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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钟离眛亡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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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王完二十五年,晚春三月。往年这时候楚国大地上早已一片新绿,农人业已忙着翻耕播种。然而今年天气却迟迟不见转暖,田间地头还覆盖着厚厚的冰碴子。天上艳阳高照,地上却没有丁点暖意,举目望去一片荒凉。如此情形任谁也不会觉得现在已经将近夏天!

    就在冰天雪地中,一行人向着郢都逶迤而行。他们是前往郢都服役的民夫,放在往年正是春耕时节,任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征伐徭役,然而今年春寒猛烈多数民人衣食无着,令尹春申君下令征伐大量民夫到寿春建城。说是徭役不如说是赈灾。到了民夫营好歹有口汤喝不至于饿死,待天气转暖就算是熬过了这场大劫。不过有一部人分连这样的幸运也没有。天气恶劣加上长途跋涉,一些身体虚弱的人还没走到郢都就病死途中,变成一具路边的枯骨。

    几个民夫神情麻木的抬着一具尸体丢在路边,甚至都没有进行简单的掩埋就自行离开。这样的天气任那个民夫都不会耗费力气挖坑埋人,可以想到他们对早已对此司空见惯。

    “这是造了多少孽啊!连死后都要被天雷轰顶不得入土为安!”

    民夫离开之后,一辆牛车从远处驶来。牛车车辕处坐着一位老人,看着挡在车前的尸体不由得感慨一声!

    老人身旁放着一个药箱,看样子是一位医者,六七十岁,花白的头发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风霜。一路走来,处处都是惨淡。灾星降临,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立刻陷入困境。春荒无粮,赤贫的民众只得扒开积雪刨一些草根充饥。不少人因此而冻死,横尸于荒野之中成为野兽口中的美食。这一路老人见了太多,作为医者多少有点于心不忍。

    老人停下牛车,走到跟前想要将尸体搬开。刚一搭手立刻觉得不对。作为医者,判断生死是基本能力,老人不由的将手搭再尸体脖子处,稍一确认就得出一个论断:这不是一具尸体!

    所谓的“尸体”是钟离眛。钟离眛现在只感觉道寒冷无比,就像冬天腊月里的一条腊肉挂在刺骨的寒风中,感觉到有人动了一下自己,想睁开眼确认一下,眼皮却好似千斤闸一样怎么也睁不开。用尽浑身力气,也不过是让眼睛眨巴了那么一下。

    “竟然还活着,脉搏初时寂静,少倾微弱,不过几个呼吸就变得只是略微有些虚浮,真是不可思议!”

    一个惊喜的声音随着钟离眛眼睛眨动响起!声音虽然苍老,却中气十足,明显是属于江淮一带的语言。

    江淮,那是楚国的地方!

    钟离眛总算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

    钟离眛一路逃亡饥餐露宿,总算跑到了楚国。但先是一场接一场的厮杀,又遇到这连绵不绝的寒潮,身体已然虚弱至极。

    “不能一个人跑了,必须有人扶持一把才成!”钟离眛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艰险,沿着人行的足迹,找到一支民夫混了进去。

    只不过因为身体元气耗尽,混进队伍没多久就晕了过去,哪想又被丢在路上。还好有人经过。刚才一撇虽然不很真切,但钟离眛已经看出老者乃是一位医生,只要让这位医者能救治自己,不久之后自己一定能生龙活虎。否则小命一丢,哪里还能在这个辉煌的时代建功立业!

    二人所在的地方是楚国郢都郊外,老者不管闲事樊於期自知必死无疑。好在医者没有丢下樊於期,从药箱里拿出几颗药丸给樊於期服下。不久后,樊於期就感觉身体如春回大地一般复苏开来。

    感觉身体能够开始活动,刘轩向老者俯首谢道:“谢老丈救命之恩,他日必有厚报!”

    樊於期在逃亡路上摸爬滚打早已不相信靠着一个义字就能得到他人倾囊相助,相反许下厚利或许更容易在无助的时候获得帮助。然而老者却并不相信,打量了一下樊於期,拽起一片衣角道:“看看你的衣服就知道你不过是一个贫民,这样的身份在现在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哪里还能奢望你有所报答?”

    樊於期有些诧异道:“贫民难道就只能靠人帮助无力助人?”

    “唉!”

    医者叹了一口气道:“看你的样子不过十六七岁,之前也没有出过远门,哪里知道这天下隶民就像蝼蚁一般的存在,想要出人头地怕是比登天还难!

