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君临天下 > 尘情湮,六宫缟素隔世念(二)

尘情湮,六宫缟素隔世念(二)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即便慕容雪将成为名正言顺的太后,慕容氏会继续坐大,还是会被设法打压,端的只看许思颜的态度。

    木槿想及此,叹道:“思颜其实挺有决断,只是有时候太重情义,容易心软。”

    明姑姑道:“何止心软呢,耳朵根子也软!当日若不是听信了姓沈的那个贱人的话,对公主动了手,公主那孩子,都快出世了吧?若是能生下来,大行皇帝看着皇孙心情愉悦,大约便不至于走得这么早了。植”

    木槿便不吱声。

    青桦等因她好端端失去了一个孩子,曾经商议过几次,想取沈南霜性命报仇。但沈南霜自那日后再也没有回过太子府,只在纪家住着堕。

    以木槿身边那些人的实力,若真要设计杀沈南霜并不难。

    木槿从不是心慈手软之辈,想起那日她是怎样刻意激怒自己,引得许思颜对她动手,也的确暗存杀机。

    但沈南霜依然是许思颜所倚重的纪叔明的义女,又与许思颜有那么多年的情分在,真杀了她恐怕纪叔明面上不好看,还会惹得许思颜不悦。到时夫妻再起争执还是小事,惊扰了病榻上的许思颜便大大糟糕了。故而还容沈南霜在纪府好端端住着,至今未曾和她计较。

    何况,木槿一向认为,被人打了一巴掌,可以选择打回去,也可以选择大度原谅。

    原谅,不等于遗忘。

    你在阳光里笑得开怀,便有人不得不在你的阴影里瑟缩。那将是你所给予的最凶猛的还击。

    至于指使沈南霜陷害木槿的人,在木槿小产后根本不用查了。

    因为孟绯期失踪了。

    把太子府搅得乱成一锅粥后,他便离宫而去,踪影全无,无疑是怕吴帝父子追究皇嗣之事不会放过他。

    算来也只有他的身手,可以悄无声息地跑去指点沈南霜若干事而不被人察觉。

    能把吴蜀两国皇室都搅得天翻地覆,恨他入骨,也算能耐了。

    明姑姑提到那没了的皇孙便懊恼,叹道:“也怪我,当日觉出不对,该立刻提醒公主才对,也不至于闹成那样。若不是那次小产身体受损,公主也不至于至今都没能再怀上吧?”

    木槿苦笑,“近几个月侍奉父皇还恐不周到,若有孕在身岂不更麻烦?算来还是怀不上更好……”

    正说着时,眼前蓦地一暗,阳光已被颀长的身影挡住。

    木槿抬头,已见许思颜立于身前。

    背着阳光,他的神色晦暗不明。

    向来黑亮的眼眸倒也隐约闪过光芒,却似有一线冷冽,一线恼怒。

    “思颜?”

    木槿站起身时,许思颜已经携过她的手,掌心与她密密相贴,低低问道:“等很久了?”

    木槿摇头,“和明姑姑坐着说说话,倒也没觉得多久。”

    细看许思颜神色,虽微有不豫,倒也不见恼意,仿若刚才那瞬间的冷冽与恼怒只是她的幻觉。

    他抚了抚她清瘦苍白的面庞,轻声道:“下面只怕还会劳碌好一阵子,我该让你趁这会儿进些饮食才对。”

    明姑姑忙道:“早吩咐他们在偏殿备了血燕银耳羹,呆会儿都用一些吧!大行皇帝在天有灵,必也不忍见到皇上、公主哀伤成这样。”

    他们倒不曾绝食,但委实悲痛至极,这两日亦是饮食俱废。

    尤其木槿,伴在许知言灵柩前,想着往昔宁静平和相伴于武英殿的日子一去不复返,早已哀痛逾卒,加上第一日小殓,第二日大殓,然后将梓宫移至长秋殿供百官吊唁,内外不知多少的繁杂事务,忙得水都不曾好好喝一口,方才这般形销骨立的模样。

    许思颜转头盯向明姑姑。

    明姑姑心头一跳,顿觉出他眉宇间的愠怒。

    正不明所以时,许思颜淡淡道:“明姑姑,木槿在蜀国是公主,但在吴国是太子妃,下面更是皇后。从此便记得你眼前之人是大吴皇后,公主这个称呼从此就收起来吧!”

