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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风风风凤(七王爷护卫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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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个意外,那女人的死和您并无关系。”

    既鹤尽量缓和委婉把主子的责任都撇清,好让语气听起来舒服那么一些。

    毕竟傲娇任性脑子又有点问题的小王爷,看上了一个去南国游玩的邻国丑女郡主,并为此事搞得南国宫廷鸡飞狗跳。

    陛下派稳重的七王爷随行,前往北国求亲并处理外交事务培养良好邻国友谊。

    岂料半途丑女郡主不知打错哪根筋,竟然肖想自己主子来盛装打扮后,勾引主子未成当晚暴死街头这件事细细想来,好的真的不关自己主子什么事。

    好像,真的,不关,主子,什么事的。

    看着主子又一次眉头紧皱,似在苦思。他心底第一万次叹口气,掩上门不做声的告退了。

    既鹤与主子认识还是一年前的事情。那时他得知出外修佛十数余年的七皇子即将回宫,却没想到被指给这位七皇子的近身侍卫里就有他既鹤。

    那时他还对这位以后的主子知之甚少,只知道是十几年前因为特殊机缘所以被送去远山上研习佛法,又因为一点特殊机缘被接回来。

    他和其他一众侍卫仆人下属在宫外迎接这位未曾蒙面过的主人,遥遥的只望到远处马上下来的白衣男子,清逸出尘,除了一袭白,别无他物。

    真的是什么都没有,那白衣是最纯粹最简朴的白,没有任何多余修饰。

    那日他眼珠黑白分明,黑如墨玉白若凄霜。一扫而过打量跪在眼前的这群人,眼中除了一个瞬间的讶异,随即就跌入永久的空寂。

    是真正的喜怒不形于色,或者说毫无喜怒可言,人前他慈悲怜悯平和睿智,心中早就不剩一点动容,像柔软的心脏在最粗粝的石子上打磨过,变成百毒不侵的麻痹,永归平静。

    后来他听那些侍卫议论说,这位七皇子之所以回来,只因为老陛下再无别的路可走。

    大皇子早年经变乱流落民间不知所踪,陛下甚是疼爱的十一皇子赵王却愈发痴痴傻傻,最报以希望的五子易王偏偏死于了狩猎场上的意外。

    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想到了这个被视作凶煞之兆的儿子。

    如果不是意外,他本来是该在清冷的佛寺为皇室祈福终生,不得归来。

    虽然不知道能将七皇子送走那年发生的事怎样骇人的事,既鹤想着,陛下毕竟对自己的骨肉太过残忍。

    以前太过残忍,现在也是。

    即使出于愧疚补偿的心思封了他为毓王,又给了他大部分权利,当做储君一般的培养,不过一年时间。

    只是一年时间,尘世的灰土便纷纷占到那昔日白衣少年身上,从此铺天盖地,不可收拾。

    他从白衣到玄袍,既鹤才提拔到他身边成了贴身护卫。

    既鹤的武功极差,放到现在也是分分钟被谈理想谈人生的水平,事情真正有转机的那日,是毓王府总管拿一本花名册同他斟酌商量护卫人选,眼看既鹤的名字堪堪就要从那名册里划出去,他眼神飘忽移到既鹤跟前:“会不会杀人?”

    既鹤知道自己本应该点头的,可从没砍过人的手在刀柄上打着转,手心里一把汗捏出来。

    他鸡刨米一样摇头。

    那人不知怎么就笑了:“不需要杀人,只要在我身边吓唬吓唬人就好了。”

    日头很辣很足,既鹤觉得自己头晕晕的,眼前那人嘴一张一合在对总管说什么,好像是在说留下吧?

    他心头欢喜得很,可头脚一软就咕咚滑倒栽在地上。他想说您不用动,我自己爬。这可是他的主上呢。

    都说上天对人公平,可又何其不公。

    主子的一切都是靠自己争取来的,应得也合理。可十一皇子那又算什么呢。

    出身是自己不能决定的,一个出身就足以改变很多事情。即使十一皇子只如一个痴傻小儿,还是有陛下一力心疼着,母妃爱护着,任意妄为。

    相比之下,主子只如孤家寡人一般,没人心疼过他半分,若是有,也只有他十几年前就去了的娘亲了。

    小王爷闹着,别人随着。小王爷闯了祸,别人护着。哪怕他想要星星要月亮,也会有人搬着梯子去给他摘了来,讨他的欢心。主子便是那梯子。

    被人骑被人踩被人搬来搬去任意使唤,到底只如一件工具般被陛下差遣,用来分解忧愁,却不是打心里去爱,也不是真的要为了他好的。

    就像这件事一样,主子只是小王爷的一个跟班,陪他玩耍一回再竭尽心思哄他回去,少不得还要被尖酸的王爷生母叨叨自家儿子又瘦了。

    陛下是向来不做任何评论的,他吝于为主子说上那么哪怕一句话,却可以因为小王爷的一个什么小事而笑上一整天,他怎么就不为主子说一句,哪怕一句话也好呢。

    主子他,也是陛下您的儿子啊。

    既鹤想了很久,他站在外面等主子随时调用差遣。

    一直等到了明月高悬星辰遍布主子也没有出来,他揉了揉眼睛,是时候叫主子去用膳了。

    上荒门在北方的总部是一个大宅子,占地约五十亩,设施齐全阳光充足。

    嗯,这几句完全是废话。

    总部里不算等级森严,但绝对是各有各的规矩,门人和打杂的小厮丫环门各司其职,很少会做出逾矩的事情,因为他们的门主爱财如命,知道了一定会把他们月薪克扣到连街上五文钱一只的肉夹馍都吃不起,不,半只都吃不起。

    不该去的地方不要去,丫环们不要往男成员怀里倒小厮们也不要冲一切雌性宅内生物献殷勤,据门主说这是不准谈“办公室恋爱”。

    当然大家都有自己的苦衷,这个地方怎么能谈得起来恋爱?

