弃它,对不对?”

    半晌。

    男人仿佛透着压抑的嗓音缓慢响起,仅仅是短暂一个音节,却耗尽了全身力量。

    他说:“对。”

    从那夜开始。

    容怀宴话越来越少了,让人送来老宅所有容家珍藏的医学古籍,许多都是稀世珍宝。

    如今像是普通书籍一样,被随意摞在病房沙发上。

    作为文物修复师,顾星檀每次看了都心疼。

    暴殄天物!

    进入到第七个月时,依旧没有查到病因,医生说这样下去,顾星檀身体营养得不到供给,生产时,孩子与大人同时出现意外的几率很大。

    每当看到容怀宴眉心紧紧蹙着时,顾星檀就会故意亲他,“再皱眉,小心宝宝出生把你当成老爷爷。”

    为了不让他担心,也为了宝宝。

    顾星檀即便吃不下东西。

    含着眼泪,也会强迫自己吃。

    *

    容父得知儿媳再次怀孕消息,特意携容夫人一同来医院探望。

    原本容夫人还算正常,在得知她查不出病因的嗜睡与衰弱后,忽然像是被吓到般往后倒退好几步。

    喃喃道:“诅咒,一定是诅咒。”

    当初她怀容怀璟时,亦是这样查不出任何病因。

    容父立刻扶住她,没好气道:“你胡说什么。”

    眼看着容怀宴脸色沉下来,连忙解释道,“你妈妈最近情绪不太好,别吓着星檀,我们先走了。”

    容父相较于容夫人,是看得清形势的。

    如今得罪这个亲情凉薄的儿子,对他们完全没有好处。

    偏偏容怀宴冷着嗓音道:“让她说,什么诅咒?”

    容怀宴相信医学。

    可当医学无法检查出症状时——

    容夫人挣脱开容父的手。

    望着容怀宴那张凉薄淡漠的面容,缓过劲儿后,竟然笑了:“报应啊,都是报应,这就是你克死你弟弟的报应。”

    “当年我们选择病弱的怀璟,你恨到现在,如今你的两个孩子,也将面临这样的选择,你选谁?”

    空气中陷入一片冷寂。

    一双柔软纤细的小手握住容怀宴的手,强行与他十指相扣。

    瘦成纸片人的女子站在他身边,眉眼却没有半分羸弱。

    桃花眸灼灼,是强大而自信的。

    她对着这位名义上的婆婆说:“任何孩子都不该成为被抛弃的那个,无论他身体健康还是病弱,都是我们视若珍宝的宝贝。”

    “所以,让你失望了。”

    “于我们而言,这并不是选择题。”

    容怀宴很慢很慢地握紧了她的手。

    又怕握疼了她。

    短暂松开。

    而后淡淡地看向怔愣在原地的亲生父母:“既然并非真心探望,送客。”

    守在门外的保镖立刻进来。

    恭敬却强势地展臂:“两位请。”

    ……

    病房门口,这些年来,容父第一次没忍住,数落道:“有好日子不过,你为什么又招惹他?”

    容夫人表情冷到极致。

    “我曾承受的一切,只要他们亲自试一试,就会知道。”

    “这世间根本没有一碗水端平。”

    当一个健康,一个病弱时。

    容父:“你还没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

    “就算端不平,可另外一个也不是该抛弃啊。”

