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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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人群挡着,卫含章看不见那女子的脸,但那熟悉的感觉让她鬼使神差般抬眼看向那牌匾。

    ‘教坊司’三个字印入眼帘的瞬间,卫含章脑袋轰然炸开。

    “停车!停车!”她连帷帽的顾不上,几步跳下还未停稳的马车。

    忍着发慌,朝人群中央小跑着过去,不详的预感越来越重,直到扒开人群,亲眼见到那张熟悉的脸。

    “柔娘,柔娘!”卫含章快步走进,蹲下来不顾曹心柔满头的血,将她抱在腿上,手捂住她后脑的伤口,对着身后跟来的绿珠道:“快,快去请大夫。”

    卫含章的手在发抖,不明白柔娘怎么就跳楼了呢,明明上回见她时,她脸色红润,瞧着并无死志。

    “别…冉冉,别抱我。”曹心柔还清醒着,唇微微张合,气若游丝,在喧闹的人声中根本细不可闻。

    卫含章急忙附耳去听。

    曹心柔伸手抚她的脸:“我已入贱籍…你不该…跟我有牵扯,于你婚事……有碍…快松开我。”

    “不!我不怕被你牵连,柔娘你不贱的,你是徐州城里最好的姑娘,”

    卫含章哭着摇头,不肯松手:“我说了会救你出去,你为什么要寻死…活着才有机会出了这里…”

    怀里的人气息愈发的弱,卫含章再也说不下去,朝着身后绿珠大喊:“大夫呢!”

    “已经派人去请了,药堂离的远…”绿珠也认识曹心柔,她面容焦急道:“这坊里应该有大夫吧。”

    教坊司乃朝廷官窑,里头的妓子都是昔日名门高官的家眷,一身雪肤保养的比起寻常烟花柳巷的姑娘们好了不知多少倍。

    在这里消遣,就连御史都不会上奏弹劾,许多官员都是光明正大的来逛窑子,世上还有比嫖宿政敌妻女更大的乐事吗?

    一些家财丰盈的富商员外郎们,也十分乐意花重金睡一睡这些原本连见面都要行礼的高门大户娇娇女。

    总之,这里是官员富商们的销金窟,不可能没有大夫坐馆,这么久没人出来救治,明显是不想废功夫救治这个已有死志的犯官之女罢了。

    卫含章想明白后,将怀里的曹心柔轻轻交给绿珠,自己站起身就要去教坊司里头喊人。

    教坊司不同其他青楼,这里白天也是营业的,这会儿外面出了事,里头寻欢作乐的公子哥儿们许多都走了出来。

    见到卫含章这么个穿着打扮明显不是坊里姑娘的女郎要往里走,脸上都浮现震惊之色。

    她今日赴宴盛装打扮,额间画了朵红艳的凌霄花,眉如远黛,眼眶泛着红晕,泪水一颗一颗的往外冒。

    白净无暇的脸上带着血迹,整个人有种破碎凌虐的美。

    让人看的心惊肉跳。

    才往前走一步,就看见人群中一道熟悉的身影。

    卫含章脸色骤变:“顾昀单!你怎么在这里?”

    她快步走过去,扯住他的袖子喝问:“你怎么在这里?柔娘跳楼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顾昀单年约二十,明明是最年富力强的年纪,可被卫含章一扯,他险些栽倒在地。

    像是才反应过来,他一把推开身前人,咬着牙煞白着脸拔腿往曹心柔那里冲。

    卫含章被推的打了个踉跄,侧方一男子随手扶住她,低声道了句:“姑娘小心。”

    她顾不上道谢,正要继续问顾昀单,却听见身后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这位女郎,老朽受我家公子之命,来给这位女子诊治。”

    卫含章回身,看见一位须发皆白,肩背药箱的老人,她面上露出喜色,急忙道:“快,救救她。”

    老者微微躬身行了一礼,这才蹲下扶脉诊治…

    卫含章跟着蹲下:“怎么样,还有救吗?”

    曹心柔这会儿已经昏迷不醒,后脑勺的血被帕子止住不再流,但是伤的很严重…

    那老者扶脉许久,神色微敛,又将三指探向曹心柔的脖颈,良久,叹气道:“好生葬了吧。”

    卫含章身子微微一晃,大脑一片恍惚。

    死了?

    那个总是温声细语的曹心柔死了?

    死在这个教坊司,就连死都要不到一个体面,穿着妓子衣不蔽体的轻纱一跃而下,被这么多人围观取乐。

    卫含章有些喘不上气,不明白好好一个姐妹,怎么就死的这么凄惨。

    顾昀单似乎比她受到的打击更大,整个人发狂般摇了曹心柔尸体许久,最后将人打横抱起,被姗姗来迟的教坊司大夫拦住。

    生入教坊司,死也是教坊司的尸体。

    真想要带人走,那也得等他们确认人已经死了,将尸体用草席裹了丢进乱葬岗后,再去捡尸。

    卫含章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神情恍惚的看着顾昀单跟教坊司的人抢夺曹心柔的尸体。

    再看着曹心柔被教坊司大夫确诊死亡,然后草席一裹抬走…

    她眼前一黑,被绿珠扶住。

    绿珠小声道:“姑娘,咱们该回府了。”

    她们的马车落在最后,没及时跟上也没人发现,但这里的事闹的挺大,卫含章坐的马车上刻有卫氏族徽,有心点的恐怕早就知道她的身份。

    堂堂侯府嫡女,竟然同教坊司妓子称做姐妹,更是为了救一名贱籍女子,不管不顾想要走进教坊司,无论哪一件都是能毁了卫含章名声的事。

    卫含章也知道自己今日做的不妥,只是亲眼见到昔日手帕交命在旦夕,如何能冷静的明哲保身。

    背着药箱的老人站起身,对着卫含章又行了一礼,躬身问:“女郎脸色不好,可要老朽号号脉?”

    虽然不知道这人怎么如此多礼,但卫含章此刻没有心思细问,低声道:“不必劳烦,今日多谢您的帮忙。”

    不管救没救活,至少没有见死不救。

    那老者笑道:“我是听从家公子的命令,女郎要谢,不如去谢谢我家公子。”

    傍晚的春风拂过,吹醒了卫含章的思绪,她似乎冥冥中心有所感,抬头看向了一个方向,只见一名男子立在那里,正目光温和的看着她。

    是徐州曹家别院见过的那位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