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ssion 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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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oah觉得自己被一分为二了,只有意识还站在原地,无动于衷地围观激烈的厮杀。

    金属蔷薇被黑影的莲花狼吞虎咽地撕扯,到处都是血淋淋的饕餮惨况。而Carolina的身体像那不灭的野草,顽强地茁壮复原。

    他看她,她也看他。

    他们不缺时间,这场鏖战需要的是耐心和决意。

    Noah坚信自己能同化Flora。他正在这么做,也明显感觉到这股已经被人类情感侵蚀的力量在啃咬自己的理智。

    就如Carolina把阴暗面尽数倾投于Flora那样,Flora如实还原自己的遭遇,把煎熬一一施加在他的身心。在蚀骨销魂的疼痛中,Noah不断自我强调——

    Misty若活着,绝对不能让她回收这份被污染的gift;如果出现最糟糕的情况,那他更应该替她力挽狂澜。

    而Carolina的意志同样坚定。她清楚,如果不让Noah就此销声匿迹,自己就不能披上人皮继续享受音乐和阳光。她是迷恋过他的,短暂的烟火照亮了她的世界。

    但她现在不得不扼杀萌芽,她是爱自己,比起Noah她更希望自己无拘无束。无论过去多么不幸,现在又要做出多大的牺牲,她都那么渴望幸福,哪怕自私自利、目中无人。

    两个继承者为各自的信念而僵持不下。

    而高级酒店随着时间推移,从内蔓延出无数生硬的枝蔓,如或粗或细的血管迅速爬满外墙。

    来不及撤离的住客和职员成为浇灌植物的肥料,被人类血肉滋养的异形植株伫立在苍白的满月下,漆黑的蔷薇和莲花在夜风中不败地绽放。

    同时蓬勃的杀机还在蔓延。Darcey好似要变成名副其实的花都——开满亡灵之花的死城。

    缠绕着黑影的藤蔓贯穿砖墙、钢筋、金属板,任何无机质的硬物都无法阻挡它的爪牙,但它只能暗暗窥伺一颗躺在玻璃鱼缸的心脏,好像阴沟里的老鼠本能地惧怕光明。

    这颗不断跳动的血肉之心,俨然成了整栋建筑中最勾人魂魄的存在。

    Noah和Carolina都在漫长的对峙中折耗了理性的部分,身躯也朝着面部全非的方向变化,凭着一种凶悍的本能感知世界。

    他和她同时发现那颗心,同时进发。

    酒店内部好似有火山即将喷发。轰隆的闷响中,外墙玻璃从下到上地一路破碎。

    Noah比Carolina抢先一步找到她,被漆黑外骨骼覆盖的大型兽爪一把将心脏连同鱼缸收入怀中。

    被血液染成粉红的水稍微溅出些许,淋湿他长出部分鳞片的苍白面颊。

    已经没有神采的猩红眼睛蓦地闪动一下,细微的绿光在虹膜表面一掠而过。

    吼————

    他喉咙里发出野兽的尖哮,脚下的花枝猛然粗壮。莲花的瓣锐化变成一枚枚利刃,高速旋转,从数个方向贯穿Carolina同样兽化的身躯。

    黑色蔷薇和暗色的鲜血飞溅,又转瞬卷起风暴,凌厉地穿刺Noah。

    顶楼这间房在数声撞击的轰鸣中,朝外延伸出一大截盘根错节的花蔓,远远望去,好似托起了天上的满月。

    怀中的心脏悄然加快了搏动,好像在传递某个信息。

    Noah的意识漂浮在一片混沌的深海,他模模糊糊感觉有谁握住自己的手,一点点朝有光的地方游去。

    停止了对Carolina狂风暴雨般的泄愤,像归巢的候鸟收拢了羽翼。他抱着盛有心脏的鱼缸慢慢蜷缩,周身流淌的血液凝聚成球,表面开始覆盖一层又一层厚厚的黑痂。

    而Carolina的回击逐渐变得迟钝,直到她一动不动地倒在铺满残花和污血的地上。数根藤蔓她的缠绕身体,另一端连接包裹Noah的茧壳。

