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仙八传 > 第53章

第53章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临渊行沧元图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九龙舆机关阵,再一次发生变化。

    八根围绕着中央木桩的紫榆木桩,波涛一般产生起伏,高低错落,不断的升起降低,锋利的光束随之上下浮动,为前进的道路增添更加严峻困难的阻碍。先前,吕洞宾还能凭借着机敏的反应,敏捷的身手在其中躲避穿梭,此刻,原本交错的光网,随着木桩的起伏不定,就像增加了一样,那些光束从前后左右八方袭来,稍有不甚,后果不堪设想。而脚下同样也如同波涛在起伏,地面升起,落下,将困于光阵中的人,主动往扫来的锋刃上送一样,他不仅要调动全身的机能,把五感与身体调动到最高处,还要防备着脚下不稳,稍有偏差,那就是身首异处,四分五裂。

    谭木匠已经紧张到脸上的皮都在颤抖了,眼睛亮的可怕,诡异的笑容凝固在嘴边。

    吕洞宾惊险万分的躲过迎面扫来的几束光,一缕鬓边的发丝被削下,他强制自己冷静,将所有的感官都放大,这个时候哪怕一分神,就连呼吸上有所紊乱,都有可能影响他的判断和反应。

    一道道幽冷的光束,彼此之间配合紧密,封住吕洞宾的头顶,来回往复收割,吕洞宾脸上的汗水,汇聚到他下颌,一滴滴的落下去,他的衣袖、袍角早已破烂不堪,凡被光束扫到的地方,皆被切割。幸而他大概摸出地面与光束的变化规律,这两者之间,在一升一落之时,中间会出现一道罅隙,虽然进退两难,但也一时不至于丧命,他只能在中间空隙处纵跃翻腾,汗水越流越多,时间久了,一旦体能下降,也会影响他的反应和速度。

    他低低地咒骂了一句,先前躲过了此处埋伏的地火攻击,对于鲁门机关术,还是心存了一丝轻慢,以为地火发动已经是这里最厉害的机关了,一般擅闯鲁门旧址的人,绝对不可能从地火之中逃生,地火过罢,剩下的机关应该只是个样子,谁知道鲁门中人竟然心思缜密到可怕的地步,对于守护自家秘密,连一丁点的可能性都不放过。

    吕洞宾心里一发狠,右手一翻,掌心间隐然放光,他正待有所动作,这时,从谭木匠身后,传来一个沉稳冷静的声音。

    “机关术,法自术起,机由心生。而机关阵,则是多重机关组合成的阵法,机关堪称最要害的部分,但无论多么强大的机关阵,控制整体运动趋势的,都是最微小的一个点,而那个点,足以牵一发而动全身。”

    吕洞宾手掌放下,光芒消散。他不敢回头,只咬牙冷道:“别跟我说这些废话,有本事你就把这该死的机关阵破解掉!”

    张果从石门处走来,耷拉着眉眼,面无表情道:“破阵首先需要入阵,你已经身在阵中了,还是得靠你自己才行。”

    吕洞宾心火蹭蹭直冒:“原来你是来看我笑话的。”他冷笑一声,“惹急了我,我就直接把这九龙舆毁掉!”

    “洞宾先生,不能毁,这九龙舆毁不得!”谭木匠一听就急了,抓住张果的衣角哀求,“求求你们,九龙舆毁不得,这是鲁门机关术精华所在,而且,要是毁掉了九龙舆,那里面所藏的鲁门绝密,也就一起被毁了!”

    “那与我何干。”

    吕洞宾听到张果所言,险些被光束切掉一条胳膊。

    谭木匠痛哭流涕:“不能毁,千万不能毁,这是我一辈子唯一的愿望,只要能够再让我看上一眼,就算是看上一眼,看过之后我死也愿意!”

    张果连看都不看谭木匠一眼:“就为了满足你自己的愿望,所以,哪怕害死别人都可以,在你的心里,别人的命,抵不过你自己的一个心念,十年前,你是如此,十年后你依然如此,到底在你的眼中,别人的性命算什么?”