    他如今最后悔的便是当年听信那个道士之言。以为小儿子与大儿子相生相克。

    抛弃从小优秀早熟的大儿子,选择了病弱的小儿子。

    如顾星檀所言,作为父母,无论哪个孩子都是他们的骨肉,都不该被选择,被抛弃。

    偏偏容夫人跟疯魔了一样,固执自己的想法。

    坚持认为是容怀宴克死了她的小儿子。

    容父站在病房门口,沉默许久。

    最后长叹了一口气。

    他有种预感,这次彻底失去了这个大儿子。

    所以后来当容怀宴安排他们出国颐养天年时,容父并没有拒绝,直接果断地带着不想走的容夫人上了飞机。

    以免这个越老越疯的老婆,再做出什么令儿子厌烦的事情。

    届时。

    或许不单单是失去儿子的心,更要彻底失去容氏庇护。

    说到底,他们还是自私的。

    *

    顾星檀沉睡整整一天一夜后。

    容怀宴去了老宅那座封存了多年的佛堂。

    这座佛堂亦有百年之久。

    当年容夫人几乎日日去佛堂祈求佛祖保佑她的小儿子平安。

    后来他当家,便将这里彻底封存。

    容怀宴从未踏进一步。

    容夫人那句‘诅咒’,还是在他心上烙下了印记。

    容怀宴站在院子门口,遥遥望着那被清晨阳光镀上一层金光的佛堂大门,脑海中浮现出二十年前容夫人跪在里面虔诚祈祷的画面。

    尚且年幼的他无意间闯入时,容夫人仿佛受到了惊吓,厉声呵斥:“出去,别玷污了清净之地。”

    从那以后。

    容怀宴再也没有来过这里。

    容怀宴不信神佛,不信鬼怪,更不信所谓的诅咒。

    如今——

    他心甘情愿地再次踏进这座百年佛堂。

    冷白指节缓慢点燃三炷香。

    香雾缭绕,男人眼眸微闭,眉目端方虔诚。

    容怀宴愿用余生寿命换得妻女平安。

    一缕阳光穿过窗户,洒在金色佛像,高坐于莲台的佛祖慈目悲悯。

    等他从佛堂出来时。

    便见江秘书匆匆而来,惊喜道:“容总您可算回来了,慈悲寺的得道高僧懿慈大师寻您!”

    懿慈大师?

    容怀宴脚步微顿。

    而后在老宅门外那株巨大的菩提树下,看到了几乎与苍劲菩提融于一体的白发须眉老和尚。

    多年未见。

    懿慈大师似是没有任何变化。

    一如往年。

    见到容怀宴后,懿慈大师先是念了声佛号:“容施主,一别经年,您如今有所改变。”

    容怀宴当初少年意气,将不信神佛写在脸上。

    即便他犹记得懿慈大师的卦,内心却不曾真正敬畏过。

    容怀宴定了定神,才回道:“大师安好。”

    “您今日前来,是为何事?”

    心绪却不曾如面上这般从容。

    懿慈大师没有故弄玄虚,开门见山:“自然是为了施主所忧之人。”

    容怀宴原本淡而清冷的神色终于闪过一丝微光。

    下一刻。

    懿慈大师将一个红色锦囊递来。

    容怀宴垂眸双手接过,入目便是以红色绸缎为底,用金色丝线刺绣了繁复佛纹的锦囊,他薄唇微启,“这是?”

    懿慈大师双手合十,长长的佛珠顺着手指垂落,“阿弥陀佛。”

    “令爱与佛有缘,贫僧今日赠予一半功德,护她二十年无恙。”

    “多谢大师,只是——二十年何意?”容怀宴捏着那枚金红相间的锦囊,指骨微微泛白。

    “二十年后呢?”

    懿慈大师没答这个问题,反而慈眉含笑,“施主为一双儿女取的乳名极好。”

    “朝朝暮暮,又何尝不是昭昭暮暮。”

    说完,再次念了声佛号,如来时般,无影无踪。

    慈眉善目的悲悯之相,恍若佛堂那尊佛像现身。

    容怀宴站在空无一人的菩提树下。

    风一吹。

    菩提叶发出声响,仿佛阵阵古朴梵音穿云而过。

    无论是宝宝的名字,还是宝宝的性别,容怀宴都未曾与任何人提及过。

    偏偏懿慈大师直接点明,这一胎是女孩。

    甚至两个孩子的乳名都清清楚楚。

    ……

    回到医院后,顾星檀还在睡着。

    容怀宴先是俯身,习惯性地试了试她的体温。

    方在女子微凉的唇侧落下一吻。

    而后动作很轻地坐在病床边缘,打开锦囊。

    里面一枚玉牌差点掉落出来,幸而被他掌心接住。

    只见妖紫色的玉牌正面刻纹繁复瑰丽,即便通古博今如容怀宴,都未曾认出是什么纹样,翻到反面,最中央刻着一个‘瓷’字。

    容怀宴掌心托着清透莹润近乎帝王紫的玉牌,神色沉敛。

    “瓷?”

