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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不变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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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阜城的冬天来得特别的早,枯黄的草原上铺上了一层洁白的积雪,湖水里也结上了厚厚的一层冰,满天是乌沉的、低低的浊云,刺骨的寒风在雪原上肆意奔跑,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呼啸声。

    芫兮从来不知道,这严寒的冬天如此漫长,耳边只听到不时传来的消息,冀州守住了,穆荣逃走了,随州失守了,穆诚受伤了,洛阳又暴乱了。。。。。。

    转眼又过去三个月了,穆诚却一次也没有回来过,只有不断地书信和熟悉的话语。小腹已经渐渐隆起,五个月的身孕犹如七八个月,医官把脉喜道是双胎,那日她笑得无比幸福。真希望穆诚此刻能守在自己身边,那么会不会更加欢喜,芫兮想自己是否也是幸运之人?她想肯定是的,爱她的人那么多,即使如今身边只有母亲陪着。

    “娘,您怎么样?”芫兮小心地坐在榻前,将母亲的被褥掖了掖,又端起石凳上的药碗,试了试药温正合适。“来,娘,喝药了!”

    自三个月前,紫衣将母亲从洛阳匆忙接来,这咳嗽之疾就一直不见好转,阜城天气比较干燥,加上路途劳累,年纪又大了,身子有些受不住,医官一直调理着,到底还是不见效。芫兮知道母亲不仅因为气候不适,还是心里着实挂念她,不然不会千里迢迢地又来了。

    “好,咳咳咳,来,给娘自己喝!你自己也要身子,安胎药喝了吗?”芫母撑起身子,拿着碗把药一口气喝了,又嘱咐道。

    “我知道,娘,对不起,让您受苦了!”芫兮看着母亲一脸憔悴,深陷的眼窝黯然无光,又是她让母亲操心了。

    “傻孩子,有什么苦不苦的,娘只愿你安稳一世。”

    芫兮忍了忍眼眶中的泪水,母亲说过怀孕忌哭,她不能再让母亲担心了。“娘,我挺好的,现在有你陪我,穆诚也快回来了,如果你在这里呆不惯,待局势稳定一些了,我们就回洛阳去,好不好?”

    “好,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如今最重要的是你能平平安安地生下孩子,好好等穆诚平安归来,帮着他好好治理阜城!”

    “咳咳咳。。。。。”

    “娘,快躺下,我去叫医官!”

    见母亲又咳了起来,芫兮连忙扶着母亲躺下,忙唤侍女去请医官。

    “兮儿,别大惊小怪得,不过是喉咙有些痒,待开了春天气暖和就好了,天色也晚了,你也早点去休息吧!娘没事,别担心!”

    “娘,还是唤医官来看看吧!”芫兮有些不放心。

    “没事,医官不是说了吗?天气太干燥,现又冷起来了,娘还没有适应,多一段时间就好了,都这么晚了又去折腾干什么?”芫母咽下了口中淡淡的血腥味,让她赶紧去休息,又让侍女扶着她进了东厢房。

    窗外又开始下雪了,轻扬的雪花一片片地飘落,她突然有些想念苏梅巷口的那株百年老梅,每年刚入冬,那红梅就开始绽苞吐蕊,她定要收上几罐梅花上的雪水,再采上几朵初放的红梅酿上一些红梅酒,待到元宵佳节再拿出来,那味道清甜醇香,即使她酒量微浅,也是不怕的。

    这里只有银装素裹的胡杨树,红梅酒自然是酿不成的,她越来越晚睡了,被衾里总是冰凉的。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就会一个人躺在床上,担心着穆诚是不是受伤了,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就会越来越想他,想到越来越睡不着。后来,索性又开始刺绣,阜城的绣艺和中原有些不同,色彩鲜艳、图案明朗,她就试着将两者结合起来,没想到大家还挺喜欢的。

    每每闲暇的时候,她幻想过很多次穆诚回来的场景,是不是变瘦了?是不是伤口还没好?是不是笑着对她说:“阿芫,我终于回来了!”,她唯一没有想到的是,穆诚没有直接回来,而是在一个隐蔽的地方等她。

    那日,她终于收到了大军得胜的消息,林罗国被击退回了边境,双方又签订了停战协议,并割据边境一个城池作为赔偿。她听到消息欣喜若狂,早早地打扮一番前往城门口,去迎接得胜的大军归来,然而却没有等到那熟悉的人影,半年未见她思之若狂,他去哪里了呢?

