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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凤来往事半生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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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明良夜,春江水暖,杨柳新芽,幽灵山庄里,一大群人围坐在一起谈天说地,平时云楼,肖惊飞就时常造访,可今日云斌和安伯侯也因天书道长的到来,跑来一起凑热闹,当然还有趁着夜深人静,又一次偷偷溜出宫的北凉帝,天书道长嘴上教训他,没个皇帝的样,可是谁都能瞧的出,老爷子很高兴,人年纪大了,都不可避免的贪恋亲情和陪伴。

    “王爷,能不能给我们讲讲凤来王朝的事啊”,云楼对天书道长的丰功伟绩好奇的很,不过感兴趣的可不止他一个,看着眼前一群年轻人眨巴眨巴的小眼睛,天书道长抚了抚胡子:“哎,那都是许多年前的事了,还有啊别叫我什么王爷了,如果不是这个臭小子和小翎儿有了麻烦,我都快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聊起往事,天书道长的语气不似往日那样欢脱,充满了沉沉的暮气,岳翎与天书道长相处甚久,却也不曾见过他这个模样。

    “世人都知,童清枫是凤来王朝的国师,年少有为,占卜之术冠绝古今,可是你们不知道的是,他啊是土生土长的北凉人······”天书道长似是再回忆那段特别的时光,脸上泛着温柔的笑,眼中却闪着泪花。

    “那时候啊,北凉的实力稍逊色于凤来,却也不相上下,我的父皇秘密的挑选了一批人,隐去身份,送入一个叫圣山的地方学艺,圣山是专门为北凉培养各种人才的地方,你们的师祖是圣山的掌门,门下有各种身怀绝技之人,有的擅长军事,有的擅长谋略。可以说那时候能进入圣山学习,是年轻人的一种梦想”。

    天书道长喝了一口茶,看着面前听得如痴如醉的一群人,继续道:“我们经过层层筛选,才选到自己最有把握最拿手的技艺,年少轻狂,怀着满腔的雄心壮志,准备学有所成之日,为国建功立业,这是我们的初衷,其实说白了,我们这群人生来就是要为北凉而活,之前每一代的圣山弟子都是如此,只是偏偏有人不信这个邪啊。”

    岳翎吐掉了最后一个瓜子皮,诧异的问道:“这个人,不会就是童清枫吧”,虽是猜测,可岳翎却总觉得天书道长和童清枫之间仿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天书道长笑而不语,似乎在努力的回忆起记忆深处的一张脸,可他的反应却已经证实了一切。

    “所以,您和童清枫,也是同门?”肖煜玩世不恭的语气里带着些许的疑问,“你说的没错,记得当年我们一同上山,同日拜师,为了争当师兄,还打了一架呢”,天书道长微微的笑了起来,“那谁赢啦?”云楼追问道。

    云斌、安伯侯、北凉帝已人如中年,对当年之事或多或少都已知晓,但如此渊源却还是第一次听闻,俨然像几个小辈一样听的认真,“自然是他,童清枫少年天才,武功也好,文采也罢,都信手拈来”,天书道长提起当年的人,依旧是赞不绝口。

    “入门以后,对星象占卜之术,更是有着惊人的天赋,那时候很多人都说,他将来一定是你们师祖的衣钵传承,我就不一样啦,你师傅我从小笨的很,别人一遍就能做到的,我得做十遍,可是我却不能放弃,因为我始终记得,自己是北凉皇子,身负家国大业”,天书道长悠悠的说着,带着些许苍凉之感。

    “您要是笨的话,那我们岂不都是榆木疙瘩了”,云楼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天书道长看了他一眼,继续讲着:“圣山数十年如一日,本来以为大家就会这样,从同门手足走到同朝为官,可是,后来,一切都因为一场天命预测而改变了”。

    天书道长的神色泛起一抹哀戚,众人吃瓜果的动作也渐渐停了下来,“当年北凉和凤来一样都还是个籍籍无名的小国,一日,你们师祖应先帝之旨,为两国国运,起了一卦,卦象有言,凤翔天阙,凉坠九幽,昙花一现,浴火重生。这预言本应是朝中隐秘,却不曾想被童清枫偷听了去”。

