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凤凰台上忆吹箫（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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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虚峰下不冻泉绕雪而行，漫山的圣木曼陀寒冰压枝，归墟若水不波不澜。满目皆是无垠的冰雪琉璃世界，云轻雾薄齐缭绕，灵山秀水共氤氲。此景本是古籍《咸乂》中所载万年难得一遇的六月飞雪奇观，然而，此刻流连其中的少年已在这白雪皑皑中生活了整整三万年。
论及此处，须得从万祖之神、当今天帝征战四海说起。那时天下初定，异族纷乱，天帝解万物于倒悬，亲率九军，携众神，请流共工于幽陵、放驩兜于崇山、迁三苗于三危、殛鲧于羽山。而后四海升平，方有这万祖之山，海内昆仑之虚，谓曰：帝下之都。
少年居所便是昆仑瑶山归墟若水之畔东皇太乙神君常居下界的仙府洛云殿。此刻他驻足的便是当年从极渊干涸枯竭之后所遗仙址九凤台。往日在此处赏景他最喜弹奏的便是父君一直视若珍宝的那一床玄青焦尾七弦琴。今日此曲却是玉箫所奏，只因在书房翻阅古籍时偶得了一曲谱。
少年递过玉箫，翻看着此谱。
“殿下，此曲是否过于悲凉？”问话的小女子便是少年的侍婢陆婴。
“陆婴近日进益不少啊。”
殿下平日酷爱的尽是这些乐曲琴谱，陆婴见过那么多神仙、也听过那么多神仙的传说故事，试问有谁比殿下还更精通乐理呢。听到这样的夸赞，小侍婢自然喜不自胜，说话的声音也欢快明亮了许多。
“殿下，咱们还不回去吗？”
“曲谱还未看完。”
“此曲是？”
“你看，《缺月疏桐十六律》。”少年将谱中所书曲名指给侍婢看。
“此笺怎的如此陈旧。”
“嗯，我也是偶然翻出来的。”
“看边角的这些缺损，”陆婴指了指曲谱，“倒不像是被遗忘太久的，反而像是有人经常翻看。”
“但此曲却从来闻所未闻。你可有听谁奏过？”
陆婴摇摇头，接着又问道：“是神君所作吗？”
“笔迹倒是不像。”
“殿下，我们该回去了。”
“承云既还没找来，且让我多玩一会又何妨？”
少年手持玉箫，正要吹奏时，忽闻一阵婴儿啼哭。此声像是从归墟若水之畔而来，二人寻声而去，但见水畔的冰雪之中，一尾银色的鱼儿在寒冷中拼命挣扎着。
少年捧起鱼儿，他一眼便认出，这是东海神族的人鱼，其音如婴孩，因此也得名凰啼。乡民间有这样的说法，食凰啼可使孩童远离痴症。少年替她庆幸，若是被有孩童的凡人家捡了去，她岂非要无辜化作别人餐桌上美味的汤羹。
见她修为至此，应是早已成仙，却为何去了人形，以原身流落此处？
少年正在疑惑，忽觉一道强光甚是刺眼，刹那间笼罩了整个昆仑。陌生的仙力在雪山之间升腾蔓延。目之所及，万年冰雪一时间竟都化作清流，正在慢慢汇入若水之中。清风唤醒了沉睡的枝枝蔓蔓，草木生发也皆在一瞬之间。满山的圣木曼陀比画中所见还要殷红灿烂。风吹草低并伴有一阵阵草木清香，这便是昆仑才有的长生榣草。树木展开了叶片，沙沙作响，是盛夏林间才有的悦耳风声。阳光和煦，天空一碧如洗，眼前的洛云殿更是少年从未见过的样子。退却了往日的银装素裹，碧瓦青甍、飞檐反宇，全不似天宫那样辉煌巍峨，却轩峻壮丽，别有一番天地。
此时，正在东海水宫宴饮的众仙家见昆仑终于恢复往日景象，纷纷喜不自胜，正好借水君小女儿的这一杯寿酒，好好畅饮一番。整整三万年，昆仑冰雪封山之咒终于得以解除，三青鸟盘桓于上空，久久未曾离去，这才是受众神朝拜、万世景仰的帝下之都。
