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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海家的把柄(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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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六章   海家的把柄(三)

    秋天已去,天气又慢慢转寒,早晚开始出现了薄冰,渐渐地,已经快到岁暮,这一日深夜,成都江首津码头似乎已经睡着了,数百艘大船整齐有序地停在码头上,在码头的最西面一溜停泊着三十几艘沙船,数百名脚夫正艰难地搬运着一只只大箱子,每一只木箱都需要四个脚夫挑运,尽管如此,沉重的木箱还是让脚夫们异常吃力,他们低声喊着号子,艰难地一步一步向沙船靠拢,在这些脚夫的两边,数十名体形彪壮的黑衣大汉挎刀执鞭来回走动,警惕地注视着脚夫们的一举一动,这些木箱就是海家即将运往吐蕃的货物,运单上写的是茶叶,已由官府验讫,手续一应俱全。

    这时,一个即将上船的脚夫似乎脚下滑了一下,挑杆甩落,一个趔趄失去了重心,沉重的木箱立刻从绳索上滑脱,翻了几个身,重重地摔落在堤岸上,‘轰隆!’一声巨响,箱体被摔得四分五裂,散落出一捆捆用油纸紧裹着的条状物体,其中一捆的油纸已经被戳破,穿出一根通体乌黑的铁条,月光下,分外刺眼。

    附近的十几名黑衣大汉突见出事,挥动着皮鞭飞奔而来,那四个闯祸的脚夫见势不妙,相继翻身跳入江中,瞬间便没了踪影。

    “出了什么事?叫嚷什么?”

    一个相貌黑瘦的中年男人挑开帘子,从船舱里钻出来,他正是海澜的心腹海九,负责此票货物的押送,一眼便看见了散落一地的货物,他大吃一惊,连声吼叫道:“一帮蠢货!还不快拿上船来。”

    几名黑衣汉子慌忙抱起货物,几步便跳上船,钻进了船舱,海九见货物被人发现,立刻命令手下沿岸搜寻那四名脚夫,但那四名脚夫仿佛象破灭的水泡,黑夜中已不见任何踪影,再追问其他脚夫,均摇头表示不认识那四人,海九无奈,只得加强监管,防止再次出事,他只暗暗希望那四人并没有看清楚货物。

    “九爷,好象是大老爷来了!”

    海九吃一惊,果然看见一群黑影簇拥着一辆马车正朝这边开来,他急忙迎上前去,马车停住,瘦小的海澜缓缓下了马车,自李清离开成都,他便又成了独孤求败,整日厮混在浣花溪边的一群老汉中,钓鱼为乐,半年前石家挑起米战,他却稳坐钓鱼台,如老僧入定一般不闻不问,最后只是嘴皮子动了动,便将那石家打得丢盔卸甲,似乎再没有什么事能让他分心旁骛,但今天却例外,他专程来到码头查看装船的情况,起因是一个月前吐蕃秘密来人,要他运一批上好生铁和军械到吐蕃,竟下了五十万贯的定单,金额之大,前所未有。

    吐蕃最需要的便是唐朝的生铁,但唐朝却严禁生铁出口,于是,吐蕃只能从地下渠道搞到所需的生铁,海家便是其中一个渠道,为此,海家在二十年前开了试剑堂,名义上是卖各种兵器,但这只是掩护,海家开办试剑堂的真实目的却是为了收购并储存生铁,这几年来,海家的生铁已经积蓄了几万担,全部铸成一根根铁条,放置在试剑堂的库房里,就算有人生疑,但拿不到海家的帐簿,不知道铸造兵器的生铁消耗,也无可奈何。

    这次吐蕃派人来催要铁器,海澜不敢怠慢,亲自上门拜访李道复,许下五万贯的回扣,便求得全套合法手续。

    货物数量巨大,至少要分三趟走,今天便是第一趟装船的日子,运的都是上好的精铁,海澜放心不下,连夜赶来察看装运情况。

    “老九,可是出了漏子吗?”

    海澜眼光锐利,早看见一群人在船边收拾一只破木箱,海九偷偷向后一瞥,心中暗骂这帮人手脚迟钝,竟被主人看见了,他再不敢隐瞒,只得老实道:“老爷,刚才有脚夫不小心,摔碎了一只箱子,不过里面的货都用油纸裹着,没人知道里面是什么,请老爷放心!”

    海澜看了他半天,才缓缓道:“那几个脚夫呢?”

