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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陵国新王谷中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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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朝二十年,八月三十。

    南州,陵国。

    老陵王陵云澈于王都百色,下罪己诏,禅位于其侄陵浩然。

    老陵王于罪己诏中,言其治国无方,虑有无周。以至神器几危,疆土失守,百姓罹难。皆其陵云澈之过也。

    陵国上下并不觉此回陵国战事失利,皆是老陵王之过。心中仍是多感老陵王往日之仁德。是故,此篇罪己诏也未掀起轩然大波。

    然,当老陵王禅位小侯爷,陵浩然继位陵王之时。陵国军民无不大喜过望,涂歌邑诵,交口称赞不绝。

    一是凌浩然素有仁人君子之风。二是陵浩然今次变法,非止是得人得心,能服于人。于明眼人看来,其应变之能,治国之才,实高过老陵王多矣。

    说起老陵王的两个儿子。则由老陵王于禅位之前,一人封了一个侯爷之位。赋闲在家领俸,此生不得参政。

    而众望所归的新陵王,凌浩然。继任王位后的第一道旨意,同样令天下哗然。

    遣使夏国,和谈罢战。

    遣使夏国并不须去夏国王都堰城,觐见夏王夏仲贤。只须使臣往临川城一行,与夏侯夏仲渊言明议和之意。

    夏国外事,向来是盲侯夏仲渊一人独断。

    使臣奉命先行。随后,陵王陵浩然持天子剑印,领步骑合计二十余万,北上南城。

    此举不言而喻,先礼后兵。若是议和不成,便是御驾亲征。

    南州,临川郡。

    临川城,城内校场,夏军中军大帐之中。

    夏仲渊蟒冠华服,王家威仪。端坐主位之上,伏案篆刻竹简。字迹工整,苍劲有力。轻描淡写之间,入木三分。

    夏仲渊目不能视,故惯以刀笔刻简理事。

    镇北将军南书瑾立于一侧,皂袍素甲,儒将之姿。手持鸿书,方为夏仲渊报来陵国之事。

    夏仲渊听罢,慨然一笑。

    “陵云澈到底是个通透之人啊!未将王位传给他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陵浩然,不错。呵呵!仁人君子,礼贤下士,终得贵人相助啊!”

    南书瑾不由问道:

    “侯爷可说的是那日黄金台上大放厥词的麻面儒生,武风柔?”

    夏仲渊刀笔未停,微微颔首。

    南书瑾一时奇道:

    “据报此人年不及弱冠,闲居陵浩然府上。时有摆摊卜挂、游街遛鸟等荒唐之举……”

    南书瑾言到此处,双目一亮,恍然明悟。

    “陵浩然变法是此人献策?!”

    夏仲渊伏案而书,嘴角噙笑道:

    “非止如此,陵浩然遣使议和,当也是此人之计。”

    南书瑾神色愕然,不明所以。

    夏仲渊停笔合卷,踌躇满志,侧首与南书瑾笑道:

    “无约而请和者,谋也。”

    回说南州陵国,陵浩然继任陵王大位三日之后,临出征前。

    王都百色城南,三十里外的南岭山中。陵浩然未携老汉陵隼,单人独骑,乔装至此。牵马徐行于山谷之中,不时四顾张望。

    南岭山绵延千里,壶穴地貌,多峡谷山坳。古木参天,苍松翠柏成林。怪石流水,奇花异草繁多。有诗曰:

    峰谷叠障树重重,千岩竞秀万古松,

    四时风光壶中泄,南岭景致一盆中。

    一头梅花山豹,自山谷之后闪出,向陵浩然处电射而来。

    陵浩然乔装到此,所牵坐骑亦非宝马良驹。凶兽来袭,马儿正欲挣脱缰索,弃主而逃。

    旦见梅花山豹之上,飞来一麻面少年。玉冠玄披,黄袍劲装。腰间玉带别金令,足蹬武人鹿皮靴。不是那第五风柔,更是何人。

    第五风柔施《神息术》,一息定惊马。翻身轻飘飘的落在了陵浩然身前。

    梅花山豹受命伏卧于丈外,陵浩然面无惧色,负手而立。粗布麻衣,难掩一身浩然正气。

    第五风柔秀目生辉,心中暗忖。

    ‘嘻嘻!这呆子倒是颇有几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大将之风呢。’

    继而嘴角噙笑,略带玩味道:

    “呵呵!大王如何敢轻信于我,支开左右,孤身来此?”

    陵浩然侃然正色,悃愊无华,躬身行礼言道:

    “武兄大恩,无以为报。此生宁教武兄负我,我定不负武兄。”

    第五风柔不知为何,一时失神。

    ‘……此生……不负我么……’

    凌浩然满心国事,继而问道:

    “武兄,你既教我先行遣使求合罢战。不日再领大军,北上南城以观局势。

    何故又让我密令公子萧,暗中集结轻骑于雩都?”

    说起为情所伤,游历在外的公子萧。自夏陵两国战事一起,公子萧便自西州起身回国。不料未至王都百色,便闻知大将军林鸿命丧灵谷山一事。

    公子萧忧心邵君舯安危,忙赶至大将军林鸿府上。方得知邵君舯早已服毒自尽于寝室之中。

    邵君舯与公子萧留书一封,未置匣椟,以示二人清白无垢。书上除去抄录了那首二人于城门所作,为人传唱的《城门别赋》。其下仅余一言。

    ‘萧郎英资备文武,岂能为情疏报国!’