    不知道什么时候,顾星檀悄悄醒来,原本是想吓唬一下容怀宴的。

    却看到了那枚玉牌上的字,下意识念出了声。

    容怀宴轻应了声,半揽着顾星檀的腰肢,让她可以倚在自己身上。

    “我刚才做了个梦。”

    “梦到真的是个小公主,扑到我怀里喊妈咪,超级超级可爱,长得像我!”

    这一觉醒来,顾星檀感觉自己混混沌沌几个月的脑子,难得清醒。

    有那么瞬间,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回光返照了。

    顾星檀拿过容怀宴手里的玉牌把玩:

    “容瓷,是给小公主取得大名吗?”

    “好听!”

    容怀宴倏尔反应过来。

    懿慈大师那句‘赠予一半功德’所为何意。

    瓷通慈。

    正是懿慈大师的一半法号。

    那么二十年无恙又是何意?

    二十年后呢?

    片刻。

    男人清润的声线微哑:“是,容瓷。”

    “我们的小公主。”

    她会长命百岁。

    奇妙的是,自从将那枚装有玉牌的锦囊放到顾星檀身边后,她的身体逐日好转。

    后来医生每次产检,都觉得不可思议。

    “胎儿除了虚弱点之外,一切安好。”

    容怀宴:“生产呢?”

    医生:“平安生产的几率已经从百分之五升到了百分之八十。”

    “再养养,风险可以趋近于无。”

    见容怀宴薄唇紧抿,似乎对这个几率不怎么满意,顾星檀扯了扯他的衬衣,弯着桃花眸笑,“已经很好啦。”

    “多亏了懿慈大师!”

    “等宝宝生下来,我们要去慈悲寺正经答谢大师。”

    容怀宴并未将‘二十年无恙’这件事告诉顾星檀。

    以免她孕期思虑过度。

    既然懿慈大师给予提示,那么定然有破解之法。

    或许。

    时机未到。

    这个时机,容怀宴一直等到了顾星檀平安生产。

    小公主满月当天,才彻底悟到。

    容家小公主出生于冬至,满月之日恰逢陵城第一场大雪。

    满月礼结束后,谢砚礼及太太秦梵没着急离开陵城。

    午后,景园冬宜密雪,恍若碎玉,宜煮茶听琴。

    外面白雪铺满,而玻璃花房内温暖如春。

    容怀宴难得有兴致,亲自为谢砚礼煮茶。

    实则是两人皆被太太赶出来带孩子玩。

    隔着玻璃墙壁,入目是外面在雪地里跑来跑去打雪仗的两个小男孩。

    大雪纷飞,也不怕冷。

    谢砚礼视线不经意落在旁边那巨大金丝笼。

    容怀宴漫不经心道:“我太太送的生日礼物。”

    “人不大,占有欲倒是强。”

    看似感叹,实则炫耀。

    谢砚礼凉凉睨他:“幼稚。”

    “嫉妒。”

    “对,我嫉妒你当金丝雀,没有尊严。”

    “在太太面前要什么尊严?你在你太太面前有尊严?”

    “当然。”

    “那你还被赶出来看孩子?”

    谢砚礼:“……”

    容怀宴大获全胜,恍若白玉雕琢的长指缓缓将冒着热气的粉彩瓷茶杯推到他面前,“喝茶。”

    茶雾模糊了谢砚礼的面容,唯独腕骨上那串淡青色佛珠清晰可见。

    容怀宴目光掠过,忽而若有所思道:

    “我记得你与懿慈大师乃忘年交,应该了解颇多。”

    谢砚礼:“嗯?”