    汗珠已经顺着海九的额头流了下来,看来主人并不完全相信他的话,“几个脚夫见闯了祸,皆跳江逃走了,属下无能,竟一个也没抓到。”

    “跑了也要想办法找到他们!” 海澜断然道:“此事你就别管了,我让三爷去做。”

    海澜立即回头吩咐手下道:“你马上去通知三爷,要他动用峨眉堂所有的力量,无论如何要查出这四个脚夫的下落,天亮之前一定要抓住他们。”

    手下领命,骑马飞奔而去,海澜又见海九脸上微微露出不解之色,似乎在觉得自己小题大做,心中顿时恼怒,他厉声喝道:“你跟我少说也有三十年了,这件事若泄露了,它的后果会是什么,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海九惶恐,赶紧低下了头,海澜看在眼里,铁青着脸不依不饶骂道:“你跟着我厮杀了几十年,我才放心让你去做此事,若你有半点闪失,我们海家就会全死在你的手上,看你这般大意,我怎放心让你去,算了!你滚回去抱女人吧!这一趟我亲自押船。”

    说着,海澜脱下长袍随手一扔,便大步向船走去,海家吓得浑身颤栗,他扑通!跪倒在地,连爬了几步,拉住海澜的手泣道:“老爷,小九知罪!小九知罪!”

    海澜被他拉住,禁不住仰天长长出了口气,胸中怒气实难平息,从去年以来,海家就屡遭不顺,实力大损,偏这时吐蕃又来要货,自己刚刚露出点勉强的神色,那个吐蕃秘使便威胁自己,若不肯答应,就要向朝廷告发,哪里是从前说的那般动听,什么都是吐蕃血亲,‘哼!’海澜重重地哼了一声,也无可奈何,已经骑虎难下了啊!

    他叹了口气,“你起来吧!路上要时时警惕,遇到拦路的,不要吝啬钱,知道吗?咱们此次不是为了赚钱。”

    海九抹去眼泪,声音颤抖道:“小九谨记主人的话。”

    “去吧!” 海澜拍了拍他的肩膀,“路上灵活些,不要让我失望!”

    海九又跪下磕了个头,这才爬起来要走,却又被海澜叫住,他从怀中取出一信,郑重递给海九道:“这是刺史大人的亲笔信,是要求沿途官员放行此票货的,此事事关重大,不到万不得已不准拿出来,你明白吗!”

    “属下明白!若异变,我当先毁掉此信。”

    海九心里明白,若真出了什么事,此信若被有心人拿到,第一个和海家翻脸的铁定就是这个李道复。

    “你明白就好,去吧!祝你一路顺风。”

    夜幕深沉,一支船队缓缓离开江首津,穿过浓浓的江雾,向南驶去。

    就在船队离港的同一时刻,岷帮总舵大门处灯火通明,四名水淋淋的汉子呼地从对面竹林里冲出,就象四只炸窝的水獭,直向总舵大门冲去,还不到门口,便从两边各闪出几十个黑衣帮众,一边手握寒光森森的横刀拦住了去路,另一边则端着军用弓弩瞄准他们。

    一名魁梧的红脸大汉象一堵墙似的傲然挺立,用宽背大刀指着他们,“什么人,给我站住!”

    “秦大哥,别放箭!是我们,小五子。”

    “小五子,怎么是你们?”

    红脸大汉连忙扶住他们,“可是有消息了?”

    四人连连点头,“快去禀报帮主,我们有确切消息了。”

    很快,四人便被带进大堂,虽有帮中弟兄的厚袄,但四人还是冻得嘴唇乌紫,浑身直打抖。

    王兵各睡得正酣,忽然被心腹叫醒,听说有海家的消息,他连鞋都来不及穿便冲到大堂,自从义宾县回来后,王兵各布置大量了眼线,盯住海家的一举一动,小五子四人就是负责江首津西码头的,四人见帮主出来,连忙跪下行礼。

    “属下叩见帮主!”

    王兵各手一摆,“罢了!快告诉我,你们看见了什么?”

    那领头的小五子上前一步道:“属下今天见到的这批货是在深夜上船,而且货物奇重,颇让人可疑,所以我们便趁上船之机,摔碎了箱子,属下看得千真万确,里面装的全部都是铁条。”

    “是什么样的铁条?”

    “用油纸捆包,每根约长三尺,但有一根铁条戳了出来,而且是上好的精铁。”

    “铁条!为什么不是铁块?”王兵各沉思片刻,突然呵呵冷笑,“我明白了,这必定是从试剑堂运出来的。”

    “你们辛苦了!” 王兵各嘉许地拍了拍每个人的肩膀,“每人赏二十贯钱,快下去换衣服吧!”

    四人大喜,皆拜谢而去,王兵各见他们走远,立即吩咐道:“火速发两封信到义宾县,一封给县令李大人,告诉他货已出发,再发一封信给义宾县的杨舵主,命他随时听李大人调遣。”顿了一顿,王兵各又道:“再通知沿途的弟兄,要牢牢盯住此支船队,不可让它们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