    直到在泱泱队伍最后,看见了她的师傅,他一个人骑着白马,神色忧伤,见到她欲言又止。

    傍晚,一辆轻简的马车正驶过皑皑白雪,穿梭在茂密的松林中,来到一所普通的民居。

    商济扶着她小心地下了马车,紧紧地抓住她冰冷的小手,来到院中的一间房屋。她轻轻推开门,看见穆诚正躺在床上,整整齐齐得,像是睡着了一般,脸是比先前瘦了一些,身上各处抱着纱布,受得伤还真不少。

    她走过去坐在床前,握住他厚实的大手,轻声唤道:“阿诚,我是阿芫,听得到吗?听到就睁眼看看我!阿诚,我是阿芫,听得到吗?”

    眼泪噗嗤嗤地掉了下来,她始终不相信,穆诚怎么会昏迷不醒?不是说大军得胜吗?他怎么会从马上摔下来,怎么会正好滚到山坡下的巨石上?

    “师傅。。。。。”商济用手帕给她拭着眼泪,轻声安慰道:“先别哭了,医官说只是碰到了头,暂时昏迷而已,选择隐蔽在这里,是为了稳定军心。差不多有一周了,我怕你一个人胡思乱想,就早点把你接过来,看能不能快点唤醒他?”

    “对啊,芫兮,你先别着急,要不是怕走漏风声,我就去寻遍名医了,他想你想得紧,说不定你来了他就醒了。”凝香附和道。

    “我先去做点吃的,兮儿,你坐在这儿休息休息,多和他说说话,半年未见,想说的别着急,慢慢说,万不可动了胎气,知道吗?”商济摸了摸她的头发,让凝香跟着他出去了。

    芫兮揉了揉通红的眼睛,想要说的话很多,此刻却一句也说不出来,满腔的思念都被眼前的担忧所替代,尽管师傅在路上已经委婉地给她说了。

    那天夜里追赶敌军,被引入一迷障之地,肩膀上中了暗箭,不曾想那箭头有毒,迷糊之际不小心摔下了山坡,撞到了巨石之上,幸而这毒凝香还会解,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当初只以为是中毒之过,后医官才发现后脑勺也受了伤,未出血应该不严重,没想到一周也没有醒。

    “阿诚,我很想你,你起来抱抱我可好?我胆子小,受不住这些!我不能哭知不知道,见不到你也担心,见到你也担心,你摸摸,孩子都不乐意了!”芫兮将他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泪珠一滴一滴地落在手背上,多久没有这样握住彼此的手了,仿佛熬过了多少个春秋,老天怎么忍心临了还开一个玩笑?

    “商济,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穆诚昏迷的消息已经封锁了,如果传出去只怕又是另一番风云变幻,好不容易才得到暂时的安稳,万不可走漏了风声。

    “先等待三日,如果不行,就只有另想办法了。我明日就派人送你回去,切记,你从来没有和我们在一起,幸好你带着人皮面具,又用得是长剑,混在士兵群里看不出来,就当是偷跑出来玩了一趟。”商济将碗一一放在饭桌上,向她叮嘱道。

    “怪不得,你让我戴上面具,不用玄铁鞭,原来是这样,可是为何,我又不怕什么?”凝香不以为然。

    “别不以为然,按照我说的去做,你可知通敌叛国是多大的罪?”商济见她没有放在心上,不由地看着她严肃地说道。

    “哎,真是麻烦,要是我能嫁到你们这就好了,以后也不用顾忌什么身份,偷偷摸摸地跟做贼一样!对了,你上次说帮我打听济川的下落,怎么样啊?一直都没有机会问你,不会忘记了吧?那可不行,我不能回去,我得去洛阳找找看,这个大骗子说好来找我,结果跑得无影无踪!”

    要不是凝香提起这个久违的名字,商济都快忘记了还有这件事,本来想着时间长了,这件事也就消失在了尘埃中,没想到她还记着呢!

    “那个,都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是忘了他吧,本来你们也没什么啊,何必去纠结这些事情,再说战乱这么久,说不定早就不在洛阳了!”

