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镇魂 > 第四章 轮回晷 三

第四章 轮回晷 三

推荐阅读:风起龙城第九特区神级影视大穿越汉化大师逆行诸天万界我一个人砍翻末世蜀山道主我的分身帝国从同福开始无耻术士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算起来,龙城大学的老校区其实还是民国那时候建的,至今已经有百年历史了,校园里面古木森森,几乎能遮天蔽日,掩映在其中的古老的教学楼,还是当年那种租界区特有的西洋式风格,显得苍老又不近人情。

    唯有靠近西边大门的这一片办公楼,是近年来才刚建好的,楼层也比较高,穿过层层的树,在一片老楼里格外鹤立鸡群,看起来就像是一片不伦不类的斑,破坏了整个校园的气场。

    沈巍表示不认识这个学生,于是主动提出带他们到学院办问一问。

    可是这崭新的学院办大楼让赵云澜忍不住眼皮一跳——这楼有十八层,他不用数就知道。

    早先有一些房地产商建住宅楼的时候,是要避开十八层这个数字的,只是后来房价飙升,开发商越来越多,以前干什么的都要在里面搀一脚,再加上很多地方有限高,为了盈利,多半是能盖多高盖多高,能卖多少卖多少,所以这种“封建迷信”的老讲究也就慢慢没人在意了。

    只有懂行的人,能一眼瞧出不对劲来。

    不知道是不是开了空调的缘故,一进学院办大楼的门,一股阴凉阴凉的冷风就扑面而来,趴在赵云澜肩膀上的大庆猫哆嗦了一下,尖锐的爪子从肉垫里伸了出来,紧紧地勾住了男人的衬衫。

    “那位同学学生证上写的是数学系,数学系的学院办公室在顶层。”沈巍带着两个人上了电梯,按下楼层。

    赵云澜忽然问他:“沈教授不好奇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么?一般人碰到这种事,总要多问两句的。”

    沈巍略微低着头,轻轻地说:“死者为大,我在我能力范围内帮你们查案,其他的事你们知道就行了,我知不知道不重要。”

    赵云澜把手掌放在黑猫的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它顺着毛:“像沈教授这么热心的好市民不多了,我家大庆从来不亲人,我看就都跟你挺投缘。”

    沈巍温和地笑了一下:“应该的。”

    赵云澜短暂地闭了嘴,目光闪了闪,他觉得沈巍这个人很不对劲,除了最开始不经意对上的那一眼,沈教授就好像在刻意回避他的目光。

    电梯走到四楼,忽然抖了一下,毫无预兆地停了,顶上的灯好像有些接触不良,明灭了两下,郭长城惶然地抬头去看赵云澜,可那男人不知道是神经粗还是怎么的,竟连眼睛也不眨一下,还在若有所思地研究沈巍。

    只听电梯里幽幽地传来一个男声:“沈老师,你们去十八楼干什么?”

    沈巍面不改色地说:“学校里出了点意外,这两位是公安人员,我带他们去数学系那边了解一下情况。”

    “哦,”那个声音好像反应有些迟钝,半晌才应了一声,然后又用那种幽幽的、慢吞吞的语速继续说,“好的,请注意安全。”

    他话音才落,电梯里一下又恢复了正常,灯也好了,卡在中间的电梯也在“嘎吱”一声之后继续往上走去……就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吓一跳?”沈巍转过身来,依然只是看着郭长城,捕捉痕迹地避开了赵云澜,笑眯眯地解释说,“刚才那应该是大楼保安,上学期一个学生从楼顶跳下去自杀了,之后除了数学系的人,如果其他人无缘无故地上顶楼,保安都会停下电梯多问一句,以免再发生那样的事。”

    郭长城松了口气,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哦……哦,原来是保安啊,我还以为是……”

    “有灵异事件?”沈巍似笑非笑地问。

    郭长城脸上菜色泛滥成海。

    赵云澜却皱起了眉。

    这风水烂到了极点的学院办,一直不敢正眼看他的教授都那么奇怪。

    甚至连那个尽职尽责地盘查每一位上顶层的人,说不定并不是一个……“保安”吧。

    一路晃晃悠悠地到了楼顶,整个十八楼都空荡荡的,连个蚊虫壁虎都不在这里安家,阴冷潮湿。

    赵云澜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沈巍立刻侧身问:“感冒了?”

    即使他并不与人有视线交流,这话问得依然显得异常真诚。

    或许是因为个人气质的缘故,沈教授一低头一颔首,都有种“君子端方”的味道,即使跟赵云澜说话的时候眼神有点不自然的飘,也难得地并不让人觉得不舒服。

    赵云澜揉揉鼻子:“没,我就是觉得,一进这楼道里,就闻到股总也写不完的数学作业的那种……特殊的倒霉味。”

    沈巍配合地弯起眼睛,给了他一个温和而克制的笑容。

    “别笑。”赵云澜开玩笑说,“沈教授我不瞒你说,念书那会,老师就是我的天敌,我们班主任当初就预言,说我长大肯定要变成个小流氓,谁知道长大以后我成了个人民警察。上回校庆碰见他,我才刚想耀武扬威一下,你猜他怎么说?”

    沈巍做出认真倾听的样子:“怎么?”

