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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生与死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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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

    童钥扛起方仕成的胳膊,接过他手上作为拐杖的木棍,架着他磕磕绊绊地向着安全的地方逃去。

    虽然比方才方仕成独自行走要快了许多,但还是不够,身后的边界越靠越近,几乎要逼近他们,背后的寒气让童钥的后颈不禁激起一层汗毛,与此同时她的额间却又泛起一层薄薄的汗。

    她感觉整个人都糟透了。

    “别管我了……”方仕成费力地呼吸,试图将童钥的手从自己身上扯下。

    童钥被他推开一米,她怔怔地回身望着他,也没有再冲上去。

    她抬眼望见方仕成身后慢慢逼近的红幕,就像无法避免的一场海啸。

    “……保重。”

    她快速回身,没命地向着安全的方向快跑。

    方仕成慢慢闭上眼,当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的风雪将他包裹的那一刻,他只觉得心脏好像慢了一拍。

    是彻骨的冷。

    凌厉的风将他向他推倒,如锋利的刃,瞬间划破他脸上的肌肤,温暖的血来不及渗出便又凝集成霜。

    他瑟缩着身子,偎在地上,蜷成一团,好让自己可以在这冰天雪地之中无声地死去,而不需要再经受更多的折磨。

    但是太冷了,他感觉自己就好像在被千万人捶打着每一寸骨骼,直到让他的整个灵魂都四分五裂。

    “方仕成!”

    直到他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霎时间几乎失去的意识才慢慢找回,尽管耳边喧嚣的风声已经足够彻耳。

    红光在童钥离开没多久便乍然消失,而边界就停留在距离方仕成三四米外的不远处。

    童钥得知自己安全又折返,警报并没有响起,她觉得边界之外的寒冷也许并没有传说中那么残酷,方仕成也许还有机会。

    于是她又跑回边界,看到奄奄一息,却依旧没有放弃挣扎的方仕成。

    听到童钥的呼唤,方仕成费力张开几乎因为冰霜粘结在一起的睫毛,向着边界那边望去。

    童钥就站在那儿,站在那片依旧浓郁着生命的草野,与他隔着一道无形的界。

    她的头发轻轻摆着,边界之外的世界离她很近又很远,但她能够感受到方仕成的挣扎绝对不是虚假的。

    她将自己的手稍稍探出边界,但瞬间便瑟缩了。

    “你可以……你可以坚持过来的!”

    方仕成又埋下头。

    是啊,童钥不会救他。

    他的存活,对她来说,对任何人来说,都并不意味着什么。

    方仕成把头埋进怀中,整个身体颤抖的不行,颤抖到眼泪无法控制地流出,又凝结在脸上。

    但是,他为什么一定要在别人的眼中有意义呢。

    这是属于他的生命。

    “别放弃……你一定比我更想活下去。”

    没错,他的每一个细胞,都想逃离这里。

    方仕成挣扎着爬起,试图复苏着自己几乎僵直的身体,匍匐着向着那与他近在咫尺的边界爬去,拖着自己几乎没有知觉的腿划过这冰凉的雪原,摸索着自己的肌肤试图产生一些热量。

    很近了,已经很近了,大概两三米的距离,如今在方仕成的身下却拖得好像有两三百米那么艰难。

    童钥矗立在边界,无法深切的体会那边的撕扯有多痛苦,但在这漫漫黑夜中,那如同恶魔低吼一般的疾风从她耳边轻描淡写地走过,却总让的她十分不安定。

    至于方式成能够坚持地爬过这几米,尚且是个未知数,但她希望他可以。

    不仅仅是为了放下方仕成心头的那块石头,也是为了放下她心头的那块石头——也许人们在边界之外也能存活。

    方仕成的动作却突然放慢,停了下来,似是一股暴风又袭来,距离童钥仅仅一步之遥。

    她几乎要按捺不住自己急迫的心越过边界拉他一把,却在身体稍倾片刻又被阻止。

    “别过……”方仕成想要用呐喊阻止童钥,却发现他一开口便会将彻骨的寒风吸入气管,让他干咳不已。

    但童钥也大致能够理解他的意图,她努力摇摇头,“我不过去!”

