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 第19章

第19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莫晗无数次地回想起那个学生时代最灰暗的一天,她最先感受到的不是挫败和无助,而是不相信、不甘心。

    不相信自己会考得那么差。

    不甘心自己付出了那么多努力,到头来却是这样令人扼腕的结果。

    不仅是她,连小月也不敢相信。

    莫晗最后一个月的进步大家都有目共睹,220分应该是势在必得的,怎么会这样……

    莫晗下床下到一半,听到这个数字后就怔怔地停在那里,一动不动。

    小月连忙说:“你别着急,我再帮你查查,也许是查错了。”

    然而查了十几遍,直到小月的手机欠费停机,莫晗的成绩还是没有过变,也不会再变。

    180分对艺考生们意味着什么?

    相当于一条合格线,往上是专科、本科、重本,达到合格线的人才能参加校考。

    每年都不缺这样励志的例子:联考只考了个专科成绩的学生,校考中居然考上了央美国美,峰回路转,皆大欢喜。

    179分又意味着什么?

    莫晗没有参加校考的资格。

    她没有翻盘的机会。

    所谓的万里长征,她就这样,头破血流地跌倒在了第一战。

    *

    用小胡子的话说,几家欢喜几家愁。

    所有人哭过闹过之后,下午还得继续上课。

    画室里,有几个女孩子眼睛红通通的,还有几个直接请了下午的假。

    整个画室的气氛都陷入低沉。

    直到这个时候,莫晗还是没有感受到无助。

    准确来说,她是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不敢相信那就是自己的成绩。

    她就这样被定上了“没有大学上”的标签?

    因为一场她自认为发挥得挺不错的考试?

    她没处可辩驳,也没人可以给她喊冤。

    艺术是没有准确答案的,既然选择了它,就只能遵守它的规则。

    消失了一个星期的承诺班终于又回来上课了,莫晗课间不期然遇到了许久不见的李越海。

    这小子似乎考得很不错,逢谁都笑得得意洋洋的,问莫晗:“考得怎么样啊?”

    莫晗神情寡淡,一带而过:“不怎么样。”

    又问:“你呢?”

    李越海沾沾自喜地回答:“238分。”

    他不会看眼色,还凑到莫晗耳边窃窃私语:“我画得可丑了,在纸上做了记号,才给我打这么高分的。”

    这家伙心真够大的。

    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告诉她了。

    课间结束,莫晗回到画室坐下,默默地削起铅笔。

    小月一直尝试安慰她,“只差一分就过合格线,你的实力我们都知道的,只是这次不走运罢了,别太伤心。”

    没过一会儿,她又拿手机给莫晗看。

    那是一条揭示联考黑幕的微博,配图是一张匿名考卷,水平无异于儿童的简笔画,旁边却打着大大的“87”分。

    小月愤愤道:“就这都能拿87分,我色彩才65分!不是黑幕是什么?!”

    莫晗并不像她那么慷慨激愤,将削好的铅笔放到一边,轻声说:“小月,我没事,你还是让我静一静吧。”

    她不能埋怨黑幕。

    黑幕年年有,别的人也都一起经历了。

    同样是考,为什么她连合格线都过不了,周远安却能轻轻松松考270分?

    ……整整比她高了一百分。

    *

    真正让莫晗感受到无助的是成绩出来后的第二天中午。

    素描课结束后,她跟几个同样没过合格线的男生被小胡子叫到办公室谈话。

    那几个男生的家长也来了,无不焦心如焚,急着找小胡子商讨对策。

    唯独莫晗只身一人。

    她就是自己的家长。

    小胡子毕竟是沙场老将,这个时候仍旧心平气和,“方法还是有的,第一:复读,第二:花钱。”

    “我在好几个美院都有朋友做系主任,而且是排名挺靠前的学校,可以找他们帮帮忙。虽然不参考联考成绩的专业很少,但也不是没有,就看你们怎么决定了。”

    几个家长一致问:“都有些什么专业啊?”

    “书法系、广告系、国画鉴赏……”

    小胡子列举了好几个,可听起来都不怎么靠谱。

    又有家长问:“那得花多少钱啊?”

    小胡子估算:“看是哪个学校了,好的要二十几万,稍差一点的八/九万。”

    这不是一笔小钱,几个家长一时都有些犹豫。

    小胡子又把画室的校长跟主任叫了过来,几个人一起做思想工作。

    终于有个家长听得慢慢动摇,继续追问下一步。

    讲到如何签订协议时,小胡子突然发现:“莫晗呢?讲到最重要的一步了,她怎么不见了?”