    谭木匠整个人愣住,失神道:“十年前,十年前……”

    十年前的长安城里,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临近年关,谭木匠按照惯例,在铺子里忙到很晚,别人家的铺门早早就关了,一家老小围炉而坐,吃着热腾腾地饭菜,他孑然一身,并无亲眷,收养他的老木匠已经离世,对于过年,他并无甚感觉。等他忙完手上的活计,已经快要天亮,谭木匠记得那一夜的雪,下得特别大,他撩开厚厚的门帘时,天地一片苍茫,就是在那样的一个时候,白茫茫地长街上,踉踉跄跄走来两个人。

    无论过去了多少年,谭木匠都忘不掉他第一眼见到那两个人时的情景。

    一个高瘦的年轻男子,带着一个身量矮一些的少年,两人身上都穿着破旧的袍子,皮袍像一段放旧的时光,年轻男子还戴着厚厚地皮毛帽子,一看就是从北方过来的,身上有着一些游牧民族的配饰。两个人像街上游荡般的孤鬼一样,在漫天大雪中朝他走来。

    “大哥、可否能讨碗热水,暖暖身子?”

    高瘦的年轻人,容貌清隽,但着实有些消瘦了,显得原本就挺拔的鼻子,更加高拔,因为消瘦,眼窝深陷,但那真是一个世间少有好看的男子,谭木匠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男子。但他看得出来,这男子病了,他的呼吸声粗重,面色红的过分,显然是发烧造成的,而他身畔的那个少年,谭木匠发现很难用好不好看来定义他,少年的口鼻处,蒙着厚厚地围巾,只露出一双黑黝黝纯真宛如孩童的眼睛,谭木匠还是第一次从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身上看到那样纯澈的眼眸,眼瞳乌黑,如同反光的宝石,长睫毛变成了银白色,皮肤晶莹净白,寒冷的天气并未损伤他肌肤半分,反而让他白皙的像个雪娃娃,像一个从冰雪世界走出来的小王子。

    谭木匠平生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物,他莫名就点头答应下来,年轻男子礼貌的道谢,止不住的轻咳,被少年搀扶着步入谭木匠的铺子。

    当看到这是一间木匠铺子的时候,年轻男子脸上闪过一丝嘲讽的笑,谭木匠当时不太明白他为何露出那样的表情,似乎是好笑的,又透着一些认命的感觉。

    那一晚,谭木匠收留了两个远道而来的陌生人,从年轻男子口中得知,他们来自与罗刹国接壤的北方,是居住在山林里靠打猎为生的游牧民族,原本是想来长安城里贩卖兽皮等山货的,结果遇到了强盗,被洗劫一空。这样说来,就恰好解释了,为何他身上有伤。

    年轻男子的身上有新伤更有旧伤,他烧的厉害,因为伤口没有得到及时的清理,有些地方已经发脓溃烂,从冰天雪地里进入到温暖的小屋不久,男子就再也支撑不住的倒地了,那冰雪小王子一样的少年也不哭,就只是发出呜呜地声音,跪在倒地的男子身边不停使劲摇晃他。

    那个少年竟然是一个小哑巴,不会说话不会哭。

    谭木匠生了恻隐之心,将昏迷的男子拖到后院的卧房,连夜请了大夫来看诊。就在大夫给年轻男子清理包扎伤口的时候,谭木匠从他脱下的皮袄里,发现了一本书,看到那本书的瞬间,谭木匠觉得自己此前的三十多年都白活了,命运给他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都说人心念的力量是巨大的,能够穿透时空与宿命,那力量终会产生牵引,将人心中所念,牵引到面前。谭木匠半生心念就是成为鲁门中人,一窥这个世间最绝顶的技艺,而此刻,那鲁门中人正躺在他的床上,身上藏着鲁门最大的秘密。但对于那本书,他只能匆匆一瞥,年轻男子十分紧张自己的皮袄,他也就那么匆匆一瞥,只得将书放回原处。

    在此后年轻男子养伤的日子里,谭木匠对他无微不至的关心照顾,很多次他都想开口,找男子讨要那本书,哪怕就只是让他看看都好,但男子对自己的身份讳莫如深,谭木匠知道,如果自己贸然的开口,很可能男子就会从此消失,让他再也找不到。他陷入在了迫切的渴望与害怕失去的焦虑中,双重情绪不断拉扯,整个人像病了一样,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也不关心,心心念念就是那本书和那个人。

