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诗剑江湖行 > 第91章 冬日春风

第91章 冬日春风

推荐阅读:渡劫之王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飞剑问道仙宫兽性总裁求负责纯阳第一掌教通天神捕正版修仙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夜无眠心情大畅,手中剑走极锋,分出整整四十道剑影,正是“横看成岭侧成峰”的奇妙招数,

    剑影落如夏季暴雨,纷纷来掠李冬。

    李冬正布局那《湘夫人》的剑气,本就难得余裕;夜无眠一时成功逃脱,又抓住机会绝地反击,她“啊呀”一声,忙中求生,划出一剑“气蒸云梦泽”,勉强把身旁剑气都集拢,掀出一道有形的气斩,热浪滚滚,气劲翻腾。

    两人各施手段,都顾此不顾彼,顾首难顾尾,一时都有些狼狈。

    夜无眠矮身躲过大部分凌厉攻势,但头顶的装束,仍不可避免惨遭余殃,被剑气划破。

    “扑棱棱”一阵,所佩戴的步摇、银钿、铜簪等首饰,全都随碎发落了下来。

    少了这些物品的管束,他头发披散,露出了男儿模样。一时未觉,不知所措。

    再看李冬那边。

    夜无眠的四十道剑影,三十九道都被她化解,但正所谓,“人力有时穷”,终究还是有一道,险切切地,从她脸庞划过,在洁白无瑕的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刹那间,白玉也似的肌肤,溢出猩红点点,一个个细密的血珠沁出,凝结又破碎,纷纷流落。

    小半张脸,都模糊了血色。

    世界安静了下来。

    耳旁只有嘶嘶风声、枯木枯叶的沙沙声,以及若有若无的,远方田园暮歌。

    两人都收了争势,持剑立在当场,相视无言。

    李冬看向披头散发的夜无眠。

    他那眉目之间的神韵,盖过了女装的掩饰,头发散乱的狂野,挣破了精致首饰的约束,终于显露出似曾相识的感觉来。

    一时,冰冷的冬日里,渐起春风。

    浅笑醉春风,春风入我梦。醒来有人问:是冷?是暖?却道:冷暖都是春。

    “你,你是……”李冬冰冷的脸庞渐显柔和,皓齿紧咬下唇,兰香馥郁的呼吸一滞。

    他是当日在长沙城郊外,一剑架在她颈间,淡定地说着“你输了”的男子。

    他是今日在白水酒肆中,把剑摆在油腻的木桌上,独自饮酒吃肉的“姑娘”。

    一时踟蹰:他是男子,还是“姑娘”?

    她看着披头散发的夜无眠,看着他眼神中复杂莫名的神色,蕙质兰心如她,无需去问,不言自明:

    他是男子。

    有时,他也可以是“姑娘。”

    她忍俊不禁,不苟言笑的她,竟有些想笑。但更多的是害臊。

    先前的疑惑和莫名的坚持,为了拿回剑而强行编造的“关系”,都在此刻,同时纠结于心头,转而上涌,飞成了两靥的霞。

    她甚至忽略了还有剑伤。

    鲜血正一滴滴落下,落下。

    。。。

    夜无眠这辈子没这么伤心过。

    他蓄发数年,好不容易有些长度了,结果昨日凌晨在黑麋峰上洗头,十成去之一二。

    今日战李冬,又去之二三,只剩下原本一半的长度。

    西风起,头皮凉,手探青丝,把把落。

    未到中年,已有秃头之忧。

    悲夫!

    他这时忽然又意识到,自己如今灰头土脸,长发还断了,那个漂亮丫鬟的形象,恐是荡然无存,定是露出了本来男子的面目。

    果然,见李冬神色突变,嘴角喃喃念着:“竟是你,夜,夜无眠……”

    他被当场拆穿,羞惭无地,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躲进地底成一统。

    看到她面上的剑伤,知道是自己造成的。想说个抱歉,但又觉得,今日重重误会,自己是被迫反击,才伤到了她,似乎也并没有错。

    情绪一旦矛盾,话到嘴边,便好似有千斤重,想张又张不开,嗫嗫嚅嚅,断不能言。

    两人相视难挪眼,都是面庞发烫,各怀心事,各有为难处。

    夜无眠撕下裙中一块干净的布,震出内力。

    那布飞向李冬的伤口,堵住了血流。

    这粗手粗脚的包扎,是他目前所能做的唯一事情。

    再不停留,风卷残云捡起地上散落的首饰,“前村深雪里,昨夜一枝开”的轻功展开,奔命一般落荒而逃。

    女装的少年身影逝去,惊起地上枯叶回旋、尘埃飞扬,久久才落下。

    把脸上的鲜血轻拭干净,李冬的青葱玉指,紧紧抓起布匹,愣神了一阵,才轻轻折叠好,放入了怀中。

    “呲…”

    她将雪白的衣角,割下一片,遮在脸前,挡住了容颜。

    戴着面纱的少女,仰天无言。

    良久,一声叹息寥落,不知是叹息从此后容颜的微瑕,还是叹息什么。

    。。。

    日暮时分,夜无眠过了黑麋峰,到得峰下数里之外的一座小镇,北山镇。

    在镇上选住了一家小客栈,于此住一夜,待次日天明再走。

    他算过脚程。如不住店,继续行去,到长沙城时恐是半夜。那时进城须翻墙且不说,洛湘竹定也早已睡下。

    虽说心里全是记挂着她,但将人半夜叫醒来见,未免过于自我。

    等到第二日,天刚放明,夜无眠简单用过早餐,对镜梳妆,一番打扮,仍做女子装束。在怀里揣了几个热馒头,以备路上食用,径走出客栈来。

    一股酷寒冷空气吹来,侵得全身发紧。

    他忙运起内力抵御,这才好受了些。

    “今天是三九天了,一年中最冷的三九天了,买点炭吧……五文钱一块,五文钱一块,买点炭吧……”

    路旁一个衣衫褴褛的卖炭翁,蹲在角落里,抱紧了身子,呵着热气吆喝。

    他手脚冻得发青,耳朵颇大。

    夜无眠细看时,却不是耳大,是结了冻疮所致。

    已分不清是耳朵上长着冻疮,还是冻疮上长着一个耳朵了。

    夜无眠从怀里摸了一块碎银子出来。

    “我买几块炭。”

    卖炭翁哆哆嗦嗦接过银子,掂量了一下,忙道:“这么大的银颗子?我这一筐炭全卖给你,银子都还有的剩。你,你等着我,我去买个馒头,给你找开。”

    他佝偻着身子,要去买馒头,走了一步,又回头恳求夜无眠道:“你等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话未说完,夜无眠又从怀里拿出一个馒头,递到他手里。

    这手明显慌乱地颤抖了一下,又僵又冰,在馒头上留下了几个手指头的黑印记。

    “等?嘿嘿,老伯,我这个人最烦等了。就这样吧,不啰嗦了,我买到炭了,钱也给你了。就此告退,别来烦我了,我可不是什么善茬。”

    夜无眠扛起那一筐炭,头也不回地走了。

    卖炭翁乌黑的脸上,掉下两行浊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