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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各怀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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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了无名宫,几个侍卫连搀带扶地领着宋澜先进了别苑,让他换身衣服重新洗漱一番。

    就算大家都心里明镜似的了解这孩子受的委屈,可委屈归委屈,很多东西仍是不能就这么直接入了国师的眼睛。

    几名不需轮值在别苑休息的白衣侍从纷纷凑了上来,大家都是同伴,晓得宋澜这一趟出去究竟是为了什么。此刻瞧他狼狈模样,大家面上多少有些兔死狐悲之感,几个年长些的上前搀着宋澜在阴凉处坐下,让他休息一会。

    “这可怎么让国师看啊。”有几个不大乐意这么伺候他的小子,从始至终也并未上前跟着瞧瞧情况,而是三两聚在一起,在不远处低声嘀咕起来,“这么丑的样子也好意思回来见人?让国师大人瞧见万一生气了不还是要怪罪我们?”

    侍卫长只当没听见那几人的闲言碎语,转头差人拿来了自家上等的上药,只是药膏刚刚沾上帕子,还没来得及抹到少年脸上,就见宋澜自己突然虚虚按住了抹药的那只手。

    “不用上药了。”他低低道,声音听上去有气无力,因为伤到了口腔内部吐字还有些含糊不清的沙哑模糊。宋澜抬起自己淤紫斑斓的的一张脸,定定瞧着正准备给自己上药的人:“换身衣服,我就去见国师。”

    “你这是作何?”为首的白衣少年名为于寒山,平日里便是老成持重的性子,在这群年轻人中间很是有些说一不二的魄力。现在准备给宋澜抹药的也是他,可却被少年拦了下来,一双浓眉顿时皱了起来。

    “伤还没好,话也说不清楚,你就这么去了不更是捣乱?”他顿了顿,又觉得自己语气偏重,便努力换了更加柔和的调子安抚宋澜,又干巴巴的道:“国师不喜欢不干净的东西,你这脸上不上药总归都是丑的,丑七分和丑十分在国师眼里也没什么区别,若是这么几步路里伤势加重不说又伤了脑子,那反而不值当了。”

    宋澜垂眼,低声嗫嚅道:“国师大人在那时辰让我去找李恪大人,要说的话一定是着急的,我话没传好不说还这副样子回来已经是犯了大错,若不及时去和国师大人请罪,牵连到家中就不好了。”

    他一副乖乖怯怯的样子,瞧着倒是的确像极了犯了错想躲又不敢躲的小可怜,更加惹得一旁冷眼旁观的几人嘀嘀咕咕了好一会,直到于寒山冷眼一瞥才不甘不愿地闭了嘴。

    于寒山听他说到这个程度只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于寒山性子豪爽直率,在这儿这么久了变化也没有太大,面对人际交往中乱七八糟的弯弯绕大多数时候也都是简单粗暴的直接忽略。他现在听宋澜几句话说的也有道理,便跟着收起准备抹药的手,点点头道:“也行,那你就去换身衣服去见国师吧,屋子里没人,你快些换了,我跟你一起去。”

    宋澜暗自松了口气,他就怕于寒山还要让他继续上药亦或是干脆让人换他去见国师,那先前想了那么多,第一步棋就没下在正确的地方,他可就白白挨了自己亲爹的这一巴掌,更是浪费了人家好心好意的救治。

    “多谢于大哥,我这就去把衣服换了。”

    “……你先等等!”于寒山冷不丁喊了一句,把宋澜吓了一跳。

    少年步子缓慢还没走出几步,他故作镇定转头看过来,刻意用自己带伤的那边脸对着于寒山,避免被看出神色变换的可能。这一系列动作他做得缓慢无比,好在他本就带伤,动作慢些也没什么奇怪,这才没惹来什么奇怪的注视:“于大哥还有什么嘱咐?”

    ——是被察觉出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么?

    宋澜耳廓嗡鸣,故作平静的这一瞬,他甚至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并不急促,更不如平日里插科打诨恶作剧时激烈跳动的慌张。这一刻的心脏跳跃的间隔被无限拉长,正如他对这瞬间感知的扭曲变化一般,等待的过程忽然变得痛苦又漫长,连带着脑腔都隐隐有些窒息的疼痛。

    于寒山见他转身模样反倒有了几分微妙的心虚,挠挠脑袋,不大好意思的嘻嘻一笑:“没事儿,就是告诉你一声你可以慢些换,我们不急。”

    “……哦。”

    宋澜被伤痕掩饰的眼睛很难动弹,便也看不清他的眼神变化,旁人只听得少年慢吞吞的应了一句:“那我先去换衣服了。”

    屋外众人目送着宋澜离开的背影,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寡言无语的微妙尴尬。

    不过好在有于寒山在的地方经常会有这种没话说的尴尬,所以大家刻意拔高了声音开始说些闲散无聊的话题,一来是为了打消这种难言的沉默,二来也是尽量让自己无视被打得半死的宋澜刚刚进来时那副凄惨可怕的样子。

    于寒山其实也还真的想过换个人去替宋澜说这件事情,可若是国师换了人继续去说呢?万一下一个去了的就是自己、万一那李恪本来就带着气,换了个人再去劝更是进一步火上浇油,直接把他们失手打死呢?

    说透了,大家不过是表面朋友而已,何必为了一时的人情搭上自己的命。

    所以,话刚出口的功夫于寒山就后悔了,可当时的宋澜已经转过头来,他只好打个哈哈糊弄了过去,再也不敢多说什么。

    屋内宋澜不知道外面众人心思各异,他解开腰带脱下身上血衣,脑子里的思绪一会从国师的态度变到早上李恪的情绪变化,一会又从自己脸上的新伤联想到之前为自己治疗的那一位红衣美人。

    ……说起来,自己还不知道她是谁呢。

    宋澜就这么怔怔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镜中的半张脸狰狞紫胀丑陋如恶鬼,另一半却是白皙俊俏,隐隐可见窥见日后风采,定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可瞧着自己的脸,少年又忍不住回忆起那一日的红衣来。

    即使是这样一张脸,对上那个人的时候……偏又显得有些庸俗的寡淡。

    若自己和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是那么狼狈糟糕的丑陋模样——

    少年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蓦地涨红了一张脸,连带耳廓都染上了一层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