    远处不说,你自己便是活生生的例子!如果你是士子或者贵族王候,哪里需要你在这等天气出门服役?就算是为王效命,那些芝麻绿豆大的差役又怎么敢为难你?就算是生病也会及时找人为你诊治,又怎么会将你随便丢弃在路旁自生自灭!

    不能成为士子,这天下就没有安身立命的地方,否则那些达官贵人又怎么会门庭若市!”

    医者说完樊於期恍然。现在是战国时代,周朝虽亡周礼还在,天子分封诸侯,诸侯分封士族,黎民只能依附于士族才有一条活路。一年到头忙里忙外却终无一片土地属于自己。

    孔子虽然已经开了平民教育的先河,却远远还达不到普及的地步。这是个贵族垄断教育的时代。也是贵族才能享有特权的时代!要想在这个时代活的像个人,先得先混个士族的身份!

    樊於期心思一转计上心来,忽悠道:“老丈,衣着寒酸就未必就贫民啊!巨子曾经说:从前大禹治水,禹亲自持筐操铲劳作,辛苦得连腿上的汗毛都磨光了,风里来雨里去,终于安定了天下。禹是大圣人,为了天下还如此劳苦。故而当世墨者粗布为衣木屐为鞋,以行大禹之道者为墨者。若以老丈之言,天下墨者就都是隶民了!”

    “墨者?”

    老者愣了一下,没想到樊於期知道这段典故。百家各有千秋,墨家为当世显学知晓这些并不能说明就是墨家弟子,但老者没有拆穿,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医者抱拳试探道:“不想事墨家高徒,失礼了!既然如此,足下为何却被扔在荒郊野岭差点成为野兽的口粮?”

    一个谎言需要更多的谎言来掩饰,樊於期暗叹一声硬着头皮编道:“是我自觉病重难愈,不想拖累所有人一起迟到受责!不想遇到老丈救我一命,轩铭记在心!”

    樊於期彬彬有礼总算是打消了老者心中的疑问,劝慰道:“既然遇上便是天命,你大病未愈还需要调养一段时间,暂先跟我回去可好?”

    “诺!”

    樊於期连忙答应,心中松了口气:“总算是忽悠过去了,没有被丢下!”

    樊於期一口气松下来,瞬间感觉到一阵疲惫,上了牛车后不知不觉的昏昏睡去。睡梦中他不知道,就因为跟着医者回去,却反而将自身陷入险境,原因便是横在天上的彗星。

    彗星当空,民间沸沸扬扬,此刻就连楚国朝堂也争论不休。

    “昔日武王伐纣,彗星出而授殷人其柄。今年此星又现,预示着天下也将一统!”

    “胡说八道!星孛现世,何止今年,春秋二百年此星三次现世,哪一次天下一统了?”

    “荀子说流星彗星皆是天地自然现象,诸君何必大惊小怪?”

    “慧星袭日并非天神降罪,但彗星一现,天下必有寒雪。寒气主杀,万物不生,万民衣食没有着落才会多生事端,此事人力可救!大王不必听那些闲言碎语,秦国嬴政还未亲政,怎么会大举动兵?”

    群臣各抒己见吵吵闹闹,楚王听的心烦意乱。

    彗星未必预示着天下一统,然而当今唯秦最强却是不争的事实。周武伐殷,那一战奠定周武八百年天下。当此之时,难道周武衰微以来,四分八的裂天下终于要重新一统?会是秦国吗?

    楚王不禁忧心忡忡,仿佛看到秦国虎狼之师追南逐北,眼见芈氏宗庙倒塌,社稷焚于战火!

    秦国的阴影笼罩六国,一阵冷风刮过,楚王似乎感觉一双无形的大手掐住了脖子,眼前骤然间变得一片漆黑,随着头脑中一片眩晕传来,楚王仰天而倒!

    “大王!”

    “不好啦,大王晕倒啦!快请往后来!”

    “快请太医来!”

    内侍一阵慌乱,将楚王抬到寝宫之中。

    不一会儿,王后李环闻讯赶到寝宫,还没站定就急匆匆问道:“太医令,大王怎么样了?”

    “禀王后,大王应是着了风寒。但大王前有隐疾,小臣实无把握···”

    太医令的话越说越慢,抬起头偷偷看向王后,生怕遭遇无妄之灾!在他眼中,王后脸上已经一片寒霜。

    “废物!连风寒都治不好要你何用?拉出去烹了!”

    一声厉喝传来,太医令不禁打了个哆嗦急道:“臣虽无把握,但臣举荐一人,那人医术胜小臣十倍,必能医好大王!”