    容怀宴将那日与懿慈大师见面时的对话,一字不差地告诉了他。

    谢砚礼修长指尖慢慢拨弄着佛珠,片刻,他偏冷音质在温暖如春的花房内响起,犹浸几分笑意,“容老大。”

    容怀宴握着茶杯的指尖顿住。

    谢砚礼这狗可从来没有真情实感的喊过他老大,毕竟当年他以早出生半个月登上寝室老大的位置,谢砚礼屈居第二不爽了很多年。

    现在突然这么正儿八经地喊他,容怀宴那双清透如寒泉的眼瞳微微眯起,“说。”

    谢砚礼并不在意他的反应,眼睫抬起,隔着玻璃墙,看向不远处正在玩闹的两小只。

    他们俩已经开始在雪地里打滚。

    穿得皆是毛茸茸,像是雪地里生长的小动物。

    “前二十年是朝朝暮暮。”

    “二十年后是——”

    谢砚礼倒了点茶水出来,指腹沾水,缠绕着佛珠的长指慢条斯理地在黑色木纹桌面写下四个字:

    昭昭暮暮。

    昭。

    谢寻昭的昭。

    谢砚礼清晰看到容怀宴淡若青山的眉眼沉敛下来,神色愉快:“看来你们家小公主,注定是我们家的。”

    “懿慈大师算的不错。”

    容怀宴眸色略定,脑海一帧帧闪过懿慈大师所言,包括当年他们一同前往慈悲寺、懿慈大师赠卦的画面,都清晰还原。

    原来如此。

    一切早已有迹可循。

    难怪大师要说两次朝朝暮暮。

    第一次是容朝朝的朝,第二次是谢寻昭的昭。

    容怀宴回过神来,原本还觉得谢寻昭小朋友长得挺可爱。

    现在往玻璃墙外看去,便开始挑刺儿:“你怎么养儿子的,太弱了。”

    “比容朝朝还大几个月,居然被他压在身下,一看就没办法保护我们家小公主,不行。”

    话音刚落。

    玻璃墙外。

    容朝朝被小骄阳反压。

    容怀宴话语戛然而止。

    容朝朝这个不争气的小东西。

    “养得这不是挺行。”谢砚礼慢悠悠地开口。

    亲手给他倒了杯茶,“亲家,请坐。”

    他是懂怎么惹容怀宴心塞的。

    谢砚礼气定神闲:“咱们来谈谈聘礼和嫁妆?”

    半晌,容怀宴才从唇间溢出短暂的两个字:“免、谈。”

    没多久,两个小家伙被佣人带到了花房内休息。

    谢砚礼朝着小骄阳招招手,“过来,爸爸教你弹个曲儿。”

    不远处摆放着一架古琴。

    小骄阳脸颊上还有雪花融化的水迹。

    他自己用手帕擦了擦脸和手,而后一脸无辜地望着自家想起一出是一出的亲爹。

    谢砚礼把儿子捞到膝盖上坐好。

    拿着他的小手拨琴弄弦。

    一首不怎么成调的古琴曲传遍玻璃花房。

    蹭到容怀宴旁边喝热水的容朝朝,敏锐察觉到爸爸心情不好,想了几秒,小声在他耳边道:“爸爸,忍忍。”

    “就算客人弹得再难听,我们也不能表现出来。”

    “这是待客之道。”

    容怀宴指骨屈起,敲了敲他的小脑瓜,话锋一转:“回头给你报个拳击课。”

    “为什么?”

    “为了以后保护你妹妹。”

    “学不学?”

    “挺累的。”容朝朝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但为了妹妹,我学吧。”

    毕竟他有一个‘柔弱不能自理’的漂亮妹妹。

    当哥哥的,受点罪就受点罪。

    这时。

    容怀宴越听那对父子俩弹的曲子越觉得不对。

    果然,下一刻,琴音止。

    谢砚礼声线温沉:“这首《凤求凰》好好练练,以后有机会多向你容伯伯请教。”

    “他最善古琴。”

    谢寻昭似懂非懂:“好。”

    他现在还不懂亲爹的险恶用心。

    等长大后再忆起此事后。

    谢寻昭神色复杂——

    向未来岳父大人请教求娶人家宝贝女儿的《凤求凰》,这是人干事?

