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名门 > 第二百一十九章 明修栈道

第二百一十九章 明修栈道

推荐阅读:大魏读书人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明朝败家子北宋大表哥如意小郎君盛唐逆子:李恪传权御八荒最强特种兵之龙魂乱世枭雄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第二百一十九章 明修栈道

    二月的早春来得很早,伴随而来的是几场温暖的春雨,这时粉红的桃花忽然纷纷绽放,梨、李雪白似的繁花将河边湿地和山岗装点起来,陇右尚春寒料峭,但肥沃的土地使生命力格外旺盛,冬小麦生机勃勃,田埂路边的豆苗,灰叶中已经绽出些小黄花儿。

    这一天,在金城郡以南的官道上,步履蹒跚地走来了一人一马,他们浑身被泥浆染得漆黑,牵马的是一个极年轻的男子,约十六、七岁,一身羌人的打扮,疲惫和劳累将人和马都折磨得骨瘦如柴,颧骨凸起,眼窝深陷,但他的目光却明亮且坚毅,他就是从河湟逃回来的斥候小兵刘帅,一路而来,他不敢走人烟稠密的城池,所走之地都是崇山峻岭,近一个月的艰辛跋涉,使他历经坎坷终于回到了陇右。

    远远地刘帅已经看见了巍峨的城墙,他忍不住热泪盈眶,抱着疲惫的马头喃喃自语,“老伙计,咱们到家了!”

    刘帅走到城门,向守城的军官略作讲述,军官明白事关重大,立即将他带到了节度使行辕。

    节度使行辕内外此刻戒备森严,议事堂内热气腾腾,数十名从河陇各地赶来的兵马使等高级将领聚集一堂,商讨对河湟出兵事宜。

    一个多月前,党项王野利平残暴杀戮,忽然被几名属下所杀,引发了党项贵族争夺王位之乱,野利平的十几个儿子皆被杀尽,张焕特地赶到银川郡调解,并提议由前党项王之子拓跋万里继任新党项王,同时,他下令顺化、延安等郡的三万驻军做好镇压准备,另外又给拓跋万里十万石粮食作为他争取党项王的资本,在陇右大军威胁及厚利重诱的双重压力下,再加上拓跋万里本身温良谦恭,深受残暴之苦的党项人最终决定接受拓跋万里为新一任党项王。

    但张焕却封锁了党项内乱已解的消息,反而散布党项人内乱越演越烈的消息,与此同时,他以平息党项人内乱为借口,大举调重兵六万余人,在会郡以东集结。

    “据我们派去河湟的探子所报,河湟地区吐蕃军仅一万人,吐谷浑、羌等杂军经会西堡一战后,也剩不过三万余人,而且主要集中在西平、宁塞、安乡三郡,而象广武等乌逆水一带只有少量烽火台驻兵,按一座烽火台两百军计算,也不过五千人。”

    侃侃而谈的是西凉军行军司马罗广正,他手执一长杆,站在一面占据了整幅墙壁的河湟地图前给众将解释目前的兵力对比,他是极力主张一战的主战派。

    “而我们西凉军已达十二万人,去除七万多新兵外,尚有善战老兵五万余人,装备精良,又有火药可用,无论在兵力还是战斗力上都远远高于对方,若此时不战,等吐蕃军兵力恢复,那时再战,就困难得多。”

    罗广正大量的数据对比,使得在场的将领们都热血沸腾,收复河湟,这是大唐人十几年来的渴盼,经过会西堡一战,经过席卷陇右一战,他们都极为自信,不等罗广正说完,呼战便喊成一片。

    张焕则临窗而坐,他坐自己最心爱的紫藤圈椅上注视着将领们的情绪变化,凭心而论,他也是强烈的主战派,裴俊已明确有让他入朝为官的意向,在入朝为官前,他一定要取得政治上的优势,不是拿下河西全境,就是拿下河湟,现在党项人内乱未平,出兵河湟正是出其不意之举,虽然张焕强烈想出兵河湟,但事关重大,他还是想多听听属下的意见。

    眼一瞥,见谋士胡镛目光忧虑,知道他有不同的看法,便微微一笑,问他道:“胡先生有什么好的建议?”