    “那个老愤青说,赵同学,你看看,我没说错吧,你现在长成了一个标准的穿制服的大流氓啊。”

    赵云澜常年接触三教九流,一张嘴皮子练就得又油又滑,通常三言两语就能叫人心生亲切感,连鹌鹑一样的郭长城都似乎就“数学作业”的问题,和他产生了一点共鸣,跟在他们身后走路的姿势也多少显得人类了一点。

    可这个沈巍……他听赵云澜说话时的神态让赵云澜自己都有种错觉,仿佛自己不是在满口跑火的车地扯闲淡,而是在用某种逆天的外语念那种“只读一遍”的高难度听译题,每一个字都珍而重之,叫沈教授不舍得漏听半个字。

    但他真是“侧耳听”,就是不敢抬眼看自己,脸上的笑容乍一看温文尔雅,时间长了却能发现它十分模式化,就像是画在脸皮上的。

    赵云澜简直怀疑他的脸都快要笑僵了。

    三个人就这样边聊边走,脚步声一下一下地敲在地板上,回音一直跌跌撞撞地飘荡在走廊里,被男人大大咧咧的说笑声遮掩住的是……那中间混入的第四个人的脚步声。

    悄悄的,沙沙的,像软底的布鞋拖在地上的声音。

    学院办大楼是个大塔楼的建筑风格,所谓“塔楼”,一般来说,就是那种电梯在中间,上来以后楼道围着中间的“大塔”转一圈、又高又细的建筑。

    随着他们往前走,郭长城无意中注意到,赵云澜的手表正悄无声息地发生着某种奇特的变化,从两根表针相连的地方开始,一抹比浅红深些、比正红浅些的玫瑰红色开始扩散出去,一圈一圈的,就像是荡漾在水里的涟漪,这让他的男式腕表看上去几乎像块昂贵的工艺品,金属表带扣在男人苍白而略显削瘦的手腕上,有种说不出的诡异的华贵感。

    郭长城迟疑了一下,小声问:“赵……赵处,你的表……”

    “怎么了?变红了?”走在前面的赵云澜带着他特有的坏笑回过头来,“知道为什么吗?”

    郭长城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

    赵云澜笑嘻嘻地说:“厉鬼爱穿红,我看这楼风水不好,指不定哪里藏污纳垢,说不定是什么东西的影子投射到上面的……”

    郭长城的脸一下变得惨白,他本能地顺着赵云澜的话往他的表盘上看了一眼,这一次,他却在玻璃上看见了一个老人——她……中等身材,略胖,穿着一身黑衣服,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郭长城的脚步一下停住了。

    赵云澜却好像什么也没看见地哈哈一笑,拧了拧表盘侧面的一个小按钮,表盘上忽然又窜起一团雾气,顷刻间就把方才那点红给冲淡了,再一看,依然是干干净净的男表,样式中规中矩,既没有诡异的红色,也没有反光的女鬼。

    “没见过会变色的鼠标滚轮?一个道理,这傻小子,给个棒槌就当真。”赵云澜涮了实习生几句,下一秒,却毫无征兆地忽然转向沈巍,“沈教授是高知,讲究唯物主义,肯定不相信这种鬼东西吧?”

    沈巍推了推眼镜,再一次避开他的目光,慢条斯理地说:“古人说‘六合之外,圣人不言’,究竟是有还是没有,谁也说不清楚。不过我倒是觉得,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大家也没必要太追究。‘不问苍生问鬼神’,那是旧时候昏君干的事,人要是连自己的事都想不明白,还有闲心去管世界上有没有鬼神,不是很荒唐么?”

    这话说得充满文人味,却又似是而非,答非所问,赵云澜见试探未果,就笑了笑,若无其事地把话题揭了过去:“沈老师是教文科的?”

    “嗯,我带大学语文和一些文科选修课。”

    “怪不得——不过我倒是听一个干房地产的熟人说过,现在新盖的住宅楼很少有这么弄的,这样的塔楼一般是百米以上的商用写字楼。一来不好打扫,再有就是不通透,采光不容易处理,住起来也不会很舒服,我看大概‘风水不好’就是这个意思吧。”赵云澜从怀里摸出烟盒,晃了晃,“哦对,这禁烟么?不介意?”

    沈巍摇摇头,赵云澜一只手插在衣兜里,另一只手轻轻一抖,就叼了一根烟出来,微微垂下眼点上,过了片刻,才不慌不忙地吐出一口白烟来,一副老烟□□样。

    好像打算打定主意对他无视到底的沈巍终于忍不住皱了眉:“烟酒对身体不好,赵警官这么年轻,多少节制一点的好。”

    赵云澜笑了笑,没有立刻搭腔,他的脸隐藏在了一片烟雾后,叫人看不清表情,细碎的烟灰从烟头上掉了下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落了一些到沈巍的影子里。

    赵云澜垂了下眼,目光从地上扫过,这才用手拢了一下烟雾:“干我们这行的,有时候没日没夜,生活习惯确实容易不大好。”

    沈巍似乎想说什么,可是话到了嘴边,他又给硬生生地咽了回去,过了一会,才皱着眉,略显生硬地转移了话题:“老校区这边的院系本来就不多,也没有那么多老师,整个十八层里,只有朝南的几间办公室里有人,其他房间大多空置,从这边转过去就到了。”

    冷清的角落里容易生长霉菌和青苔,也容易生长……其他的东西。

    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这座建筑里绕成一圈的楼道拐角不是圆润的拐弯,接近直角,看起来支楞八叉的不说,走到拐角处的人还会被那大龅牙似的冒出来的弯角挡住视线,如果两个人正好走对头,就很容易撞上对方。

    沈巍在前面领路,赵云澜抱着猫紧跟着他,郭长城走在最后面,随着他们一点一点地接近那个拐角,郭长城忽然有种感觉,好像那阴影中会有什么东西突然冒出来一样。此时,他已经完全听不进去其他两个人的对话,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拐角——角度开得十分别扭的窗外射进的黯淡的光,将窗棂的影子长长地拉在地上,在那里造成了一个忽明忽暗的交界。

    而后,郭长城发现,那黑影的边缘……有什么东西在动。

    就好像是有个躲在那里的人偷偷地冒出头来,然后冒出了一个……似乎是手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