    容朝朝小时候听这首琴曲的反应:爸爸,难听也忍忍。

    容朝朝长大后听琴的反应,撸袖子:爸,让我来!

    这是后话。

    而现在。

    恰逢陵城大雪封路。

    谢家一家三口就暂时在景园住下。

    秦梵每天都拎着儿子去看容家那只摇篮里的小宝贝。

    相较于活泼的哥哥,容暮暮小朋友因为身体缘故,非常安静,而且也很瘦弱,五官倒是能清晰看出来,像极了顾星檀,尤其是一双桃花眼,大抵是没长开,如今眼尾弧度偏圆,精致又伶仃。

    不爱哭也不爱笑。

    醒来就用那双漂亮清澈的眼睛望着人。

    仿佛能将人的心都融化。

    见小骄阳趴在摇篮旁边眼睛眨都不眨地望着容暮暮小朋友。

    “这是你媳妇儿。”

    秦梵已经从自家老公那边得知懿慈大师所言。

    内心窃喜。

    这么可爱的小公主,以后是她儿媳妇!!!

    表面还要维持淡定矜持。

    小骄阳接受的教育里,还真没有‘媳妇儿’这种直白的词汇。

    意外地仰头看向他亲妈,“媳妇——鹅?”

    “暮暮不是鹅。”

    秦梵:“……”

    对不起,是她发音不准了。

    纠正道,“不是鹅,是媳妇儿!”

    小骄阳:“饿?”

    秦梵塞了个温度恰到好处的奶瓶给他,自暴自弃:“对,你媳妇饿了,喂她喝奶吧。”

    照顾老婆,从娃娃抓起。

    小骄阳第一次喂宝宝喝奶。

    就是从四岁开始。

    这边牵着顾星檀姗姗来迟的容朝朝小朋友也不困了,立刻冲过来,“我来喂我来喂,我会喂!”

    “你凑什么热闹。”

    顾星檀笑意盈盈地拉住他。

    对于小骄阳这个未来女婿,她也非常满意。

    都是三岁看老,小骄阳无论从长相、气质还是脾性都无可挑剔。

    活脱脱一位矜贵优雅小绅士。

    且表里如一。

    从小养成的青梅竹马,在她这里要实现了!

    重点还是懿慈大师亲自给敲定的姻缘线,这是什么缘分呀。

    不得不说,顾星檀跟秦梵当真想一块去了。

    已经开始商量在北城与陵城重新买房子当邻居。

    那边两个小家伙正划分容暮暮小朋友的归属权。

    容朝朝:“这是我妹妹,我来喂。”

    小骄阳:“这是我媳妇儿,我喂。”

    “什么媳妇儿!你胡说!我妹妹才不是你媳妇儿!”小骄阳不太懂媳妇儿这个词的具体意思,但容朝朝这方面懂啊。

    不单单懂媳妇儿。

    更能举一反三,还知道没长大叫童养媳!

    容朝朝立刻跑去问顾星檀。

    顾星檀一听笑了,故意逗儿子:“行,既然你不想妹妹给小骄阳当童养媳,那就得你去给他当了哦。”

    容朝朝小朋友纠结了许久——

    为了妹妹,他决定舍生取义:“好,我给他当童养媳!”

    “妹妹留在家里。”

    顾星檀没想到会从一个四岁小朋友脸上看到这种‘复杂纠结’表情,终于没忍住,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儿砸,你真可爱!”

    容朝朝终于反应过来,气鼓鼓道:“妈妈你又在骗我!”

    无良妈妈!

    事后。

    容朝朝又把这件事告诉了容怀宴。

    表示不能把妹妹送给别人养。

    “虽然妹妹弱了点,小了点,但是我可以少吃点,养妹妹。”

    容怀宴云淡风轻,“放心,你妹妹不是童养媳。”

    “我们给她找个童养夫。”

    童养夫?

    容朝朝小朋友眼睛亮了:“那小骄阳以后就是咱们家的童养夫啦?”

    “那是不是我让他干什么,他就要干什么?”