    “哦~是谁?还不快说!”

    “此人乃是游医,系扁鹊门下三代传人,因性情平和他的师傅以药性取名为茯苓。当下正在国都!”

    扁鹊之名一出,仿佛蕴含着魔力,王后脸色稍退看向内侍道:“杵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

    “是!”

    内侍刚刚应下差事,王后旁边的令尹春申君道:“医者非仆,尔等不可用强!”

    内侍暗暗叫苦,却不敢反驳令尹之命,只得暗中祈祷茯苓识相一些。

    “启禀王后令尹,左徒李园求见!”

    正说话间又有人来,春申君沉吟一下道:“传!”

    左司徒李园是王后李环的哥哥,身为外戚本应尊贵非凡,然而在春申君看来却只是一条狗,而且还是一条听话的狗!李园身为左徒位列大夫,深受楚王宠幸,然而每次楚王向他交代什么事情,他总是第一时间向春申君请示。这样一个懂规矩的人,春申君看着非常顺眼。楚王病倒,李园前来请示并不奇怪。待李园进来春申君明知故问道:“左徒来此时所为何事?”

    李园丝毫没有左徒的觉悟,在春申君前跪拜叩首道:“臣听闻大王染疾,令尹已经进宫,臣特来问令尹大人有何吩咐?”

    春申君看着李园这乖巧的模样微微一笑:“大王还在昏迷中,内侍已经去找茯苓来诊治,我担心他们办不好这趟差事,不如麻烦左徒走一趟可好?”

    “诺!臣现在就去!”

    王后李环可不觉得李园来仅仅是为了请示春申君,只是碍于春申君不好明言。这点作为李园的妹妹再清楚不过,见李园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要出去,李环闻弦而知雅意连忙起身道:“我去送送哥哥!”

    春申君没有说话,默默点了点头。这都不允许就太不近人情了,要让狗听话,还是要给块骨头,否则春申君又怎么会默认李园坐上左徒的位置!

    李环所料没错,李园却实实有话要问。

    兄妹二人走出寝宫,李园向四周看看见附近无人低声问道:“大王究竟怎样了?”

    李环悄声道:“太医说大王现在是风寒入体,只是身体前有隐疾他也没有把握治好。”

    李园皱眉思考,快走到棘门忽然停下脚步意味深长道:“你说如果大王醒不过来,是不是就该太子继位了?”

    李环脑中升起无数问号道:“什么意思?”

    李园道:“大王活着一日,我们就得一日几人篱下,只有悍儿继位,你才能像华阳夫人那样坐享荣华!你说是什么意思?”

    李环的心里猛然一跳,已是明白了什么意思。大王不过五十二岁,还没到死的时候,若要让他醒不过来,只有一个办法——杀了他!然而这样太危险,春申君还在宫中,谋杀楚王稍一不慎就会被春申君察觉到,那时必然会落个身死族灭的下场。事关生死,李环有些犹豫问道道:“要是被春申君发现怎么办?”

    李园阴恻恻反问道:“若是大王万一病重,醒来交代后事让你陪葬怎么办?难道你就乖乖躺在棺椁中享受荣华富贵?母以子贵,太子一天不继位,我们就一天寄人篱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还犹豫什么?”

    听到陪葬二字,李环不仅想起楚宫旧事。

    君王下葬依礼要陪葬奴仆,但也有不少情况是为了杀死可能把持朝政的外戚,为新君继位总揽朝政扫清道路。甚至还有君主只是为了九泉之下有人伺候,就会下令生前伺候最为得力的人陪葬!当今楚王后宫之中还有谁比自己这个王后更加得力?

    按常理楚王熊完不会这么做,可万一呢?历代君王陪葬动则成百上千,命只有一条,李环哪里敢那自己的性命来赌!更何况李园的话不无道理,一下触到李环的痛处,一股危机感瞬间冲上李环脑门。

    楚王死总好过自己死,在小命李环心中一面前,李环心中一横咬牙道:“一切但凭哥哥做主!”

    李园见妹妹答应,安慰道:“放心吧,小心点没什么危险!春申君让我找茯苓前来,这可不正是机会?这世上还有比医者更容易下手的人吗?你只要听茯苓吩咐就好。其它事我会叫得力之人联络你!”

    李环点头称是。哥哥李园想要的做的事一定能成,作为兄妹,李环见证过自己的哥哥一次又一次的成功,就如当初李园李园想要李环当上王后,虽然坎坷但最终还是得以实现!到如今李环对李园有一种迷一般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