    她知道,有一些心结,必须要靠他自己走出来。

    直到方仕成那只已经被冰冻得如同石柱的手伸过边界,童钥才放心地握住他的手,将他一股脑拖进边界内。

    方仕成半死不活地倾倒在地上,身上的冰霜瞬间化作潮湿的露水,让他浑身上下都变得潮湿。

    童钥攥着他的手一个劲儿的呼气。

    “方仕成,醒醒,不要睡!”

    她叫喊着他,却只能得到一些支支吾吾的回应。

    方仕成的气息很虚弱,整个人都几乎冻僵,他们如今在草野,找不到生火的办法,而方仕成这一身湿漉漉的衣服留在身上只能汲取他仅有的热量。

    童钥帮他脱下外套,继续搓着她的手掌,但他的肌肤冰到她每一次触碰都会不禁被刺痛。

    她甚至也开始怀疑,自己这么做,真的有价值吗。

    但是她已经无法回头。

    在提供了自己所能提供的一切帮助后,方仕成尚且没有醒来,童钥便暂时放弃了对于他的抢救,她也算是仁至义尽,如今他在边界内,也许慢慢就会醒来,于是她把重点转移到让自己回暖上来。

    不知过了多久,方仕成终于苏醒过来,此时的童钥也早已被他沾满了寒意,正抱着身子蹲坐在一旁,是不是搓动着自己的皮肤。

    “谢谢你。”

    方仕成轻道一句,让童钥莫名感到一阵微暖。

    原来帮助别人,真的能够感到温暖。

    她不自觉笑了,感觉自己冰凉的身子也暖和了许多。

    童钥伸了伸懒腰,“没什么——你感觉怎么样。”

    “还好。”

    不冷了,也不疼了。他受伤的腿,已经完全没有知觉了。

    “现在可以起身吗?这里距离边界太近,有些冷。”

    方仕成点点头,被童钥缓缓架起。

    他知道,他的腿已经毫无痊愈的可能了,这样拖累下去,只能一步步将他压垮。

    肚子中的一阵紧缩让他条件反射似的摸了摸身后的箭筒,好在一切都好。

    “你也饿了吧?补给吃光有一段时间了,等会打几只兔子,路上吃。”

    方仕成有气无力地说道,脸上煞白的颜色在童钥眼中也有些扎眼,好像随时都会再昏迷。

    “说起来……你的弓箭是在哪学的?”童钥同他闲聊着,希望能让他感觉好些。

    “小时候上过弓箭课,长大以后就荒废了,谁能想到竟然有一天还会派上用场。”他不禁一笑。

    “你这么开朗的一个人,怎么会想到这儿来?”童钥问。

    “我?开朗吗?”

    “至少跟我相比——”

    “我觉得你也不赖。”

    “承让了。”

    “你是为什么要来这里呢?”方仕成却反问。

    “我无依无靠,了无牵挂,去A区是最好的选择。”

    “我也一样。公司破产,家破人亡,有幸就抱着奖金度过余生,不幸就死在这里。”方仕成抬眼环视,“这里风景确实不错,死了也值。”

    “但你还是选择了活下来。”

    “没有人是想要痛苦着活下去的,除非是——”

    “走投无路?”

    方仕成摇摇头,“走投无路的含义是没有人允许自己活下去,而我,是没有人允许我死去。”

    “他们需要我,是我的诅咒,别人的需要压抑着我,让我看不到自己的存在,却又沉溺在所谓——自己的价值之中。”

    “我是真的有价值吗?我并不知道,我也许轻贱,一辈子只能以别人附属的身份活着,但我必须承认,我已经逃不掉了。无论是活着还是死去,我永远无法从这份桎梏中逃脱。公司破产会有下一家公司,家人破亡会有新的家人,永远会有人需要我,我也永远需要这份被需要的感觉。”

    “我一直以为被需要是一件好事……”

    方仕成意味深长地看了童钥一眼,“我也不说不清这是否是一件好事,但我希望你……永远不要被‘需要’绑架了自由。”

    “如果一个人连选择自己是生是死的权力都失去了,那么我……究竟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