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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兰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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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秀三人走在大坂的街道上,感受到不同于江户的繁华。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操着本地特有的口音大声说话,虽然大坂也是天领-幕府直辖地,但这里没有像江户那么多的武士,更像是一座商人的城市,空气里都洋溢着快活自由的气氛。到处都是店铺,到处都是匆匆忙忙的行人,几乎在每一个路口,都有露天表演“街头净琉璃”或评弹的艺人,随处可见“四文屋”路边摊,七轮炭炉上的天妇罗、烤鳗鱼串、寿司、关东煮、荞麦面、烤乌贼、烤糯米团子、田乐豆腐发出诱人的香气。虽然是武士吃“四文屋”有失身份,但受热闹人群的感染,直秀还是给大家买了一些小食解馋。

    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不知不觉大家就来到了目的地-瓦町的适々斋塾(时人简称适斋)。

    适々斋塾是前后两座用院墙连起来的二层楼,属于“土藏造”,板筑夯土墙、瓦顶。前面有一个小小的院子,门口有一名绪方洪庵先生的弟子守候。

    直秀诚挚地看着对方,“您下午好,拙者是从江户来拜望洪庵先生的堀直秀,旁边两位是我的同伴竹前虎之助和中村学次郎。冒昧来访,辛苦您了”,三人一起微微鞠了一躬,就递上了伊东玄朴先生的介绍信。

    “堀君下午好,我是洪庵先生的弟子平次郎”,平次郎一鞠躬,”先生正在忙,请稍稍等候“。平次郎很快就回来了,”堀君及两位客人,洪庵先生有请入内”。

    绪方洪庵正是三十三岁的好年龄,声音洪亮、神态文雅自信,看起来就是一副饱学之士的样子。

    奉茶之后,直秀问好并献上了伴手礼,洪庵先生客气了三次最终还是收下了礼物。

    相互寒暄后,洪庵先生客气地询问了伊东玄朴先生的身体近况。说起来,洪庵先生曾经向坪井信道和宇田川榕庵两位兰学家学习,而伊东玄朴也曾经向宇田川榕庵学习,从这个角度上说四十三岁的伊东玄朴和三十三岁的洪庵先生是兰学同门师兄弟。绪方洪庵对直秀亲近也是受大环境影响的,因为现在兰学的环境非常不好导致兰学者们之间的关系反而亲厚起来。

    兰学,起始于德川幕府八代将军德川吉宗,在他鼓励学习西方技术、增产兴国政策的影响下,元文五年(1740年)青木昆阳、野吕元丈受命学习荷兰语并翻译植物学著作。

    以此为契机,前野良泽、杉田玄白等人因为侥幸得到的荷兰解剖医书所引起的极大好奇,通过实物对比发现中医很多著作关于人体结构和器官的描述不符合事实,由杉田玄白、前野良泽、中川淳庵、桂川甫周等人翻译编撰了人体解刨书《解体新书》,由此兰医开始兴盛。

    继而大规玄泽在学有所成后于江户开办芝兰堂,讲习西方学问、传授西方医术,培养出众多的弟子,特别是天明八年(1788年)他撰写完成了著名的基础入门书《兰学阶梯》,由此,这门学问在江户开创,同行中不约而同地称之为“兰学”,这个新颖的名字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扶桑。

    随着兰学者们不断翻译西方著作,内容涉及到内外科医学、博物学(动植物学)、天文、数学、物理、化学、地理、兵学等,随着医学和各种实践应用,兰学的影响开始变大。

    文化八年(1811年)幕府设置“番书和解御用”编译馆,集结了大批兰学学者,组织对西洋书籍的系统翻译,将西洋的地理书、炮术书和百科全书等译成日文,如《與地志》《海上炮术全书》《厚生新编》等。

    其中《厚生新编》是翻译法国一位主教编写的《日用百科全书》,历时三十余载(1811年~1840年代),译稿达一百卷,但最终没能完成,在当时亦未曾出版。

    为什么《厚生新编》没有完成?因为期间发生了两件事对兰学造成了重大打击。

    扶桑文政十一年(1828年),“西博尔德事件”发生。荷兰馆医官西博尔德因携带扶桑地图、《东鞑纪行》等机密被幕府指认为外国间谍,判处驱逐出境、终生不得踏上扶桑国土。时任幕府天文方兼书物奉行高桥作左卫门景保和天文方武士土生玄硕等人受到牵连,高桥身死。