    “我坚决反对此时出兵河湟!”胡镛站起来冷厉地打断了众将们的呼声,议事堂中霎时安静下来。

    “为何?”张焕也一怔,他没料到胡镛态度竟这么坚决,见他打断了将领们的激情,心中略略有些不悦。

    胡镛站起来向张焕长施一礼,“都督,我本身并不反对出兵河湟,虽然这是为大唐收复失地的义举,但国与国之间的交兵,都督还是要先向朝廷禀报,取得朝廷的同意再举兵而行,况且唐、蕃两国刚刚会盟,吐蕃大使尚在长安,若都督贸然出兵,让朝廷颜面何存?即使夺下河湟,也达不到应有的影响力,况且,我们对吐蕃也知之不深,所以我主张都督要三思而后行。”

    “胡翁此言谬也!”杜梅站了起来,他并不看胡镛,只冷冷道:“胡翁只想信誉于吐蕃,又可曾想过吐蕃几时信誉于大唐?会盟这不是第一次,哪一次会盟,吐蕃人不是连打带谈,刚刚立碑,又出兵毁掉,对这种背信弃义的蛮夷之国,又何必要讲仁义?昔日韦家兵力强盛之时,却一直采取绥靖姿态委事吐蕃,现我们兵强马壮,不趁机取河湟,难道还要等着被国人议为韦氏第二吗?退一步说,若依胡翁之言,派人去朝廷禀报,这一来二去,战机早已丧失殆尽。”

    杜梅上前一步对张焕道:“当断不断,后患无穷,都督已经集大军到会郡,那马重英焉能不知?若现在不抓紧时间进攻,等朝廷同意后再打,到那时我也反对了。”

    此言大为有理,众将连连点头,兵贵神速,自己又不是朝廷之军,管朝廷那帮鸟人态度如何?这时,西凉军判官裴明远却站起来道:“都督,我也有不同的看法。”

    “明远请讲!”

    裴明远慢慢走到地图前,接过罗广正手中的木杆,指向赤岭以南的九曲地区道:“河湟一带只有三、四万敌军不假,但九曲地区呢?我们的探子却没有能抵达那里,那里向来是吐蕃人的军事重地,洪济、大漠门一带在天宝年间曾有五万余重兵驻守,就算现在没有那么多军队,一、两万总是有的,还有张掖的吐蕃军......”

    裴明远又将木杆指向武威郡以北,“以前吐蕃和回纥相争,重兵都调往安西,现在安西局势平静,焉能不考虑它会重兵回防?”

    虽然裴明远没有象胡镛那样从大义上反对出兵,但他却抓住了两个要害之处,使得细密的出兵计划出现了漏洞,房间里一下变得沉寂起来。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亲兵在门外禀报,“都督,前往石堡城的斥候回来了,有重大情报禀报。”

    张焕精神一振,石堡城就是勒住河湟与九曲之间的咽喉要道,他们此刻回来得正是时候,他当即令道:“带他们进来!”

    片刻,几个亲兵将刘帅领进了议事堂,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但簇新的军装还是掩盖不了他骨瘦如柴的脸孔,议事堂内众将都默默地望着这个小兵,刘帅快速走了几步,向张焕行了个军礼,忍不住垂泪道:“斥候三营十二队下小兵刘帅参见都督!”

    张焕有些惊讶,他看了一眼亲兵,又问刘帅道:“怎么只有你一人,你们队正呢?”

    “我们遭遇到了吐蕃军,队正他们生死不明。”刘帅便将那晚在山谷遭遇吐蕃骑兵的事情述说了一遍,最后取出李国珍交给他的册子,双手奉上,“这是我们队正交给我的探察军情,还有我回来时一路上的记录,有一条山路可直达石堡城,且没有什么驻军,请都督过目。”

    一名亲兵接过,递给了张焕,张焕接过仔细地看了看,虽然是用木炭所写,但十分简明扼要,使人一目了然,有石堡城一带的地形以及兵力部署,甚至石堡城中的换岗时间都写得很清楚,另外这个斥候小兵又画了一条详细的秘道,这无疑为夺取石堡城提供了最详实的第一手资料。

    张焕立刻将册子交给罗广正,让他整理出来,他又看了看这个瘦骨嶙峋的年轻斥候兵,可以想象他一路来的艰辛,便点点头道:“正是有你们的情报,才能让我做出正确判断,这次记你们队所有人大功一件,升你为斥候队正,你先下去歇息,我会再用你。”

    “谢都督!”刘帅又行了个军礼,随亲兵下去了,张焕一直望着他的背影消失,才慢慢回头平静地对众人道:“适才大家对出兵河湟一事,赞成者有,反对者也有,但六万大军已经调集,箭在弦上,不容不发,我决定出兵河湟!”

    他扫视一眼众人,下令道:“王思雨何在?”

    “末将在!”身材魁梧的王思雨一步上前应道。

    “你率本部三千骑兵,以刚才那名斥候兵为向导,星夜行军,无论你用什么办法,二十天内拿下石堡城。”

    王思雨知道自己任务极重,他丝毫不露惧色,一抱拳道:“末将遵令!”

    沉寂片刻,张焕的目光又投向贺娄无忌和李横秋二人,“你们二人给我守住武威,没有我的命令,二万河西军一人也不准离开河西半步!”