    公子萧黯然销魂,哀毁骨立。持邵君舯绝笔,往陵浩然府上来投。

    此为前事不提。且说第五风柔回过神来,粲然一笑。

    “呵呵!自是要反攻临川啊!我前日假传王旨。公子萧已领兵出了雩都,潜往夏国三明城。”

    第五风柔假传王旨,陵浩然并无介怀,只是不解道:

    “武兄之意,非是先礼后兵?”

    天上九宫鸟掠下,飞落至第五风柔肩头。

    第五风柔秀目斜睨。九宫鸟肃然挺立,颔首两下。一人一鸟,毋用言语,各明其意。直叫陵浩然看得生奇。

    第五风柔口起长哨,身后梅花山豹闻声跃起,纵掠而来。而于梅花山豹之后,人影幢幢如泥流,万人奔走似黄风。天下奇兵,黄天盗。

    第五风柔翻身上豹,晒然一笑。

    “生死之事,何来先礼后兵?我正是要暗中发,先之至。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斩牧戈诛缪青,断夏仲渊一翼,破他五城连横之势!”

    陵浩然显然始料未及,所惊不轻。错愕之间,九千黄天盗已列阵于第五风柔身后。

    南岭山谷,两侧山林青黄。东南风过,吹起万千角巾如浪。黄袍鼓荡,一片霜甲寒光。黄天盗,姿轻狂。弓刀在背,气壮神洋。

    阵前为首一人,三十上下年纪。头扎黄巾,面如红玉,须似皂绒。近有丈高,虎背熊腰。两臂浑圆粗壮,似有千斤力气。黄袍霜甲吞月影,左耳金环耀红光。本在坛前护法,今来世间降魔。

    此人背负刀匣,阔步向前。俯身跪拜,与凌浩然稽首行礼。

    “黄天教护坛使,黄天盗总领,峦平之。拜见陵王。”

    陵浩然长目圆睁,难于置信。此人他何止见过。

    峦海缩地平,庐陵百斤刀。

    陵国峦海镖局总镖头,峦平之。当年曾与陵隼一同护陵浩然四方游历。不想此人竟是黄天教众,更是黄天盗的总领。

    陵浩然忙上前搀扶起这位江湖好汉,昔日故交。

    二人相视一笑,未多言语。

    第五风柔人抽出腰间黄天令,高举于顶,驱豹于阵前奔走。炼气扬声喝道:

    “黄天盗听令!越南岭,翻罗霄,穿山过林。神行千里,随我北击邵武。”

    九千黄天盗齐唤。

    “得令!”

    峦平之与陵浩然行过一礼,回至阵中。取出怀中一副甲马,绑缚双腿胫甲之上。

    九千黄天盗,双腿缚甲马。两手掐法指。口中同念《神行术》咒令:

    “三尸六贼盗神通,黄天秘法成神功。心如猿猱生甲马,足底生云快似风。吾奉黄天上仙令摄!”

    刹那之间,九千黄天盗动若猿马,疾如流风。真如踏云追风,奉令神行也似。

    一阵飞砂走石,黄天盗尽皆遁入南岭山麓,莽莽林海之中。谷内再无影踪。

    第五风柔将黄天令别回腰间,意气扬扬,轩轩甚得。

    手握天下奇兵以驱驰,兵家之乐也。

    陵浩然见此则心生骇然,震撼莫名。

    九宫鸟飞起,盘旋北叫。第五风柔人在豹上,与犹在失神的陵浩然笑而言道:

    “大王,武某这便动身了。待大王领军入驻南城,再拆此锦囊,依计行事。切记,事关此战成败,陵国生死,万不可存妇人之仁。”

    言罢,第五风柔取出怀中锦囊,抛与陵浩然。

    陵浩然猝不及防,手忙脚乱,方才接住。

    第五风柔也未与陵浩然行礼,只是秀目生波,回眸一笑。纵起身下梅花山豹,随九宫鸟同入山麓林海,追那一众黄天盗而去。

    山谷之中,风过处,一人一马。陵浩然手持锦囊,远望莽莽林海,层层青黄如浪。想的却是天道盈缺,世间缘法,以及方才第五风柔那临别一笑。

    后,《东朝风云志》中有记道:

    ‘

    儒生、小道,今日玄披跨豹。持令北挥击邵武,先驱九千黄天盗。九宫叫,催豹走,麻面少年回眸笑。何故、错生百媚妖娆。须信道,知音不着相,相视若昭昭。’

    “入驻南城,万不可存妇人之仁?”

    陵浩然哑然失笑,想来武兄的锦囊妙计,怕是不只杀那夏国死间,林鸦一人。

    不过今日之陵浩然,已非昨日之仁人君子。

    陵浩然负手牵马,昂首挺身,矩步方行。于空谷放声而言,如璈声琅琅,爽振驷伐。自相问答,一舒胸中砰訇磊落之气。

    “为君子,忠信仁爱,可以欺之以方。为君主,持正无权,何以王天下?权出于战,不出于中人。

    是故,杀人安人,杀之可也;攻国守国,攻之可也;以战止战,虽战可也!”

    粗布麻衣难掩浩然正气,矫矫如龙自生王者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