    “是吗?留个念想都不可以吗?我一个人挺孤单的,多个交心的朋友也好啊!穆诚以前从来都不跟我玩,都是我一直缠着他,现在他也有芫兮了,我也不可能一直去打扰她们。我真的挺喜欢这里的,以后连想来的理由也找不出来了!哎。。。。。。”

    商济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子,不像看起来那么大大咧咧,自己这样欺骗她是不是有点残忍,可是直接告诉她,会不会让她大失所望?他想要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淡淡地说道:“别想那么多了,先去叫芫兮吃饭吧!”

    凝香最终还是回去了,本来想等穆诚醒来再走,可是父王那边已经传信了,说再不回去就要遭人怀疑了。

    穆诚醒来是在七日以后,芫兮正倚靠木门望着远方的雾凇,洁白的霜花缀满了枝条,如一条条飞舞的玉带挂在林间,“飞琼逐玉树,银蛇绕冰花”,如此美景,芫兮却根本无心欣赏,都七日了,除了那日动了一根手指头,再也没有任何反应,师傅已经带着草拟的圣旨和玉玺去了洛阳,还不知会怎么样?

    水咕噜咕噜已经热了,芫兮在盆里倒好了热水,用热毛巾给穆诚擦洗身子,从他的脸,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他的手,一切的一切,都仔仔细细地轻轻摩挲着。

    “阿诚,你什么时候才醒呢?我都要等不及了呢!你放心,有师傅、墨深他们在,天下会太平的,我们也会没事的。我还想回去一次洛阳,去看看空音谷里的花,是不是还是那么明媚动人?”

    手突然被握紧,仿佛是从极大的痛苦之中挣扎出来,芫兮被这股力量拽的生疼,可是她却丝毫感觉不到,急切地呼喊着穆诚的名字。

    “阿诚,阿诚,我是阿芫,你醒醒,我是阿芫,快醒来,快醒来!”

    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声音,握住她的手仿佛松了一些,头微微有些晃动,眼皮也有些颤抖,芫兮用手不断抚摸着他的脸庞,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

    “阿芫,阿芫!”穆诚口中不停地喃呢道。

    “是我,是我,睁开眼,睁开眼看看我。”

    芫兮靠在穆诚的胸口泣不成声,总算是躲过一劫,还好,还好。。。。。

    一个月以后,新皇登基,七皇子穆瑾继承皇位,改国号为昭明,同时颁发第一道圣旨:三皇子穆荣因假传圣旨,有意撺掇皇位,被判流放随州,永生不得出城;六皇子穆诚率挑起战事,引发外敌入侵,但圣山感念退敌有功,故被判削去王位,贬为庶民,子子孙孙不得入朝为官。钦此!

    “没想到你这么狠,我不入朝堂就罢了,你还管我子孙后代啊!是不是,乖儿子?”穆诚摸了摸芫兮即将临盆的肚子,笑着向商济说道。

    “这天下,我替你看着就行,你给我把芫兮照顾好了!待我解甲归田之日,你再来找我理论!”

    “是,我的丞相大人,穆瑾才15岁,你多多教导他!”

    昔日的暮云山庄又在江湖上重现,听说生意越做越大,几乎包揽了各个行业,出产的绣品更是精妙绝伦,一上市就被一抢而空,可偏偏数量稀少,难得一见!听说那庄主夫人还亲自传授技艺,不收分文,前来慕名的人数不胜数。后来,庄主怕自家夫人太累,定下一年只收两名徒弟的规定,而且必须是女子,再让徒弟们去传授技艺,渐渐地,又开设了女子学堂、女子作坊等,一时之间传为佳话!

    荆州城外,某处精致的小院内,一名女子正在院子里采着新鲜的青菜,而身后站着一名手执玉扇的青衣男子,正从一只白鸽身上取下小竹筒,而后冷笑道:“这江山居然交到穆瑾那个胆小鬼手里,真是白白浪费!穆诚,你给我好好等着!”

    “主人,要走了吗?影儿这就去给你收拾东西!”

    说着就放下手中的竹篮,径直朝里屋走去,还未到门口,就被穆荣拉了回来一把抱住。

    “我伤还没有好呢,救人要救到底,是不是?”

    梦影挣开了他的手,继续往篮子里摘青菜,就算不能阻止他的野心,也好过看着他自取灭亡,过一时算一时吧!

    不知岁月能不能将仇恨消除,欲望熄灭?或许谁也不知命运会牵引自己到何处,只盼望身边你想珍惜的人永远都在!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