    “哦?你凭什么?”

    “凭我是他大舅兄呀!”

    “舅舅说了,大舅兄最大!”

    容怀宴望着这个‘逆子’沉默片刻。

    容朝朝,该懂的你不懂,不该懂的你小小年纪,是不是懂得有点多?

    老父亲遂决定给他增加正经课程。

    这都跟程惟楚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

    最后用力把儿子那乌黑柔滑的小短毛揉乱,容怀宴凉凉一笑:“看你本事。”

    以后能不能在谢寻昭面前摆大舅兄的谱儿。

    容朝朝捏拳,立下flag:“我能!”

    【附:容清迢and谢寻昭十岁小剧场】

    谢寻昭来陵城过暑假。

    恰好在路边偶遇容清迢,似乎在跟着前面一个略胖的男生,清隽眉心微拧,让司机停车。

    拍了下容清迢的肩膀:“鬼鬼祟祟地做什么?跟踪?”

    容清迢被吓了一跳。

    看清楚是谢寻昭后,才长舒一口气。

    “什么跟踪!我这是寻找机会!”

    谢寻昭:“寻找机会做什么?”

    容清迢说得理直气壮,“看到前面那个小王八蛋了吗,妹妹上小学第一天就因为他哭了。”

    “你别拦我啊,当没看到。”

    眼看着对方要进入一个小巷子。

    机会来了。

    容清迢果断跟上。

    谁知,容清迢刚走了两步,手里就被塞了个黑色书包。

    容清迢一脸懵逼,“你干嘛?”

    斯斯文文的少年慢条斯理地卷起袖子,淡淡道:“突然想起今天搏击课还没上。“

    容清迢:“所以?”

    谢寻昭:“实战练习。”

    容清迢眼睁睁地望着斯文少年上前,直接伸手将高胖出他们一圈的男生给拽到了巷子里。

    动作干脆又强势。

    “???”

    打架就打架。

    神特么实战练习!

    打完架后。

    容清迢看谢寻昭除了指骨磨破点皮外,连衣领子都没乱。

    啧啧啧。

    这些年搏击课是真的没白上。

    他也要认真练了!