    容貌漂亮的少年,无时无刻不陪伴在年轻男子身边,有一次半夜的时候,谭木匠偷窥二人,发现年轻男子熟睡的时候,那少年就拿着一截木头练习雕刻,待男子醒来,就对少年的雕刻作品进行点评,并让他改进。谭木匠不清楚这二人是何关系,像师徒,更像家人,说他们是父子关系,那男子又太年轻了一些,少年极听男子的话,但谭木匠发现那少年几乎不怎么吃东西,也不睡觉。

    谭木匠有意与二人拉近关系,但那年轻男子是个十分谨慎自律并且疏离的人,虽然对谭木匠的收留满怀感激,但还是给他一种拒人千里之感,而那少年,无论谭木匠想尽办法逗他,买一些新鲜玩意儿给他,都没有效果。

    男子的烧退了下去,虽然伤还没好,但坚持要走,谭木匠说不动他们,无奈只好送人,临别之际,谭木匠想留下一样少年雕刻的东西做个留念,年轻男子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了,于是,他悄悄留下了少年雕刻的一只木鹊。谭木匠将二人送出门,转脸就请人跟踪他们,发现他们并没有离开长安城,而是在偏僻的地方找了一间房子隐居了起来。

    这年轻的男子显然就是鲁门中人,他身上的伤从何而来,谭木匠觉得一定与那本书有关。鲁门是一个神秘严密的组织,他们绝不会允许自己的人,携带着门里的秘密在世间肆意行走,那男子与少年为何寻一个偏僻的地方隐居,很显然就是想要藏起来,不让鲁门的人找到。长安城毕竟是皇城,即便是鲁门中人也不可能大张旗鼓的闹出什么动静。谭木匠将少年做的木鹊挂在自己店铺的招牌上,他把诱饵放下去,静待鱼上钩,终于在半个月后,又是一个雪夜里,他的店铺里迎来一组戴着雪帽和斗笠的人,他们一个个看上去精明强干,不似一般的工匠,但人人身上都带着工具包,穿着打有补丁的厚棉服,质朴里隐藏着一股世外高人的感觉。

    谭木匠小心应对,将半个月前的事情透露,却隐瞒了自己所洞悉的隐秘,他装作毫不知情,却悄悄跟在鲁门中人身后,一直来到那两个人隐居的地方。

    一场激烈的厮杀,猝不及防的爆发,但那一组鲁门中人对年轻男子十分尊重,他们的目标,竟然是那个不会说话不会哭的少年,而男子在拼死保护少年,可最终寡不敌众,少年被那组人抓走,谭木匠一路小心跟踪,最后来到了这个地方,他听到他们说起鲁门,说起九龙舆,他们开启九龙舆,将少年绑在正中间的那根紫榆木上。

    年轻男子随后赶到,他发现了谭木匠,可是,他并没有出卖谭木匠,他露出一个复杂至极的表情。

    那个表情,永远的烙印在谭木匠眼底,这么多年过去,每一次午夜梦回,他从睡梦中惊醒,眼前都是男子最后的那个表情。

    “十年前你遇到的鲁门中人,其中有一个就死在这里,对不对?”张果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你当时明明可以救他的,但是,你没有。”

    谭木匠双手抱头,“不,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办法,我没有能力破解九龙舆!”

    “是吗?”

    谭木匠猛然抬起脸,却没有说话。

    张果继续道:“你曾经见识过一次九龙舆,关于九龙舆的事情,你比谁都清楚。”

    吕洞宾还在机关阵中腾挪跳跃,汗流浃背,闻言急声道:“什么?姓张的,你能不能一次把话都说完!”

    张果似乎是看够了吕洞宾难得一见的狼狈不堪,撇下谭木匠,走到机关阵前,在一块翻板上用力踩了下去。

    地面之下一阵机括停止运动的声音,脚下有些微的震颤,咔咔之声下,九龙舆停了下来,八根环绕的木桩静止不动,吕洞宾闪过一道光束,从一连串的交织光线下越过,单膝跪地,单手撑在地面上,大口大口的喘息。

    九龙舆机关阵最终停了下来。

    吕洞宾阴测测地转过头,怒视谭木匠:“你个闷怂!”

