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无夏之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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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今天在工地上干活的时候一老兄被热死了，真可怜，倒也让我们每天可以在下午最热的那两个小时里干不累的活儿。”废成开始分享着今天的遭遇，嘴角也不禁扬了上去。
工期加长，工资不变，干的活儿减少，他每天不多搬两块砖都觉得对不起这工价。
“嘴巴积点德吧，而且这被热死的我还是头一回听说，你确定不是中暑？”，何明帆数落。
从结束今天的志愿者工作到回来和废成碰头也快六点，萧山这边却没像老家那样迎来傍晚时的凉爽，相反，酷热难耐，人像是蒸笼里的包子。
对废成所说他是不愿意相信的，毕竟人在极热的状态下身体会有很严重的不适，况且工地上的活儿又重又累，要钱不要命？
“骗你作甚？工地有三绝，泥浆工是干不死，木工是过劳死，钢筋工是晒不死，下午时那钢筋堪比烧火棍，他出事时双手的老茧都烫软了，皮都掉了一层，听把他送上救护车的那医生说五脏六腑都熟透了，大概率没救，出于人道主义不放弃精神还是救救比较好。”，废成变了脸，随即嗤之以鼻，带着不屑口吻道:“其实那人已经死了，医生无非就是想要对方家里人能出点钱，我和几人想要阻止那救护车下来一个穿大白褂的，扬言人要是死了我们都要负责，所以也就没人敢阻止了。”
出门之外的打工人中若非家里十分拮据者绝不会来工地干活！
首次进入工地干活者没几个撑得过三天的。
极累之下工价自然还算可以，加之因为包吃住、不像工厂里小时工那样压半个月或者一个月工资，因此还是有人去工地干活，细心点儿会发现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很少去工地干活，大概还不至于为了这点钱如此受苦受累。
“别把医生说的这么坏，虽说也有个别，但那钢筋工若是我亲人我还是会为了那一丝奇迹选择继续医治。”
何明帆白了一眼废成，不过他在前面骑车看不见自己的表情。
废成只是嘴碎，但一天三班倒，白天7点到下午4点在工地干活儿，晚上闪送，偶尔到了后半夜没人时会去一叫做默轩的迪吧说唱，押韵金句张开就来，嗓音嘹亮，只是因其黝黑皮肤臃肿身材加之身高方面的问题没能长期干。
倒也不是因为老板不让，老板倒是巴不得这么一个活跃气氛的民间说唱高手加入其中，但那样灯红酒绿之地什么样的人都有，常会有眼红的同行耻笑数落，过分时甚至就连说唱时的词句也带着对废成的嘲讽，大概是自尊心受挫，也就讨厌那样的地方了，除非特别缺钱的时候会挣点快钱。
废成也是他表哥，家境贫寒，老爹喝完酒就打信奉神的姑妈，虽说废成老爹每次都忘记酒后干了些什么混账事，可在一次酒后把他可怜的姑妈左腿给打断后就再也没回到黔兴市。
那会儿的废成还在读小学，之后自己这个本来就对废成严厉的姑爹对其儿子越来越过分，严重点直接脱光衣服皮鞭抽，没有任何自尊可言。
于表哥来说倒霉事总是接踵而至，在前20年来自己最为骄傲的高一时期，废成就因嗜酒老爹喝出了个脑溢血而辍学回家照顾，也是如此两人无法上下学勾肩搭背，命运似乎跟自己这个为生活十分努力的表哥开了个天大玩笑，到了高三时废成在外面打工攒了五万块，本以为能通过自己努力改变命运，他那老爹二次脑溢血需要治疗，两年攒下来的钱瞬间打了水漂。