    之后天保十年(1839年),“蛮社(洋学党)之狱”发生,这是幕府对兰学者所实行的第一次正式官方压制。

    “西博尔德事件”:文政十一年(1828年),荷兰馆医官西博尔德托高桥景保送给间宫林藏一个包裹,里面装的是一件送给他的礼物和一封信。但间宫林藏曾经在虾夷北部附近的千岛群岛的择捉岛被俄国人袭击,故而他对于西洋人始终抱着警惕的态度。因此,他没有打开这个包裹,而是直接将其交给了幕府,引发了幕府对西博尔德的警惕。同年西博尔德回国,当时乘坐的一艘荷兰商船在即将离开长崎驶往印度尼西亚时遭遇暴风雨而触礁,从船内货物中发现了被禁止携带出境的扶桑地图、江户城示意图以及库页岛测绘地图等的复制本等,引发了危机,西博尔德被扣押等待调查结果。

    其中扶桑地图是时任幕府天文方兼书物奉行高桥作左卫门景保赠送给西博尔德的一份扶桑实测地图小图,小图来自扶桑当时最权威的全国地图-伊能忠敬绘制的《大扶桑沿海舆地全图》。地图是扶桑锁国时期的高度机密,因此引发了幕府的忧虑和警惕。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高级武士奉行高桥景保触犯禁令做出此事?到底西博尔德是不是间谍?为什么高桥景保身死而西博尔德却仅仅被驱逐出境?

    事情的真相只能归咎于高桥景保对地图机密程度的敏感性不够,而事情闹大的原因是后来搜查高桥景保住宅的时候发现了他编写的《英国人性情志》。

    高桥景保只所以提供一份扶桑实测地图小图和包含虾夷(北海道)、桦太(库页岛)地理、民族、风俗和沿途见闻的《东鞑纪行》是为了换取西博尔德手中的《世界一周记》,因为高桥想通过《世界一周记》确认伊能忠敬等绘制的扶桑地图中北部海岸中是否有尚不清楚的地方。

    同期的勘测武士最上德内,同样想换取西博尔德手中的《世界一周记》确认当时扶桑北方地图的完整性,而西博尔德同样提出了转让最上德内绘制的虾夷(北海道)、桦太(库页岛)的地图转让,最上回复说:“给你是绝对不可能的,借给你看看吧。但切记此事绝不可说出去。”

    高桥景保作为一名天文学者、地图家、兰学者和幕府奉行(绝对的高官,类似于现代扶桑的大臣),没有向幕府请示就交换地图,虽然只是一张地图小图,但违法和玩忽职守是无可推卸的,但可能这就是自古以来学者对政治的不敏感性和天真吧。

    但被搜查出来的《英吉利人性情志》则把严重程度提到叛逆的程度,《英吉利人性情志》序中介绍了英国的资产阶级民主政治,“(英吉利)自中古改革以来,政刑法典皆由举国付议成立,王亦不能违背。盖政法乃国家之政法,非王之政法,虽极权贵之威,亦不足以彻其下。反以听从人民得益,以下民挫权贵之威为高尚,虽有君臣上下之别,其实则若无。”其实幕府高层都或多或少感觉到现在的世袭制和专权存在的问题,但涉及到自己的利益,谁反对谁就是叛逆。

    兰学本来对和当时的主流学术朱子儒学有对立,而且幕府有些高层是不一般的专横和贪婪,希望自己和自己的家族能永远如此,所以高桥景保受到了当时保守武士的攻击,被迫身死。

    前面提到兰学时没有说兰学著作有政治内容,就是因为一直以来幕府对宗教和政治非常敏感,元禄五年(1692年)幕府在长崎奉行之下设书物改役一职,专司调查境外传来的书籍中是否含有基督教的内容,没有的方可输入,禁书目录《御禁书目录》在整个江户幕府时代都没有公开。只有在八代幕府将军德川吉宗(1716-1745年在位)时解除除基督教书之外的洋书及汉译洋书的输入禁令后才引起了兰学的兴盛,这和“兰学起始于德川幕府八代将军德川吉宗鼓励学习西方技术、增产兴国政策的影响下,元文五年(1740年)青木昆阳、野吕元丈受命学习荷兰语并翻译植物学著作”是一致的。

    经过幕府调查,了解到了以上情况后,保守派武士发力,奉行高桥踉跄入狱、转年死于狱中,西博尔德被永远驱逐出境,间宫林藏则背上了“告密者”的恶名、遭到世人的反感。

    其中西博尔德和间宫林藏都是世界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