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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他一人伶仃无人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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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浮林看着手里陆怜鸢递回来的锦袍,瞬间连泪也没有了。

    人若是被伤狠了,也就麻木了。

    “五妹,他……他说什么了吗?”

    “没……”

    怎么可能!

    自己那样用心补的衣裳,他看见了怎么可能一句话都没有!

    定是这小丫头在骗自己,她根本就没有去找他!

    陆浮林有些恍惚,将书桌上的砚台狠狠掼在地上,颤抖着问:“你到底,到底有没有去找他。你是不是在骗我!”

    陆怜鸢从不曾见过三哥这样发火,她一怔,委屈极了。

    自己从外面回来,还没歇个脚,却被这样怀疑。

    “三哥,你太过分了!”

    临走出他的院子,又回头哭一句:“我看六妹说的没错,你果真是喜欢上那个戏子了!不如娶了他,何苦为难暖云姐姐!”

    “五妹,五妹!”

    追着出去,却被家丁拦了回来。

    他不许出这个院门,直到他下个月成亲前,都不许出去。

    是自己冲动了。

    这事儿怎么能怪五妹?

    他将怀里的锦袍贴在脸上,那上面有淡淡的油彩的味道,是戏子特有的气味。

    “恰便似桃片逐雪涛,柳絮儿随风飘……”

    他学做他样,翘起兰花指。

    “袖掩春风面,黄昏出汉朝……”

    他生疏地走起莲花步。

    “萧条,满被尘无人扫……”

    他右手拂过眼,双眸媚流转。

    “寂寥,花开了独自瞧……”

    他看着夕阳西下,顾影凄自怜。

    他无师自通,竟也能唱了。

    看着地上作女儿态的影子,不禁笑了。

    原是这样,只要这样。

    只要这样,自己就变成了他。

    他寻了院子里的水塘,将那件梅花锦袍在身上比试。

    还是他美,到底不如他。

    晚霞把院子照得金黄,天地怆然,唯他一人。

    哦,还有他在。

    他的锦袍在。

    他不知道陆浮坤是什么时候进来的,直到听见他拍手的声音,方才回过神来。

    “三哥,你什么时候学的唱戏,好像那么回事!”

    被人看见了,他急忙将那锦袍藏在怀间。

    “刚刚五妹怎么哭着跑出去了?”

    “她哭了?”

    问的奇怪,明明是自己把她惹哭的。

    “四弟怎么这时候回来了?连个信也没来。”

    “仗打完了,我就回来了。”

    陆浮坤像是不想提这件事,急忙叉开话题。

    “三哥,我见过嫂嫂了,可真是个美人!又温柔,又贤惠,三哥这是修了几世的福啊!”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艳慕之情,滥于言表。

    “嫂嫂?”

    陆浮林差点忘了这么一个人。

    原来自己下个月要成亲了。

    “三哥,你是怎么认识她的,跟我说说呗!”

    “没什么,爹娘做的主。”

    “那总也相处过了吧!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你难道一点不知?”

    他还真不知道,总共见了三次,说的话不过十来句。

    见他真说不出什么,陆浮坤难免一脸失望。

    “三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可知那小娘子……”急忙掩住嘴,糟糕糟糕,竟把在外面的痞子气带回了家。

    “你可知三嫂嫂她……”

    她心里可惦记的是七弟啊!

    这么大的便宜,怎么偏被七弟那毛小子捷足先登了呢!

    陆浮坤可真是嫉妒,若是他早几天回来,定轮不到那小子什么事了。

    本想说出口,却转念又闭了嘴。

    三哥这个木头桩子,求他能求到什么?还不如靠自己。

    陆老爷例行在黄昏时分来检查陆浮林的功课,他如今也比从前上心了,再不敢放任儿子胡闹,每日提着棍子来,凡功课做得不如他意,陆浮林便免不得一顿打。

    棍棒底下出孝子!

    老祖宗留下的训诫!

    陆浮坤首先听见脚步声,他向来敏锐,总能分出父亲的声音,说话,咳嗽,和这步伐。

    “爹爹好!”乖巧如同天下最大的孝子。

    “浮坤也在。你好容易回趟家,就好好休息几日。”

    四子是个好苗子,懂事,能成大事,只可惜善武不善文,难以继承衣钵。

    陆浮坤审时度势,急忙走了。

    陆浮林略显迟钝,见了父亲,方才想起怀中的衣物。

    藏也不是,拿着也不是,一时愣住。

    “谁的?”

    陆老爷一把拽过来,掷在地上,用脚踩着。

    像是踩在他的心口上。

    只剩这件衣裳了,连这一点点念想也不留给他吗?

    “是……”

    万不可再说出秋尘归的名字。

    “是不是那个戏子的!”

    陆浮林摇头。

    “跪下。”

    陆浮林跪下。

    “今天背《劝学》。”

    “昨天已经背过了。”陆浮林说。

    “背了,背了有什么用!我让你在这里禁足,是为了让你远离那些戏子伶人,好好做学问,你做了吗!”

    陆老爷将那棍子握紧,提手,却不曾落下。

    他看见他的领口露出的一片淤青,他的袖口也露着淤青。

    这些天打了他多少次了,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陆浮林从不反抗,打小就听话,打了骂了,不还手,不回嘴,是称他心意的。

    如今怎么!

    想起他为那个戏子奋不顾身的样子,棍子最终还是落下了。

    他是为了他好!

    没来由地打,也是为了他好!

    “浮林,爹的苦心,你就不能体谅体谅!”

    他不语。

    “明年科考,中了状元,做了高官,到那时候,你自然明白!”

    他仍不语。

    陆老爷年纪大了,两鬓白发,从不觉得自己有错。

    “爹,把这锦袍还给我。”

    他伸手要从他的脚底扯出来。

    “爹,我就这一个愿望,您就不能答应我这一次吗!”

    他抬起头,竟是满眼婆娑。

    棍子又落下,打中他写字的右手。

    他惊叫一声,抱着自己的手,浑身颤抖。

    怒气难销,这个不孝子!

    他想起了自己那个早不知在何方的大儿子,还有那个连话也不愿留一句连夜就与人离家的二女儿。

    这是怎么了?

    他的父亲就是这样教他的,有什么错!

    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前途大事,父母做主!

    自己有什么错?

    错的一定是这群孩子。

    “爹!”陆浮林伸出左手,依旧在扯那件锦袍。

    他终是又没忍住,一棍子又打下。

    于是,他软了手。。

    也软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