读高二时他家拆迁，七百多平方的院子，其中两百一十二个平方是居住面积，赔得了二十万外加一百二十个平方的地皮，但因为姑爹脑子不太好使，酒过三巡后就跟拆迁办的人签了字，完全划不来，表哥上面还有个大哥，大表哥知道了找拆迁办的人，但白纸黑字，也是如此再也没给姑爹打过一分钱，全由废成来照顾。
废成一边照顾老爹，一边建新房，建了三层，第一层门面，第二层是废成的，第三层是大表哥的，最苦最难的一段时间熬过去后他大哥回来要了第三层，他不想让以后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太难堪，也就同意，自己都看不下去了，废成倒也没说什么，按他的话来说拆迁得的二十万也不是他一人的，也有一份是他哥的，毕竟第三层什么装饰都没有，瓷砖都还没贴，开销不大，他把两年来挣的钱都花在了自己二层上，装修的有模有样。
可笑的是在去年自己这个大表哥突然给废成带回来一个嫂子，面对家徒四壁的第三层，只能借废成的二层暂作为新房。
他倒是心疼起起这个男人来，因为他这个大表哥为了娶嫂子可是花了十二万彩礼，大半都是借来的，废成因此背上了银行几万的账。
大表哥结婚废成背账，他在想以后废成结婚大表哥会同意拿他的第三层作为新房么？
废成向来是精明的人，却不计较，只是向往还完所有的账开始下一个目标，倒是他这个小表弟的愤恨变得无所谓起来。
但话说回来，面对如此惨淡人生的废成向来难过几天后就能焕发新生，从未有任何轻生念头，也看不起那些因为所谓挫折寻死觅活的人，这世上没什么比活着更幸运。
“你要回贵州了？”
良久，废成才说了句，有些很轻的叹息。
“嗯，今天早上导员宣读预备党员名单，回去要见一见我们班团委，快20了，人生三大事怎么着也得落实一件吧？”，何明帆吐出一口浊气。
谈不上扬眉吐气一把，即便成为了党员对他人生也没太大帮助，就比起广大老百姓来说思想觉悟要高些。
只是不知怎的，随着长大，一股厌世的冷酷和对生命的绝望越来越强烈。
有时跟废成在一起他才是最自卑的一个，还是那么一个面对如此为了生活努力而积极的人。
也许他还有未挖掘的优点吧。
高一时好歹也有妹子追过自己，对于那个情窦初开全看脸的时代，喜欢一个人很少是因为成绩，那肯定是因为自己颜值咯！
他没废成这样跌宕起伏的人生，不用过的太辛苦，又是什么让他偶尔夜深人间时会有一些让自己事后都害怕的轻生念头？
“那…那个，这个月本来要还你三千的，但…”
“我不太着急。”何明帆看着不知何时皮肤又黑了些，略有些沧桑的表哥。
他只是比自己大四岁，可23岁的他更像是三四十岁的样子。
读书时，废成长得很帅的，追他的人并不少。
“你有梦想么？”
何明帆总觉得一切都会苦尽甘来，可这一切无法在废成身上预见。
他预见了三次，分别因为他父亲的脑溢血、拆迁建房、大表哥结婚宣布终结，生活没给这个男人哪怕是一点点甜头尝尝。
“有，我希望中彩票，我每三天都要买一次，买了几年！”，废成眼神变得炽热起来，神采奕奕的注视着表弟。
“还真的是梦想。”，何明帆撇撇嘴。
“梦想嘛只能去梦，你应该问我的理想是什么？”，废成冲何明帆眨了眨眼。
“是什么？”，他饶有兴致的问。
“开一家书店，安安静静，毕竟我没什么经商头脑，只是喜欢安静。”
“不过我现在还是赶紧送完这一单吧，只有十分钟就要超时了！”
废成加快了速度，发动机嗡嗡作响，车身急剧颤抖，像是随时要散架一番。
“对了，你昨晚不是说跟一个日本玩家有pk么？”，废成似想起来什么。
他偶尔也会打打手游，却没什么天赋，几千场没上过星耀，就喜欢匹配，大家都秉承着玩玩而已的原则，气氛没那么焦灼，他可不想祖坟冒青烟不是因为自己事业方面的辉煌腾达，而是因下饭操作被队友怒喷的时候。
当然，再菜他也不让别人喷，别人骂他一句他要骂十句，正所谓文能挂机喷队友武能越塔送人头，大不了就禁言。
“靠，差点儿忘了，那好歹也是一千块啊！”