    一个男生说:“她刚刚说去上厕所了,一会儿回来。”

    小胡子点点头,说:“好,那先不管她了,我们接着说。”

    *

    莫晗失踪了整整三天,不来画室上课,电话也打不通,人间蒸发一般。

    与她亲近的人中,周远安只认识莫小杨,一时竟不知道上哪去找她才好。

    身边的坐位一直空着,本子上还留着她以前胡乱画的一些东西。

    列举着第一志愿是什么……第二志愿是什么……

    这种感觉真糟糕。

    李越海人脉广,很快用各种渠道打听到莫晗这几天在一家酒吧里做兼职。

    可他也听说了她没考过合格线的事,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那天在她面前炫耀的行为太愚蠢。他比她高五十分,而且不是正大光明的成绩,以什么立场安慰她?

    知道莫晗在哪,李越海却不敢冒然过去找她,听说周远安也在找她后,便把地址告诉他了,并且交代他务必把人带回来。

    傍晚时落了一场雨,桐关的冬季不会轻易下雨,一下雨肯定是又要降温。

    周远安转了两趟车才找到李越海说的地方,莫晗为了不遇到熟人竟然跑到这么远的区来了。

    他从车上下来,寒气侵体。他撑起黑伞,紧了紧身上衣服,走进眼前这条红灯绿酒的酒吧街。

    天寒地冻,却丝毫没有影响男女们作乐的心情,他们在舞池里唱唱跳跳,忘情地扭动身姿、甩着头发。

    这里跟莫晗常去唱歌的那家轻酒吧大不相同,来往的人更加良莠不齐,娱乐方式也更成熟疯狂。

    周远安费劲地在嘈杂的人群里挤来挤去,目光越过一排排头顶,四周找寻那个熟悉的身影。

    最后他在一个不起眼的死角里找到莫晗。

    来的路上周远安看到好几个穿着露脐装和超短裙、打扮得像足球宝贝的女服务员,应该是专门推销酒水的。

    莫晗此时也跟她们穿着同样的服装,因为个子高,那条短裙穿在她身上更显暴露。

    她从驻唱歌手摇身一变,变成卖酒女了。

    前者有鲜花和掌声,但赚的少;后者得看人脸色,可赚的多。

    莫晗初来乍到,卖的数量比不过别人,也不敢进包间,只能在迪厅周围拉一拉散客。

    她那一桌坐了几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满脸酒气,全部色眯眯地盯着莫晗看,其中有一个甚至公然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几个男人喝完酒了还不罢休,又拉着莫晗的手,非逼着她表演一段舞蹈,否则不放她走。

    莫晗怎么可能顺了他们的心意,她想走又脱不了身,跟几个人拉拉扯扯起来,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挂不住。

    周远安一直在远处静观。

    看着她涨红了脸想骂人的样子,还有她捏紧了拳头却忍气吞声的样子。

    每一个都是他没见过的莫晗。

    她到底有多少张面孔?哪个又才是真正的她?

    一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从周远安身边走过,不小心撞到他,跟他说了声对不起。

    周远安侧过头看,男人怀里也抱着个跟莫晗年纪相近的女孩,化着浓妆,脸上挤着谄媚的笑。

    这到底是个什么龙潭虎穴?他不自觉地蹙了蹙眉。

    周远安抬腿朝莫晗走去,没几步就走到桌边,一把抓住她的手。

    他拉着她往反方向走,“跟我来。”

    莫晗另一只手还被人拽着不放,整个身子顿时拉成了大字型,她愕然地看着周远安,“你怎么找到这的?”

    周远安不回答,“出去再说。”

    桌边几个男人顿时不满了,站起来问:“你是谁啊?”

    “我是她哥哥。”周远安不紧不慢地回答。

    又补充道:“她还是未成年,如果你们不想被告的话,最好自重一点。”

    “……”几个男人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想惹这不必要的麻烦,最后兴致恹恹地松开了莫晗的手。

    周远安拉着莫晗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莫晗起初顺从是因为还没反应过来,到了酒吧门口,她一下子甩开周远安的手,脸色骤然冷下来:“谁叫你来的!”

    “我自己叫我来的。”

    “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

    “你有什么笑话可看?”

    “……”

    莫晗不想跟他废话,转身回酒吧里,冷冷丢下一句:“你别管我的事。”

    周远安仗着手长,轻而易举地把她拉回来,“你不应该来这种地方。”

    “为什么我不能来?”莫晗不耐烦了,皱起眉头说:“你还真把自己当我哥了?”

    周远安看着她,不浮不躁地说:“你不是要跟我玩过家家么?”