    “所以后来童清枫抛下童氏一族,叛逃了?”墨无麒思索了一下,有了答案。

    “是,其实当时师父发现了他偷溜进密室盗看绝密的事,也许是爱才之心吧,师父敲打了他一番,便罢了,学成之日,不少圣山弟子都领了差事,入仕为官,唯独童清枫不见了踪影,直到凤来突袭了我朝边境,才有消息传回,童清枫金蝉脱壳,另投明主,隐于凤来,成了幕后谋臣。”天书道长的语气有无奈,有惋惜,却唯独没有怨恨,也许早已被时间抹平。

    “凭着那一手能掐会算的本事,对圣山诸人的了解,以及北凉的熟悉,他为凤来出谋划策,北凉屡战屡败,民不聊生,圣山无数同门惨死,他就踩着无数同门的尸骨,踏上了他的国师之位,锦绣前程,你们的师祖一生都在后悔,留他性命。”天书道长叹了口气,同门相残,刀兵相向,是他人生中的大痛。

    “所以朕曾听闻,北凉的一大家族曾在一月之内九族灭尽,难不成就是童氏一族?”北凉帝也没了架子,丝毫不介意跟一群小辈坐在一起喝茶聊天听故事。

    “童清枫是父皇亲自挑选培养出来的,却成了北凉最大的敌人,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再正常不过,童氏一族覆灭,引得童清枫的疯狂报复,北凉和凤来连年战火”。

    “可是史书上记载,是您气死了童清枫啊,这岂不是证明,您比他更厉害”,云楼俨然把天书道长当成了心中偶像,“其实也不是,我也不过是沾了师父的光,得了指点,加上凤来王朝吏治腐败,皇室贪图享乐,不思进取,民不聊生,童清枫纵有惊世之能,也难力挽狂澜于不倒,这才让我有了可乘之机,就像那预言的后两句,凤来兴盛昙花一现,而北凉浴火重生”,天书道长三言两句便讲完了史书上几十页的歌功颂德。

    “后来,秣陵一战,因为凤来的主将好大喜功,四十万凤家军全军覆没,童清枫的国师之位也出现了危机,而他窥视天命,逆转阴阳,落得反噬的下场,离别之际,他知大势已去,便派人送了一封信给我,信上说了三件事,第一件是北凉遭遇百年难遇的大旱之年,第二件是废太子之乱,而第三件他只说小师弟我为你留了一件足以改朝换代的礼物”,天书道长沉默片刻,缓缓起身。

    “凤来亡国,童清枫身死,可他预言的前两件事一一应验,而我功成身退,穷尽一生,都在找寻他留下的那件礼物”,天书道长长长的舒了口气,“有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们能拦住他,多劝劝他,会不会便不是这样的结局,不会同门相杀,也不会有那么多人丧命,我后悔啊”,这是他内心深处最深的歉疚。

    “他的话,哪怕只是他不甘落败,信口胡诌的,您也会信,师父,童前辈叛出师门,与国为敌,这不是您的错,那只是他的选择,他选的路”,岳翎不知该怎样安慰于他,只能换位思考的讲道。

    “所以您为了找到他留下的秘密,将所有能学的学了个遍?”肖煜打算缓和一下气氛,便故作轻松道,江湖有言:天书道长奇门遁甲,星象占卜,医术毒方,治国谋略,琴棋书画,还有武功秘籍无一不通,便见他能教出肖煜、墨无麒这样的徒弟,便也可知,绝不会是空穴来风,“童清枫诡计多端,不得不防啊,不过还好,老夫前半生为国,后半生遇到了你们这几个调皮捣蛋的家伙,死而无憾了”,提起肖煜几人,天书道长已然泪眼。

    “八王叔,合着煜儿非要出去游山玩水的那几年,是被您拐了去?我还一直奇怪,他这性子像谁?他这玩世不恭,唯恐天下不乱的脾气是不是都跟您学的啊”,北凉帝略带责备的讲道,却一本正经的逗笑了几人,“我觉得他这样挺好的,比那些循规蹈矩板着脸的木头好多了,好了,小老儿困了,我醉欲眠卿且去,回吧”,天书道长笑着摆摆手,一个人向屋里走去。