今日是东海水君小女儿的生辰，本是小小宴饮，却不想有幸适逢如此天地同贺的喜讯。宴席自是要多加筹备，此时水君正在亲自与府中诸人交代一应事务。之后又去了后殿，询问公主的下落找得如何。
公主一早便避开了所有侍从，出了水宫，逃了宴席。她自小就不喜这样众人宴饮的场合。凡有此事必会想办法逃出水宫，既已逃出去，必定是要在外面好好地疯玩上几日才会回来。水君怎会不知，依她的仙法，绝不会逃出水宫却无人知晓，只是每每总有人帮她而已。
公主名唤倾城，在东海排名十三，是水君最小也是唯一的女儿。上面有十二个哥哥，从小备受宠爱袒护，故而从来都是无拘无束、随性而为。平日里水君夫妻也更宠溺她一些，总觉得女儿家也实在无需管教得太过刻板。像自家女儿这般灵动活泼倒比古书典籍中闺秀的端庄更令人欢喜。
水君表面上斥责了公主几个近身侍婢，但也确实知道并非她们的过错，说说也就罢了。可心下想着，这次回来必定要好好管束一番。随性可爱自然是极好，可太过恣意也怕生出事端。
只见太乙神君只身站在殿外，仰头望着西边。三万年前昆仑的那场大战恍如昨日，那时英姿勃发的两个少年，终究只剩他一人在此回忆。也是如今背后的这座殿阁，殿内有喜庆的宴饮，廊间回荡着稚子的欢笑，那是他们一起无忧无惧的孩提时。没能平安将泊有带回来，是他永远无法弥补的愧悔。
此刻站在他背后的东海水君，又怎能不知他心中所想。水君也曾随天帝平定四海，自然深知，既选择了兵戈铁马便可能会有马革裹尸的那一天。泊有虽是他最优秀的儿子，也和万千兵士是一样的。
两人一前一后，望着昆仑，追忆往昔，却也疑惑当下。这万年冰雪封山之咒，六界众神皆束手无策，如今却在一夕之间得以化解。到底是何缘由？
“殿下。”
“水君。”
“殿下可是在看昆仑？”
“水君也觉似有不妥？”
“殿下以为？”
“看来，我要去一趟邙山。”
“殿下”，水君难掩震惊。
“今日的宴饮……”
“无妨。”
“水君不必太过担忧，毕竟也无任何定论。”
“殿下慢走。”
“告辞。”
太乙神君离开之后，水君立刻找来七皇子子汐，命他即刻动身，亲自去把妹妹寻回来。他暗自思忖，今日之事绝非眼前所见这么简单。
玉虚峰下不冻泉绕雪而行，漫山的圣木曼陀寒冰压枝，归墟若水不波不澜。满目皆是无垠的冰雪琉璃世界，云轻雾薄齐缭绕，灵山秀水共氤氲。此景本是古籍《咸乂》中所载万年难得一遇的六月飞雪奇观，然而，此刻流连其中的少年已在这白雪皑皑中生活了整整三万年。
论及此处，须得从万祖之神、当今天帝征战四海说起。那时天下初定，异族纷乱，天帝解万物于倒悬，亲率九军，携众神，请流共工于幽陵、放驩兜于崇山、迁三苗于三危、殛鲧于羽山。而后四海升平，方有这万祖之山，海内昆仑之虚，谓曰：帝下之都。
少年居所便是昆仑瑶山归墟若水之畔东皇太乙神君常居下界的仙府洛云殿。此刻他驻足的便是当年从极渊干涸枯竭之后所遗仙址九凤台。往日在此处赏景他最喜弹奏的便是父君一直视若珍宝的那一床玄青焦尾七弦琴。今日此曲却是玉箫所奏，只因在书房翻阅古籍时偶得了一曲谱。
少年递过玉箫，翻看着此谱。
“殿下，此曲是否过于悲凉？”问话的小女子便是少年的侍婢陆婴。
“陆婴近日进益不少啊。”
殿下平日酷爱的尽是这些乐曲琴谱，陆婴见过那么多神仙、也听过那么多神仙的传说故事，试问有谁比殿下还更精通乐理呢。听到这样的夸赞，小侍婢自然喜不自胜，说话的声音也欢快明亮了许多。
“殿下，咱们还不回去吗？”
“曲谱还未看完。”
“此曲是？”
“你看，《缺月疏桐十六律》。”少年将谱中所书曲名指给侍婢看。
“此笺怎的如此陈旧。”
“嗯，我也是偶然翻出来的。”
“看边角的这些缺损，”陆婴指了指曲谱，“倒不像是被遗忘太久的，反而像是有人经常翻看。”
“但此曲却从来闻所未闻。你可有听谁奏过？”
陆婴摇摇头，接着又问道：“是神君所作吗？”