    明姑姑忙应道:“是,皇上。”

    背上却已密密地渗出了一层汗珠。

    木槿入吴近四年,倒有三年被冷落空闺,与在蜀国做公主时无异,故而她从蜀国的近侍都只以公主相

    称。去年二人终于圆房,但私下依然只称木槿为公主。明姑姑唤顺了口,方才当着许思颜的面,不慎又呼作公主,又与皇上二字并提,的确不妥当。

    木槿瞅他一眼,说道:“方才应了母后多少事?这会儿心里不舒服,拿我的人撒气?”

    许思颜愠道:“连你都是我的人,何况他们?这都预备入主中宫了,还一口一个公主,把堂堂皇后之位当成凤仪院的楠木交椅,爱坐就坐,不爱坐可以瞄都不瞄一眼哪?”

    木槿怔了怔,“才多大的事儿,说一声就完了。眼看着皇上不是拿我的人撒气,是拿我撒气了?”

    说着,她便要甩开许思颜的手。

    许思颜忙握紧了,说道:“不拿你撒气。”

    木槿便默不作声,跟着他往长秋殿方向行去,心头却兀自在猜测,方才到底是哪句话惹到了他。

    许思颜外刚内柔,性情恰与她相反,何况又比她大了五岁,寻常相处向来容让的时候多,便是慕容雪之事令他不快,也不至于迁怒于她。

    走了片刻,许思颜才道:“我已应了母后,加封临邛王为太傅,赦慕容继棠无罪,继续以其为广平侯世子、并授官武卫中郎将。若他在北疆建功立业,另行擢迁。”

    “于是母后用膳了?”

    “用了。”许思颜听得她话语中微带嘲讽,心下明白,叹道,“父皇驾崩,其实她跟咱们一样难受。她的伤心半点不假。我们尚能彼此支撑扶持,她身边又剩了谁?她虽有些自己的盘算,但待我向来不薄。只要慕容氏那些人不做得太过分,她便是我们应该时时处处敬重的皇太后。”

    木槿点头,“皇上所言有理。横竖那太傅呀,世子呀,不过是些虚衔而已。只要她肯借坡下驴,先应了她又何妨!”

    太后悲痛欲绝,一两日不吃不喝那是帝后情深难舍,任谁都无法指责一星半点;但真饿出个什么来,便是新帝不孝,难免惹人诟病了。

    许思颜刚刚继位,焉能留个把柄让人指点评说?

    故而安抚住慕容雪才是第一要务。

    许思颜明知慕容氏纵容不得,还是应下这些要求,除了母子之情,自然也有这些考虑。但他听得木槿一语道破,又禁不住瞪她一眼,“瞧你这张嘴儿刻薄的!我跟你说,再怎么不喜欢她,她究竟是母后,不许过分了!”

    木槿道:“放心,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犯我,有一刀,还三刀。

    许思颜心中替她补全了后半句。

    或许因为夏欢颜的原因,入吴近四年,木槿向来和慕容雪不亲。

    去年木槿小产,慕容雪不顾她身子,笑里藏刀逼其交权,更让木槿心生嫌隙。

    许知言病重后,二人时常见面,话语间明里暗里的交锋已不只一次。方才慕容雪将一碗清粥尽数倾于木槿身上,未必不是刻意报复。

    许思颜明知自自己这小妻子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再不知是喜是愁。

    眼见快到长秋殿,那边有太监急急前来禀道:“回皇上,蜀国太子萧以靖前来致祭!”