    院子里听故事的一群人,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我从不知,如师傅这般仙风道骨,洒脱如老顽童般的人,内心竟然藏着如此沉重的过往”,岳翎道。

    “哎,八王叔,一生为国,朕心有愧啊”,北凉帝也是第一次听见这段隐秘往事,众人都心知肚明,天书道长嘴上说后半生云游天下,又何尝不是在担心童清枫留下的祸根。

    “你们说,老爷子找到了么?”肖煜摸着下巴问道,也许这又将成为一个谜团。

    故事也听完了,安伯侯和云斌护送北凉帝回宫,其他几个人索性又一屁股坐了下来,肖煜见岳翎心事重重的样子,以为她还在担心天书道长,便道:“丫头,你是不是该给自己绣嫁衣了”。

    岳翎一愣,是了如今他们婚事已定,就在下月月末,正是春暖花开时节,随即尴尬道:“我不会”,云离去得早,岳林对她又疏于管教,所以女红她真的是没碰过,“天书道长不说让煜王殿下嫁么?所以该你准备啊”,肖惊飞一脸得意的看着肖煜吃瘪,无比畅快。“你要不是丫头的哥哥,本王一定把你扔出去”,肖煜咬牙切齿的道。

    “也不知铭轩查的怎么样了”,墨无麒淡淡的问。“是啊,如今幕后之人未明,终是心腹大患”,云楼也点点头道。“不过眼下腾出手,有些事也该有个了结了”,岳翎扔着手里的橘子,狡猾的神色像极了发现猎物的猫。

    “还有何事?”云楼不明所以,其他几个人也狐疑的看着她,“岳相接回了想要害死我娘的人,还大张旗鼓的入家庙,真当我是死的么?”岳翎的话引得肖惊飞脸上阴霾四起,“你想怎么做,哥哥帮你”,如果说以前他还心存一点父子情谊,可后来岳林的所作所为,着实让他忍无可忍,“看他做了这么多年的丞相,我不太顺心了”,岳翎一笑,“那就换人”,肖煜赶紧附和。

    这三人谈笑间,就已经决定要搞垮一国丞相,墨无麒和云楼对视一眼,彼此读懂了对方眼中的无奈,“煜王殿下,你这样挖陛下的墙角,真的好么?”好歹也是国之重臣,肖煜身为皇子,胡闹起来,倒是眼也不眨,肖煜瞥了他一眼,道:“只要丫头乖乖嫁,不就换个丞相嘛,这个位子换人,一样坐”。

    某位殿下大放厥词的同时还不忘顺手剥了个橘子递给了一脸算计的岳翎。“我现在算知道了,天书道长有句话真的没说错”,肖惊飞一脸的恍然大悟的模样,看着几个人聚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肖惊飞慢悠悠的指了指岳翎道:“她这么嚣张,都是你们惯的”。

    岳府书房里,被三言两语算计了位子的丞相大人连打了数十个喷嚏,“老爷,可是夜里着凉了,要不要让府医过来看看?”岳福是跟了岳林几十年的老人了,自他接了岳翎回府,岳府的风波就没停过,死的死,走的走,疯的疯,岳林的两鬓也多了不少的白发,大概是不省心便老的快。

    岳林闻言摆了摆手:“不必了,岳福啊,你说翎丫头这事是不是真的不能转圜了?”岳福很想说,换了谁肯回来才是见鬼,但话至嘴边就变成了:“这个老奴不便多说”。这些日子以来,岳府众人心思叵测,各怀鬼胎,他都看得清清楚楚,岳林更是心知肚明,如今岳翎的地位水涨船高,而他明里暗里倒变成了活脱脱的笑话,“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便只能斩草除根了”,岳林眼中划过一丝阴狠,岳福识趣的退了出去,一声长叹缭绕夜空,经久不散。

    “噗”幽灵山庄里收到消息的岳翎毫无形象的喷了茶,幸好坐在对面的肖煜眼疾手快,躲得及时,“越发的没有正形了”,肖煜宠溺的教训道。一旁认真研究医书的墨无麒很想原地遁走,岳翎接过肖煜的帕子,像发现新大陆般道:“这上面说,岳林要把我斩草除根”,肖煜抽出岳翎手里的纸条,手一扬便化作了粉末:“那大概是他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