“笔迹倒是不像。”
“殿下，我们该回去了。”
“承云既还没找来，且让我多玩一会又何妨？”
少年手持玉箫，正要吹奏时，忽闻一阵婴儿啼哭。此声像是从归墟若水之畔而来，二人寻声而去，但见水畔的冰雪之中，一尾银色的鱼儿在寒冷中拼命挣扎着。
少年捧起鱼儿，他一眼便认出，这是东海神族的人鱼，其音如婴孩，因此也得名凰啼。乡民间有这样的说法，食凰啼可使孩童远离痴症。少年替她庆幸，若是被有孩童的凡人家捡了去，她岂非要无辜化作别人餐桌上美味的汤羹。
见她修为至此，应是早已成仙，却为何去了人形，以原身流落此处？
少年正在疑惑，忽觉一道强光甚是刺眼，刹那间笼罩了整个昆仑。陌生的仙力在雪山之间升腾蔓延。目之所及，万年冰雪一时间竟都化作清流，正在慢慢汇入若水之中。清风唤醒了沉睡的枝枝蔓蔓，草木生发也皆在一瞬之间。满山的圣木曼陀比画中所见还要殷红灿烂。风吹草低并伴有一阵阵草木清香，这便是昆仑才有的长生榣草。树木展开了叶片，沙沙作响，是盛夏林间才有的悦耳风声。阳光和煦，天空一碧如洗，眼前的洛云殿更是少年从未见过的样子。退却了往日的银装素裹，碧瓦青甍、飞檐反宇，全不似天宫那样辉煌巍峨，却轩峻壮丽，别有一番天地。
此时，正在东海水宫宴饮的众仙家见昆仑终于恢复往日景象，纷纷喜不自胜，正好借水君小女儿的这一杯寿酒，好好畅饮一番。整整三万年，昆仑冰雪封山之咒终于得以解除，三青鸟盘桓于上空，久久未曾离去，这才是受众神朝拜、万世景仰的帝下之都。
今日是东海水君小女儿的生辰，本是小小宴饮，却不想有幸适逢如此天地同贺的喜讯。宴席自是要多加筹备，此时水君正在亲自与府中诸人交代一应事务。之后又去了后殿，询问公主的下落找得如何。
公主一早便避开了所有侍从，出了水宫，逃了宴席。她自小就不喜这样众人宴饮的场合。凡有此事必会想办法逃出水宫，既已逃出去，必定是要在外面好好地疯玩上几日才会回来。水君怎会不知，依她的仙法，绝不会逃出水宫却无人知晓，只是每每总有人帮她而已。
公主名唤倾城，在东海排名十三，是水君最小也是唯一的女儿。上面有十二个哥哥，从小备受宠爱袒护，故而从来都是无拘无束、随性而为。平日里水君夫妻也更宠溺她一些，总觉得女儿家也实在无需管教得太过刻板。像自家女儿这般灵动活泼倒比古书典籍中闺秀的端庄更令人欢喜。
水君表面上斥责了公主几个近身侍婢，但也确实知道并非她们的过错，说说也就罢了。可心下想着，这次回来必定要好好管束一番。随性可爱自然是极好，可太过恣意也怕生出事端。
只见太乙神君只身站在殿外，仰头望着西边。三万年前昆仑的那场大战恍如昨日，那时英姿勃发的两个少年，终究只剩他一人在此回忆。也是如今背后的这座殿阁，殿内有喜庆的宴饮，廊间回荡着稚子的欢笑，那是他们一起无忧无惧的孩提时。没能平安将泊有带回来，是他永远无法弥补的愧悔。
此刻站在他背后的东海水君，又怎能不知他心中所想。水君也曾随天帝平定四海，自然深知，既选择了兵戈铁马便可能会有马革裹尸的那一天。泊有虽是他最优秀的儿子，也和万千兵士是一样的。
两人一前一后，望着昆仑，追忆往昔，却也疑惑当下。这万年冰雪封山之咒，六界众神皆束手无策，如今却在一夕之间得以化解。到底是何缘由？
“殿下。”
“水君。”
“殿下可是在看昆仑？”
“水君也觉似有不妥？”
“殿下以为？”
“看来，我要去一趟邙山。”
“殿下”，水君难掩震惊。
“今日的宴饮……”
“无妨。”
“水君不必太过担忧，毕竟也无任何定论。”
“殿下慢走。”
“告辞。”
太乙神君离开之后，水君立刻找来七皇子子汐，命他即刻动身，亲自去把妹妹寻回来。他暗自思忖，今日之事绝非眼前所见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