    木槿不觉眼睛一亮,急奔上前要细问时,许思颜猛地将她扯住,强拉至身后,才道:“传萧以靖涵元殿见驾!”

    “是!”

    太监转身离去。

    木槿兀自目光闪闪,看着他前行的方向,问道:“五哥过来致祭,为何不直接引他至长秋殿?”

    许思颜道:“长秋殿正忙乱,多有不便。我头一次见这内兄,倒要先叙会儿话,顺便问问蜀国那边境况。这内兄是萧寻一手教导出的继承人,必定与众不同。”

    木槿道:“那我先随你去涵元殿吧!”

    许思颜低头瞧她,眸光幽幽暗暗,半晌才道:“看你白得跟鬼似的,眼睛又肿着,怎么见人?不如先去吃点东西,拿热手巾把眼周敷一敷,好些再见他吧!我可不想让他觉得我亏待了他妹妹。”

    木槿迟疑片刻,才道:“好!”

    遂与明姑姑先行前往长秋殿。

    许思颜立在原处负手瞧她,却见她走出几步便不由自主般放缓了脚步,抬眸凝望向涵元殿方向。

    日光下,她近日苍

    白清减的面容敷了层浅金的光,又仿佛浮上了淡淡的绯。

    许思颜不由捏紧了拳,才低低吩咐稍远处跟着的随侍,“摆驾涵元殿!”

    ------------小圆脸不许爱别人------------

    昭和宫里,桑夏姑姑正侍奉慕容雪用膳。

    慕容雪拿银匙一小口一小口喝着,曾经明丽的双眸依然深陷眼眶,乌洞洞的令人心惊。

    桑夏垂泪道:“娘娘早该想开些,新皇禀性忠厚,即便不是亲生,想来也不会亏待娘娘,何苦为难自己?”

    慕容雪忽“咯”地一笑,嘶哑而森冷,“为难自己?我怎会为难自己?桑夏,你当我真的是想死么?”

    桑夏愕然。

    慕容雪狠狠地吞咽着,那糯软的清粥艰难地冲破喉嗓间翻涌的气团,慢慢滑入腹中时,带着被拉伸般的酸疼。

    还有泪吗?

    当然……没有了。

    便是有,从此也只有自己狠狠咽下。

    若再为他流一滴泪,旁人怎么看她不知,但她第一个瞧不起自己。

    她惨然笑道:“我当然不会想死。死了又如何?生前可以相敬如宾,死后只怕连相敬如宾都做不到了吧?他心爱的欢颜早在那里等他了,还不早早过去相亲相爱,哪里还会顾得上再看我一眼?”

    桑夏道:“那娘娘便好好活着。皇上年轻,下边需要娘娘指点的地方多着呢!便是不喜欢新皇后也没事,娘娘从此是太后,皇上嫡母,怎么着也压她一头,她有不好的亦可慢慢教训她。”

    慕容雪道:“我也懒得教训谁……只是我终究不甘心,不甘心我这一辈子……”

    她不由看向宫外,看向长秋殿的方向。

    因虚弱不堪,她终究无法在那边守灵,可眼前来来回回,都是那人翩然交错的身影。

    或是素衣公子,温雅病弱,笑意微微,或一代帝王,雍容沉静,眸光清寂。

    来来回回,无时无刻不在牵引着她的目光,她的心神。

    她的眼睛里永远有着他,而他的眼里从来没有她。

    再怎么端庄雍容,她在他面前总是那样狼狈不堪。

    她是他的妻子,又似乎从不是她的妻子;她是他的皇后,可似乎从没好好当过他的皇后。

    他隐忍地看着她培植心腹势力,提拔娘家亲友,极少指责,更不会斥骂。

    他只是用来霜雪般的眼神冷漠地看着这一切,然后愈发谨慎地教导爱子为君之道,同时设法压制慕容家势力的无限制扩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