    免得以后打不过谢寻昭。

    *

    *

    容暮暮上小学那年。

    为了更好的传承古书画修复技艺,顾星檀正式成立了属于自己的古书画修复工作室。

    依旧附属于国家博物馆。

    致力于古书画修复方面的人才培养,真正实现文物修复这种小众技艺的延续与传承。

    人终有一死。

    而文物修复技艺与文物精神将千年不朽。

    这是顾星檀一直以来想要传达给大众的。

    但仅凭她一己之力,又能挽救多少破损甚至毁坏的书画文物。

    既有一技之长,自然要发挥出所有力量,使更多文物得以修复传承。

    当初容怀宴与谢砚礼交换景园的目的,原本也是为了当顾星檀的工作室。

    安静风雅的环境。

    与古书画修复师的工作,相得益彰。

    当年重新装修时,就把最东边那块地动工,建造了一座古典又雅致的小楼,前方小亭引了活泉,一汪池水,大片莲叶覆盖其中,依稀能看到鱼儿探头探脑,平添了灵动之感。

    偶尔顾星檀修复书画累了,还能在这里赏景、喂鱼消遣。

    而今终于有机会对外开放。

    顾星檀古书画工作室成立当天。

    不少媒体得到消息,蜂拥而至。

    不曾想,非但看到了一群书画圈、修复圈的大佬,国家修复馆馆长亦是亲临撑场,打破网传的顾星檀与国家修复馆不合才会自立门户。

    更有几位早已退休的国宝级修复大师亲临。

    而且有记者亲耳听到顾星檀称呼某位只在教材上见过的国宝修复师谈老爷子为外公。

    网友们震惊不已——

    「我艹!顾美人也太低调了吧!!!当初被全网黑花瓶修复师,她居然都忍着没有将谈老爷子搬出来!硬是靠自己的本事坐稳了国家修复馆第一书画修复师的位置!」

    「啊啊啊我要是有这这么牛逼的外公,绝对天天出来炫耀,这都多少年了,果然,越厉害的人物越低调」

    「天呐,你们看好多明星转发恭喜顾老师工作室成立,居然有秦梵,还有云曜,这两位可是娱乐圈超级顶流了,尤其是秦仙女。」

    「容氏集团转发没毛病,毕竟是老板娘,但——你们看顾氏集团!!!」

    顾氏集团:「恭喜大小姐@顾星檀」

    简简单单一句话。

    证明了顾星檀的身份与地位。

    「所以这是豪门大小姐为国家文物修复事业奉献一生的剧本照进现实?」

    「妈呀,顾美人真的比我们普通人还要有觉悟,天天埋首于各种破损书画中,虽然我不懂文物修复,但看过一些相关书籍,刚从墓地里出来的文物,有各种灰尘脏物,腐朽气味难闻,有些老师傅都受不了,更何况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我好像越来越能理解顾老师当年那番话。」

    「我是修复专业,当年顾老师出圈的那段年终演讲,已经被印在了古书画修复教材扉页,必考内容。」

    「呜呜呜,怎么办有点感动,当初顾老师还是被修复圈所排挤、不认可的修复师,一点点看着她如今成长,独挡一面。」

    「真心希望顾老师越来越好,教出更多像您这样优秀的古书画修复师。」

    「表白顾老师!」

    「大家悠着点表白,不然顾老师家的容醋神又酸了」

    「哈哈哈从感动到笑哭只有一个容醋神的距离」

    「醋了也不怕,别忘了,容醋神还有一个众所周知的‘美誉’——」

    「商界第一妻管严!!!」

    「+11111……」

    顾星檀工作室成立第一天。

    #商界第一妻管严#上了热搜。

    在网友们不顾容公子死活的欢快气氛下,顾星檀古书画工作室正式成立!

    翌日。

    顾星檀去国家博物馆,在自己待了十年之久的修复小院站完最后一班岗。

    遥遥望着柱子悬挂着外公亲笔提下的‘择一事,终一生’的牌匾,良久才转身离开。

    最后一次下班。

    巷子外,容怀宴带着朝朝暮暮来接她。

    大白天,身着矜贵西装的男人提着一盏被容暮暮小朋友硬塞手里的琉璃宫灯,另一只手臂被女子纤指挽着,徐徐而行。

    顾星檀望着不远处跳起来想要抓海棠花的两个小宝贝。

    她忽然问起:“朝朝暮暮,这两个名字,有什么寓意?”

    修复馆后门那条粉墙黛瓦的小巷,仿佛没有尽头。

    青石板两侧的西府海棠依旧华艳肆意,于风中摇曳。

    容怀宴轻笑一声,侧身在顾星檀耳畔低语:“巫山云雨正缱绻,与吾妻朝朝暮暮。”

    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词儿!

    “容怀宴……”你正经点。

    顾星檀刚要开口,风中一瓣海棠忽而掠过女子红唇,止住了她的尾音。

    容怀宴淡薄眉眼此时温柔含情,静静凝望着她,缓声落下:“亦可意为——”

    “幸得逢卿,惊鸿一瞥,朝朝暮暮,永无绝期。”

    【全文完结】

    后记:

    年某的倾诉欲并不强,当敲下‘全文完结’四个字时,又想和大家说点什么。

    这篇文看起来不长,实际上我断断续续准备了将近两年时间,一直在思考如何用大众喜欢的内容诠释文物修复这样相对小众的行业。文物修复之路有璀璨光明的将来,离不开一批批夜以继日、默默无闻的文物修复者,他们值得更多赞美。

    说来很巧,我当年的专业也与文物修复相关,随老师上过山,下过墓(可参观那种),见过数不清的历史文物,听过数不清的文物历史,不过很可惜,最终没有走上这条路。

    所以写这本书也有年某圆梦的私心。只要有一位读者因为这本书,发现文物修复的魅力,那么它的存在就有一点意义。

    最后祝大家,心向骄阳,永怀热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