    *

    **

    Dante很少有急躁得起杀气的时候。他在高速飞行的专机上坐立不安,收音机里不断播放Darcey的受灾情况。

    数个新闻电台都用天灾、恶魔、巫术、诅咒这类字眼描述那棵不停开枝散叶的植物,而它原本是这座城市标志性的高级酒店。

    “听上去那对姐弟失手了。很好,到时候我得让他们乖乖呆在家里别去这么远的地方上学。”Dante说着,很想直接冲出机舱,一口气魔化直飞Darcey。

    Rosewood紧绷着脸,任何安抚的话都说不出。他反复不停地擦拭西洋剑,无事可做的话他更容易情绪暴走。

    只有X-fly安分地待在沙发上,随机身颠簸,水灵的身体如布丁微微摇动。

    凝胶恶魔无疑是众多恶魔中相对低级的一种,但被Misty亲手带大的X-fly是个例外。通人性、会读气氛、具有一定审美观念,而且极有可能是世上唯一一只点满火抗的凝胶恶魔。

    这家伙让Dante和Rosewood不由得收敛心里的焦灼,不想自己表现得那么不稳重。

    眼前摆着的是个大案子,不是一个人逞英雄就能处理好的。

    “伙计们,我打算让飞机停在酒店上空,因为周围建筑、马路……任何能停机的地方都被黑色的植物覆盖了。”机内广播响起Yates的声音。他同样忧心忡忡,但理智地控制好分寸。

    Dante表示赞同:“你是对的,我们没时间再绕远路,天知道路上还会不会有什么障碍。”

    Rosewood也没有意见。

    Yates点头,看一眼雷达仪器:“还有10分钟,你们做好准备。”

    X-fly立即跳到Rosewood宽厚的肩膀上。

    军用专机导弹般划破夜幕,直逼地狱。

    不经意朝窗外一瞥,Rosewood被火海烧灼的街道怔住。他看到了不少恶魔的身影。虽然都是低级杂兵,但仍是普通人的噩梦。

    Dante眯起眼打量已经离得不远的高耸植物:“显然,它撕出了人魔两界的缝隙,得优先处理。”

    “我们不就是为此而来的吗。”Rosewood握紧已经出鞘的西洋剑。

    “Yates!”Dante朝驾驶室叫喊。

    “可以了!开舱倒计时,三…二…一!”

    舱门刚被打开,Dante和Rosewood几乎同时冲向狂风凛冽的夜。

    安静不动的漆黑藤蔓骤然如沸水翻涌,如饥渴的猎食者朝二人蹿腾而起。

    Rosewood一手握住西洋剑,掌心和刃身一擦而过。飞溅的血液从鲜红转为淡蓝的一刻,半空骤然一片洁白。

    急骤的暴风雪随他一并降临,寒气笼罩整栋异变的建筑。霎时间,燃着冷火的白蔷薇和漆黑的死亡之花展开厮杀。

    “去找他们!Dante!”Rosewood的声音在寒风中响起。

    “当然!”Dante嘴角轻微歪起,黑白双枪在指间华丽旋舞。

    X-fly循着Noah和Misty的气息,指引Dante在白雪和黑花的异常空间中游走。偶尔出现不自量力的恶魔,都被利落处决。

    显露植物原型的Rosewood竭力让自己的身体舒展至极限,他冻结酒店内的漆黑花蔓,又焚烧在街道肆虐的恶魔。

    Rosewood是个偏爱人类和人间生活的恶魔,也是个忠于友爱和约定的骑士。他不想Misty或Noah知道他们的失误导致了今夜的悲剧,所以尽量让损失降到最低。

    这并不是这对姐弟或其中任一人的错。

    相反的,他们有理由可以站在善与隐忍的对立面,尽情憎恨这个世界。

    Dante同样理解这一点。他打心里怜惜这两个孩子,愿意倾心栽培他们。总有一天自己会迎来迟暮,需要有人继承自己的意志继续守护人间。

    怀着这样的决意和期望,当Dante闯入那个房间,目睹到那颗丑陋漆黑的巨大硬茧,他怔愣了。

    X-fly明确表示Noah和Misty都在其中。

    Dante不确定他们破茧而出后,是否还是自己熟悉的模样。他情不自禁放慢呼吸,小心翼翼观察眼前的球型黑茧。

    你们赢了吗?