何明帆从裤兜儿里掏出手机，发现已经进入游戏页面了，不知何时他已经戒游半个月了，也打算把重心放在事业上…
即便没什么事业，却也无法忍受这种挑衅，尤其是最没好感的日本人。
“哈，今天在工地上干活的时候一老兄被热死了，真可怜，倒也让我们每天可以在下午最热的那两个小时里干不累的活儿。”废成开始分享着今天的遭遇，嘴角也不禁扬了上去。
工期加长，工资不变，干的活儿减少，他每天不多搬两块砖都觉得对不起这工价。
“嘴巴积点德吧，而且这被热死的我还是头一回听说，你确定不是中暑？”，何明帆数落。
从结束今天的志愿者工作到回来和废成碰头也快六点，萧山这边却没像老家那样迎来傍晚时的凉爽，相反，酷热难耐，人像是蒸笼里的包子。
对废成所说他是不愿意相信的，毕竟人在极热的状态下身体会有很严重的不适，况且工地上的活儿又重又累，要钱不要命？
“骗你作甚？工地有三绝，泥浆工是干不死，木工是过劳死，钢筋工是晒不死，下午时那钢筋堪比烧火棍，他出事时双手的老茧都烫软了，皮都掉了一层，听把他送上救护车的那医生说五脏六腑都熟透了，大概率没救，出于人道主义不放弃精神还是救救比较好。”，废成变了脸，随即嗤之以鼻，带着不屑口吻道:“其实那人已经死了，医生无非就是想要对方家里人能出点钱，我和几人想要阻止那救护车下来一个穿大白褂的，扬言人要是死了我们都要负责，所以也就没人敢阻止了。”
出门之外的打工人中若非家里十分拮据者绝不会来工地干活！
首次进入工地干活者没几个撑得过三天的。
极累之下工价自然还算可以，加之因为包吃住、不像工厂里小时工那样压半个月或者一个月工资，因此还是有人去工地干活，细心点儿会发现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很少去工地干活，大概还不至于为了这点钱如此受苦受累。
“别把医生说的这么坏，虽说也有个别，但那钢筋工若是我亲人我还是会为了那一丝奇迹选择继续医治。”
何明帆白了一眼废成，不过他在前面骑车看不见自己的表情。
废成只是嘴碎，但一天三班倒，白天7点到下午4点在工地干活儿，晚上闪送，偶尔到了后半夜没人时会去一叫做默轩的迪吧说唱，押韵金句张开就来，嗓音嘹亮，只是因其黝黑皮肤臃肿身材加之身高方面的问题没能长期干。
倒也不是因为老板不让，老板倒是巴不得这么一个活跃气氛的民间说唱高手加入其中，但那样灯红酒绿之地什么样的人都有，常会有眼红的同行耻笑数落，过分时甚至就连说唱时的词句也带着对废成的嘲讽，大概是自尊心受挫，也就讨厌那样的地方了，除非特别缺钱的时候会挣点快钱。
废成也是他表哥，家境贫寒，老爹喝完酒就打信奉神的姑妈，虽说废成老爹每次都忘记酒后干了些什么混账事，可在一次酒后把他可怜的姑妈左腿给打断后就再也没回到黔兴市。
那会儿的废成还在读小学，之后自己这个本来就对废成严厉的姑爹对其儿子越来越过分，严重点直接脱光衣服皮鞭抽，没有任何自尊可言。
于表哥来说倒霉事总是接踵而至，在前20年来自己最为骄傲的高一时期，废成就因嗜酒老爹喝出了个脑溢血而辍学回家照顾，也是如此两人无法上下学勾肩搭背，命运似乎跟自己这个为生活十分努力的表哥开了个天大玩笑，到了高三时废成在外面打工攒了五万块，本以为能通过自己努力改变命运，他那老爹二次脑溢血需要治疗，两年攒下来的钱瞬间打了水漂。
读高二时他家拆迁，七百多平方的院子，其中两百一十二个平方是居住面积，赔得了二十万外加一百二十个平方的地皮，但因为姑爹脑子不太好使，酒过三巡后就跟拆迁办的人签了字，完全划不来，表哥上面还有个大哥，大表哥知道了找拆迁办的人，但白纸黑字，也是如此再也没给姑爹打过一分钱，全由废成来照顾。