    上到门主各组长下到门里成员,专门钻研点特殊爱好的,病态的,变态的,还有脑子有病间歇发作的比比皆是。

    导致带动的整个总部都风气不正起来。有那么一段时间,就连看到两个并排走的小厮大家的眼神都会变得怪起来,嗯,据说这种叫“盖”。

    就是男的不和女的在一起而是和男的在一起谈恋爱,如果支持这种“盖”呢,就又是一种说法,叫“腐”,门主普及说,如果“腐”了,就是无药可救的意思。

    所以为了不无药可救,大家要积极抵制一切盖现象。热爱生命,人人有责。

    门里风气不正,男男女女之间正常的交流就无法进行。此外,几大组长也是扰乱成员们心神的元凶之一。

    比如奇怪的洪组长,看到任何漂亮的小厮丫鬟都会笑,直笑的人心里发毛感觉要被拔毛清蒸吃掉一样,然后会问一句“小兄弟/姐妹有兴趣来我的手上发展吗”。

    这时候第一选择当然是转身就跑了,洪组长手下管着一群青楼从业人员,简直是专职人牙子。为了不被卖,人人只得退避三舍。

    在这种情形之下,土匪出身的三胡子组长还显得平易近人些,可惜人如其组名,经常拼命三郎一眼起早贪黑去接任务挣钱,很难见到他影子。

    冰组长倒是时时能见到,不是在偶尔在厨房出现就是在门主那里待命,长得也不差,就是性格蠢点,说出来的话常人难以理解,成功阻挡了门里多数少女想与其情感交流的心思。

    小冰不出任务时,最常待的地方除了自己的寝室,剩下的就是门主非欢的房间。

    当然不是偷窥,否则非欢大概会把他拉出去吊起来打。

    大多数时候他都静默隐身在一个角落里不言不语,等着非欢忽然有什么需要喊他“小冰小冰”,然后他就出来。

    没人叫他的时候,他会在那个角落里呆上一整天,像春天里寂静的树,沉默,蓬勃,挺立,除了不长高。

    有一天,究竟是哪一天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了。非欢卧室里有巨大的一面书架,上面摆满了杂七杂八的野史正传练字的字帖资料卷宗什么的,塞得满满当当。

    那天他站在凳子上去够高处的一本书,非欢在下面连声催他,他伸手将那本书抓在手里,没留神一本小册子连着那书一起被抽出来。

    册子上几个歪歪扭扭的字,他识的字并不多,但那一瞬间心里一动,他将那册子塞进怀里,把书递给非欢。

    她急着去看,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

    夜里四下无人的时候,他掏出纸册,笨拙的读起那上面的字来。

    纸面粗糙,看着像是草纸,街上卖的最便宜的那种,被草草钉在一起。写着“日记”两个字。

    翻开第一页,他一怔,那是一张画像。

    线条粗陋,但从眉眼间还是能看出是个女人,轮廓被细细勾勒几遍,像是为了加深印象添上去的。

    第二页,第三页都被墨汁饱蘸着抹黑了,但还是隐隐约约看出上面写满了字,他从剩下清楚的字里搜寻着,她写到了自己的娘,两个人在路上流浪,从很远的地方到这里来。

    再翻到后面就是一些生活上的琐事了,她写到了她和她的师父,母亲却从里面消失了。

    大概是出了什么变故,只剩了她自己,然后又被师父救了。

    中间过去了五六年时间,那时候她应该生活得不错,字写得饱满密密麻麻,满怀着小女孩的心事。

    往后的事情他就看不懂了,似乎是师父离开了,而她自己一人打拼。

    中间还夹杂着一些图案,晦涩难懂,他理解不了。

    “热烈庆祝上荒门成立,前十单生意打八折,另有特殊服务相赠。”

    “朋友,你是否有难言之隐?你是否有麻烦难以解决?你是否有恨一个人牙痒痒想痛扁他的经历?无须您动手!只需联系我们,上荒门专承包一切寻仇,讨债,护镖等高难度活动!京都城内,包邮到家!全门三百门生倾力为您解决问题!”

    “继续招兵买马,老娘需要每个行业的精英人员啊啊啊啊啊。一定要将上荒门做大做好。”

    “洪挽彩,老鸨出身。蛇精病性格和我很合得来,果断签了……”

    “护镖师三胡子,谈定俸禄一月三百两。”

    “来了个混吃混喝的,赶也赶不走。要疯了…….”

    “看来要想办法挽回损失,让他去扛沙包行不行,明天试试……”

    “终于发现这人的潜在价值了,不过为啥人会没有名字呢,叫他小冰好了。”

    “我和生意都很恍恍惚惚红红火火呢,值得高兴。”

    摇曳的灯火下,他捧着一册纸薄,用心读着那一串串长而复杂的文字,即使他不明白那写的是什么,也能想象到它的主人握着毛笔鬼画符一般奋笔疾书,心里怀着的欢欣与快乐。

    其实是他觉得欢欣而已。

    不知何时他的感情早已与那人浑然一体,随她哭,随她笑,伴她快乐,颤抖,归于平淡。

    她的一个叹息也会让他不安,他们共同呼吸,共同经历这痛苦与美好的纠缠撕扯。若时光久远,他想,他也愿意终生停留此处,如船舶眷恋港湾,雏鹰宿息旧巢。永远,不离开。

    他充满依赖的将手指铺在一页纸上,用知觉去细细碾压,抚摸。最后停在墨汁覆盖的两个字上,非欢。

    他轻轻念道。

    非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