    他无声发问。

    回答他的,除了死气沉沉的黑茧,还有角落里一副畸形的生物骨骼。

    Dante皱起眉毛,想起Rosewood和Yates整理的情报——新的继承者并不完整,是Flora(万物向阳)的容器。

    显然这对姐弟和这位gift的寄主爆发恶战,然后寄主失败了…

    那么他们是否成功驯服了Flora?

    Dante绕着黑茧缓慢踱步,反手握上rebellion。

    “X-fly,注意躲避。”

    他低声嘱咐。见凝胶恶魔跳到门外,才故意释放出一股杀气。

    立即,黑色藤蔓的突刺气势汹汹拔地而起,在天花板上轰出狰狞的裂痕。

    房间顷刻摇摇欲坠。

    Dante一面防御,一面大声叫喊:“Noah!该起床了!”

    展开反击的是缠绕影子的藤蔓而不是重力阵,Dante判断在黑茧里还醒着的人是Noah而不是Misty。

    他一遍又一遍呼唤对方的名字,直到这间房彻底不堪重负。

    咚!!

    就像陨石,黑茧从房内径直砸向百米以下的马路,撞出一个直径可观的深坑。

    Dante挥舞大剑,沿着崎岖不平的酒店外墙飞奔,如深红流星,势不可挡地斩断碍事的藤蔓和建筑的凸起。

    把大街上的恶魔大军处理得差不多的Rosewood刻不容缓地赶到现场,燃着银蓝冷火的西洋剑直指发出裂声的黑茧。

    “Noah,那小子还在…”Dante敏捷落地,一手拦住白蔷薇骑士。

    “相信他。”

    听Dante平淡而充满信心的口气,Rosewood慢慢把剑收入鞘中。

    没有尖叫、没有哭泣、没有哀嚎。这片死地,除了破茧的轻微脆响,别的声音没有,显得异常空寂。

    咔……咔擦!

    茧壳在最后一声响亮的声音中一分为二。

    在缓缓飘零的黑色蔷薇和莲花中,上身赤/裸的Noah出现在Dante和Rosewood面前。他垂首半跪在地上,喘着粗气。长及腰际的棕色头发沾满未干的鲜血。

    他像展翅般平举着异型的双手,手臂自胳膊处延展、变形,从白皙有力的血肉之躯变成漆黑坚硬的茧翼。

    Dante和Rosewood相视一眼,来不及惊喜,立即冲过去。

    “Noah!”

    他们急切叫着对方的名字,双眼迅速环视,寻找另一个身影。

    “Misty,她呢?”Rosewood蹲在Noah面前,神经紧绷着。

    X-fly从废墟中一蹦一跳出现。它探出一只触须,贴在Noah起伏不定的胸膛。

    Dante立即拧紧眉毛:“难道…!”

    嘿…哈哈哈……

    回应他的,是Noah喉咙里溢出的连串低笑。

    他的双手慢慢变回正常的模样,但自胳膊处蔓延到指尖、如纹身般的花蔓无法散去。栩栩如生的黑莲花和黑蔷薇并生在同一枝丫上。

    他蓦地收住笑语,手指猛一下扎入胸膛。Noah抬起因疼痛而表情狰狞的脸,露出一双猩红尚未完全褪尽的深绿眼瞳。

    “她在这儿…”

    Dante看到Noah血淋淋的掌心上,一颗孤零零的脏器在缓慢跳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