    谭木匠颓然坐倒在地。

    张果依然面无表情:“十年来,你无时无刻不在琢磨九龙舆,确实,如果仅仅只有你一个人,凭你的资质能力,你一辈子都破解不了九龙舆,因为这个机关阵,防小人却不防君子,当初设计建造这里的宇文恺,对于人心的洞察,不可谓不透彻。鲁门是一个紧密团结又纪律严明的组织,九龙舆不是为了隐藏鲁门的秘密,它真实的作用是惩罚。”

    谭木匠认命的闭上眼睛,他无话可说,因为张果说的就是事实。

    十年之前,那个漂亮的少年被捆绑在九龙舆内,年轻男子为了救他,独自闯阵,却死在了这里。他明明听到那些人说过,只要男子肯认错,肯跟他们回门庭,他们就关闭机关阵,那组人中领头的一个,明确告知过,这九龙舆机关的枢纽就在阵外,只要服软认错,他们随时就能将其关闭,可男子到死都没有服软。

    谭木匠原本能够救他,但是他没有,因为他看到那本从年轻男子处查抄出来的书,被那些人放进了正中间的那根紫榆木中。他为那本书,为这世间最顶尖的技艺着了魔,眼睁睁看着年轻男子在阵中被切割的四分五裂,即便是鲁门中人都尊敬的他,也没有能力身处阵中将九龙舆破解。那个年轻男子,被鲁门众人尊称为大师兄,虽然他看上去比那些人里的任何一个都要年轻。

    鲁门不是一个论资排辈的组织,他们只看个人能力与资质,能够被鲁门众人尊敬,并称之为大师兄的人,一定是鲁门新一辈里资质最超群的。

    但九龙舆虽然被停掉了,危机却还没有解除,中间的那根紫榆木桩,就像一个巨大的诱饵,一旦开启的方法不对,木桩就会沉陷下去,脚下那一块活动的地面会突然裂开,下面是一池酸液,能够将世间一切东西腐蚀干净。

    “既然你想看,那就给我看仔细了。”

    张果在谭木匠身上一点,他整个人被定住,无法动弹。张果走向九龙舆,虽然机关都停了下来,但那一道道能够切割皮肉的光束还在,张果沉稳的迈过第一道光,又从第二道上翻过,落地后单手一个支撑,身体直直飘起,从两道交叉的光中,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滑了过去。

    吕洞宾静静看着,只见张果脸不红气不喘,一道一道的突破,最后站在正中间那根紫榆木前。

    他忽然冲吕洞宾使了个眼色,吕洞宾略一思索,明白过来。

    那根紫榆木桩格外粗大,像一棵千年的老树,沧桑而倔强。张果的背影挡住了两人的视线,只能看到他在紫榆木上快速的做着动作。

    “吕洞宾!”张果突然扭身叫了吕洞宾一声。

    吕洞宾心领神会,微一点头,就在张果动作之时,吕洞宾纵身而起,按照刚才张果一路穿行的姿态,快速从机关阵中退出,施施然落在被定身的谭木匠的身边。在他脚步落下的瞬间,张果开启了中间的紫榆木桩,机括声再一次响起,八根木桩首先沉落,地面翻覆,露出下面一池冒着泡的酸液。

    张果站在中央孤岛一样的木桩处,能够驻足的地方很小,稍有不甚要是跌落入池中,那便连骨头都不剩了。他将中间那根木桩开启,紫榆木内蕴含着奇异的光芒,映照着他的脸,张果往木桩内部看了一眼,身形顿了片刻,才伸手从里面掏出一本古卷。

    “这就是你不惜牺牲别人的性命也要得到的东西吗?”张果冲谭木匠举起手中古卷,上面四个颇有气势的大字。

    《公输要略》。

    谭木匠骤然发出类似野兽般的嘶吼,他身体动弹不得,表情狰狞可怖,“把它给我!把它给我!给我——”

    吕洞宾暗暗心惊,一个人,为了追求极致的技艺,竟然能够变成这样一副半人半鬼的样子,这世间之物,例如权利,财富,再小到一个馒头,一个眼神,都能夺走人原本最宝贵的东西。

    人,究竟是什么?

    张果将古卷丢落在谭木匠脚下,书页翻开,里面密密麻麻的小字,还有各种图画,画着各种器械的组合。

    谭木匠欣喜若狂的大笑,“我终于得到了,我终于得到了,我终于可以一窥鲁门的技艺,我终于可以成为一个鲁门中人了,哈哈哈哈……”

    癫狂的笑声在地下回荡,整个空间都被谭木匠这种笑声充斥,格外瘆人。

    张果飞身,横跨过整个酸液池,稳稳落在谭木匠面前。“就算你费尽心机,拥有了这本书,凭你的天赋能力,也依然入不了鲁门。虽然你们同样尊奉鲁班为祖师爷,但是鲁门根本不是你所能想象的。”

    谭木匠收笑,目光呆滞:“我知道。”

    吕洞宾有些意外,“你知道,为何还要这么做?”