废成一边照顾老爹，一边建新房，建了三层，第一层门面，第二层是废成的，第三层是大表哥的，最苦最难的一段时间熬过去后他大哥回来要了第三层，他不想让以后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太难堪，也就同意，自己都看不下去了，废成倒也没说什么，按他的话来说拆迁得的二十万也不是他一人的，也有一份是他哥的，毕竟第三层什么装饰都没有，瓷砖都还没贴，开销不大，他把两年来挣的钱都花在了自己二层上，装修的有模有样。
可笑的是在去年自己这个大表哥突然给废成带回来一个嫂子，面对家徒四壁的第三层，只能借废成的二层暂作为新房。
他倒是心疼起起这个男人来，因为他这个大表哥为了娶嫂子可是花了十二万彩礼，大半都是借来的，废成因此背上了银行几万的账。
大表哥结婚废成背账，他在想以后废成结婚大表哥会同意拿他的第三层作为新房么？
废成向来是精明的人，却不计较，只是向往还完所有的账开始下一个目标，倒是他这个小表弟的愤恨变得无所谓起来。
但话说回来，面对如此惨淡人生的废成向来难过几天后就能焕发新生，从未有任何轻生念头，也看不起那些因为所谓挫折寻死觅活的人，这世上没什么比活着更幸运。
“你要回贵州了？”
良久，废成才说了句，有些很轻的叹息。
“嗯，今天早上导员宣读预备党员名单，回去要见一见我们班团委，快20了，人生三大事怎么着也得落实一件吧？”，何明帆吐出一口浊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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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时好歹也有妹子追过自己，对于那个情窦初开全看脸的时代，喜欢一个人很少是因为成绩，那肯定是因为自己颜值咯！
他没废成这样跌宕起伏的人生，不用过的太辛苦，又是什么让他偶尔夜深人间时会有一些让自己事后都害怕的轻生念头？
“那…那个，这个月本来要还你三千的，但…”
“我不太着急。”何明帆看着不知何时皮肤又黑了些，略有些沧桑的表哥。
他只是比自己大四岁，可23岁的他更像是三四十岁的样子。
读书时，废成长得很帅的，追他的人并不少。
“你有梦想么？”
何明帆总觉得一切都会苦尽甘来，可这一切无法在废成身上预见。
他预见了三次，分别因为他父亲的脑溢血、拆迁建房、大表哥结婚宣布终结，生活没给这个男人哪怕是一点点甜头尝尝。
“有，我希望中彩票，我每三天都要买一次，买了几年！”，废成眼神变得炽热起来，神采奕奕的注视着表弟。
“还真的是梦想。”，何明帆撇撇嘴。
“梦想嘛只能去梦，你应该问我的理想是什么？”，废成冲何明帆眨了眨眼。
“是什么？”，他饶有兴致的问。
“开一家书店，安安静静，毕竟我没什么经商头脑，只是喜欢安静。”
“不过我现在还是赶紧送完这一单吧，只有十分钟就要超时了！”
废成加快了速度，发动机嗡嗡作响，车身急剧颤抖，像是随时要散架一番。
“对了，你昨晚不是说跟一个日本玩家有pk么？”，废成似想起来什么。
他偶尔也会打打手游，却没什么天赋，几千场没上过星耀，就喜欢匹配，大家都秉承着玩玩而已的原则，气氛没那么焦灼，他可不想祖坟冒青烟不是因为自己事业方面的辉煌腾达，而是因下饭操作被队友怒喷的时候。
当然，再菜他也不让别人喷，别人骂他一句他要骂十句，正所谓文能挂机喷队友武能越塔送人头，大不了就禁言。
“靠，差点儿忘了，那好歹也是一千块啊！”
何明帆从裤兜儿里掏出手机，发现已经进入游戏页面了，不知何时他已经戒游半个月了，也打算把重心放在事业上…
即便没什么事业，却也无法忍受这种挑衅，尤其是最没好感的日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