    莫晗嗤之以鼻,“周远安,我现在没心情跟你开玩笑。”

    周远安认真地点点头,“好,那我也不跟你开玩笑。”

    莫晗抱起双臂看他,“嗯?”

    周远玩提问:“明天莫小杨放学,你还接不接了?”

    “……”莫晗顿了一秒,声音低下来:“你帮我接。”

    周远安又问:“那你晚上住哪?”

    莫晗闷闷道:“回去住。”

    周远安说:“我有鼻炎,不希望家里有烟酒的味道。”

    莫晗眯起眼睛,“你什么意思?”

    他的意思就是:“那个房子你还想不想住了?”

    莫晗明白了,咬咬牙,“……你威胁我。”

    “我没有。”

    “你这样还说没有?!”

    “我没有。”

    “你就有!”

    “我没有。”

    莫晗被激怒,死死地瞪着他,周远安也不动声色地回视。

    ……

    之前没看清,原来在那平静无波的眼睛后面,还藏着一种与之抗衡的力量。

    他在挑衅她?

    那个温顺的周远安?

    莫晗突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真正的认识过他。

    “……”她深吸一口气,服气地点点头,退让一步:“好,周大爷,你说要我怎么样?”

    周远安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嘹乱不堪的地方,不想再踏入这里一步,他说:“我们先离开这里。”

    又低头看了眼衣着寸缕的莫晗,他速速把风衣脱下来,披在她的肩膀上。

    两人走酒吧后门的小路,这里人少,安静很多。

    烟雨缥缈中,一切繁华都在褪色。

    周远安撑着他那把标志性的黑色长柄伞,遮风避雨,一路上没说话。

    莫晗穿得太少了,尤其是双腿,只有一条薄薄的丝袜,即使披着周远安的风衣也不管用。

    走了一段路,她一连打了三个喷嚏,“周远安,我好冷……”

    周远安说:“谁叫你穿成这样。”

    “……”

    莫晗开始慢慢能听得懂一点他的话中有话,这是在损她自讨苦吃?

    莫晗吸吸鼻涕,又问“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周远安:“回画室,上课。”

    她停下脚步,不走了。

    周远安转过头,看着她。

    “我的高考已经结束了,还回去干嘛?”

    ……

    说话时,周远安发现她的肩膀在抖。

    是因为太冷了么?

    周远安不接话,只在一旁静静地等着她。

    莫晗转过身,背对着他,她的肩膀仍旧在抖。

    “我不想回去,我谁都不想见。”

    寒风夹着冰雨,肆虐着这个寂寥的夜,将人坚韧的心也慢慢刮开一条裂痕。

    过了很久……

    她一点点蹲下身,将头埋在双膝之间,无声地哭了起来。

    这场雨下得真好,她急需一场无所顾忌地宣泄,尽情地嘶吼。

    雨最好再大点,将她的哭声彻底掩盖。

    周远安不说话,也不上来安慰她,默默地看着她哭。

    天气越来越冷,他握着伞柄的五指已经僵硬得生疼,更别说是穿得更少的莫晗了。

    想到这里,周远安不得不将她从地上拉起来,递给她一张纸巾。

    莫晗不肯要,一巴掌把纸拍开,哭得更大声了。

    “我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小杨又怎么办?我真的不知道以后的路怎么走了!”

    她对着天喊,对着地喊,放开了喉咙,也哭花了妆,被泪水洗涤出最真实的一面。

    周远安犹豫两秒,抬起一只手,伸到她背后,轻轻拍了两下。

    莫晗索性将他抱得紧紧的,像是小孩找到了毛绒玩具,眼泪鼻涕都一股脑地往上面抹。

    “啊——”她张着嘴嚎啕大哭,眼泪根本停不下来,“去他娘的联考!凭什么给老子打不及格!啊!凭什么!”

    周远安的耳朵好痛。

    他柔声说:“还有机会的,还有机会的。”

    “啊——!我不甘心啊!啊——!”

    “为什么!为什么!啊——!”

    “我不想活了!真的不想活了!怎么那么累啊——!”

    周远安身上的羊毛衫还有余温,暖烘烘的,莫晗抱着就不愿意撒手了,缩在他怀里瑟瑟发抖。

    她不停地吼,不停地叫。

    哭出来好,雨过就是天晴,哭完才有希望。

    风仍刮得大,但周远安的伞撑得很稳,没有再让她淋到一滴雨。

    或许从那一天起,周远安对莫晗来说就注定不一样了。

    至少,她还没在谁面前这样杀猪般的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