    谭木匠苦笑:“因为我不甘心。”

    “世上的事情,有太多讲不清楚,太多无法被人掌控,天赋与技艺,就像人的命运,有先天的,也有后天的,人贵在要有自知之明。”张果解开谭木匠的禁锢,“做为一个木匠,凭借你的能力,你的专注,早晚有一日可以成为留世百年的大工匠,可你偏偏要去触碰自己力所不能及,更不适合自己的东西。绝壁上的花好看,却不是谁都能去摘的。”

    谭木匠默默流泪,从地上捡起《公输要略》,一页一页翻看着,他看书的时候,专注而忘我,一只手还不停的笔划着,似乎在按照书中的记载与描述,模拟那些制作出的物件。良久,谭木匠合上书,扬起满是泪水的面孔,闭上双眼,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您说的对,就算我拥有了这本书,穷尽我毕生精力,我也成不了鲁门中人。”谭木匠站起来,双手捧书,呈给张果。“在我刚刚入行的时候,我师父曾经告诉过我一段话,人的天赋,是人一生下来就具备的特质,猴子天生擅长攀爬,豹子天生擅长奔跑,而我天生适合做一个木匠,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天赋,各有所长罢了。而工匠的一生,是一个不断开门的过程,一生能开多少道门,不仅取决于先天的特质,还有后天的钻研和劲头,师父断言我天赋一般,只是还算刻苦,但是我不服,我认为只要自己足够努力,就一定能站在这一行的巅峰。”

    张果道:“其实你已经站在了属于自己的巅峰。”

    谭木匠缓缓摇头,一步步后退着。“不,那是你不曾为真正的高峰惊艳罢了。”

    他的眼前,再一次出现那个清隽而瘦削的年轻男子,他指点少年技艺的时候,偶尔亲自示范两下,但就那简单的两下,他手下呈现的物件,就让谭木匠觉得惊为天人。世上为何会有那样的人存在呢,你拼尽全力去追赶去靠近,却依然只能望尘莫及。

    真的很想成为那样的人啊。

    谭木匠眼中又落下泪来,他已经退到了酸液池边,“洞宾先生,我说过,只要让我再看一眼,哪怕看过立刻死了,我也甘愿,现在,我就兑现我之前的话。”

    谭木匠仰面倒入酸液池中。

    吕洞宾与张果都没想到,他竟然偏执到了这种地步,想要救,却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谭木匠迅速被酸液池吞没,池面上翻腾大量的气泡,咕嘟嘟的,像烧开的水,而他最后的表情,是释然的。

    两人长久的站立在酸液池边,心中复杂至极,许久谁都没有说话。

    酸液池恢复了平静,张果带着《公输要略》与吕洞宾脚步沉重的离开,他们穿过隧道,从井口爬出,外面天色已然发亮,风吹拂着,庞大皇城的一角巍峨耸立,只不过一晚的时间,再出来却恍若隔世。

    “鲁门,是世间工匠心中的神坛,每一个人都渴望能够被鲁门认可,但是你可知道,鲁门为何选择隐于世外,将自己几千年沉淀下来的技艺封藏,宁可牺牲掉门内百年不世出的天才,也不允许技艺外泄吗?”

    吕洞宾静静看着张果,他重新审视面前这个看着木讷的男人。

    张果将《公输要略》递给吕洞宾,吕洞宾诧异的接过,打开的古卷中,赫然一张图令他紧紧拧起了眉毛。

    “这是?”

    “鲁门傀儡术。”

    天光昏暗,看不清上面的蝇头小字,只是在那一页上,有粗红的字体写着:禁忌之术。

    “洞宾先生。”张果总是半耷拉的眉眼,此刻已经抬了起来,他定定地注视着吕洞宾,“我想现在起,我们有了能够结盟的理由。”

    吕洞宾虽然一身狼狈,但却像包裹了泥浆的美玉,内里蕴藏的光华,含而不露。

    他看着张果朝自己伸出一只手。

    “再说吧。”吕洞宾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我现在可是又累又渴,等我回去睡醒了再说。”

    张果望着他潇洒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摇头,却露出一个浅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