    贺娄无忌和李横秋一起站起施礼,“末将遵令!”

    “罗广正何在?”

    “属下在。”

    “我给你十天时间,在金城、开阳、陇西三郡调集军粮二十万石,征集民船五百艘,各种辎重车辆一万辆,地方官若有不配合者,可立即报与我!”

    军令如山,众将一一领令,最后张焕看了一眼掌握着情报网的杜梅,淡淡道:“杜参赞之事,便是要让陇右军民相信,大军即将北伐党项,也要让有心人相信,伐党项只是借口,我的真正目的是进攻灵武郡.....”

    .......

    战争动员令既发出,整个陇右的战争机器便转动起来,官道上一辆辆满载粮食的马车吱吱嘎嘎地向金城郡黄河渡口驶去,一队队士兵正列队疾行,不时有报信兵从军队旁飞掠而过,马蹄声如惊雷,瞬间便远去了。

    金城郡治所在的五泉县中,士兵们在大街上巡逻,大街小巷里到处都贴有传单,告诫百姓们战时须注意的事项,在酒楼、茶馆中,不少上年纪的老人在高谈阔论,讲述着从前党项人的残暴和背信弃义,但也有不少人冷笑不止,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难道他们真以为军队是去打党项的吗?幼稚!

    明仁药坊内,不少人一边等着配药,一边谈论着这次北伐党项人之战,药坊李掌柜则研磨药材,却细心地听取众人的谈话。

    “大唐衰败时,连个小小的党项人也敢欺辱我们汉人,我家祖屋就是被党项人所烧,现在王师北伐,看它跳梁小丑猖狂到几时?”

    唾沫四溅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马脸汉子,他从小得过伤寒、瘟疫,却总是死不了,这一辈子算是和药结了缘,一阵怒骂后,他又照例叹息几声,“可惜我那祖屋了,占地足有十顷,就这么一把火烧掉了,否则...唉!不提了,不提了!”

    “姚大郎,你上次不是说你家祖屋是被吐蕃人烧掉了吗?怎么又变成党项人?”

    “这个....上次是我爹爹记错了,我昨天才知,其实是被党项人烧的。”

    “姚大郎,你不是说你爹爹在十年前便死了吗?怎么又来个爹?”

    “混蛋!我几时说过?”

    大堂里一阵哄笑,李掌柜也笑而不语,这时,他忽然看见一名军官带着几名士兵大步走进药坊,便连忙站起来迎了出去,“几位军爷,可有贵干?”

    那军官脸一沉道:“奉上面的命令,来你这里调集一批药,这是清单,给我照单配药。”

    说着,军官将单子掼给了他,李掌柜慌忙接过单子,看了看,皆是止血镇痛之药,用量极大,李掌柜心中一动,便立刻陪笑道:“这位军爷能否在内堂稍坐片刻,我派人盘点库存,立刻报与你。”

    “好吧!稍坐片刻无妨,不要误了我的军务。”军官领会进内堂坐的言外之意,便命令士兵在外等着,自己随他进了内堂。

    李掌柜一边吩咐伙计照单盘药,一边奉上了一碗浓黑的药酒,陪笑道:“这是按我家祖传方子用上百味珍贵药材泡制,对房事极有大补,军爷不妨试试。”

    “呵呵!我对付女人还需要补吗?”军官暧昧地笑着,却端起碗一饮而尽,砸吧一下嘴道:“酒倒不错,还有没有,给我带一点走。”

    “有!有!有!等会儿我给军爷灌一葫芦带走。”李掌柜笑着,又悄悄塞给了军官一张百贯飞票,军官会意,立刻收了起来。

    “军爷,我有一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给了钱,李掌柜说话的腰板也挺直了,笑道:“若问得不当,军爷可别怪我。”

    军官豪爽地一挥手道:“这么啰嗦,你问就是了。”

    李掌柜向四周瞥了一眼,低声道:“我最近和人赌钱,准备下一百贯的注,赌这次北伐是打党项还是打吐蕃,赢了可就得两百贯,将军能否给我泄露一点内情?”

    “那你押的是什么?”军官不露声色问道。

    “我尚在犹豫,还没有下注。”

    军官将一百贯的飞票推给了他,眼一眯,阴阴地笑道:“替我也下一注,押灵武郡!”

    .......

    半个时辰后,一只飞鸽再一次振翅飞向了遥远的河湟。

    .......

    黄河边的一座山岗上,张焕策马而立,注视着黄河对岸的崇山峻岭,在他身后跟随着十几名将领和数百名亲卫,其中一名身量极高的大汉象影子一般站立在他身旁,此人是张焕新的一名贴身护卫,叫做方无情,是张焕一个多月前在虢县的奴隶中所得,武艺极为高强。

    此时,黄河水已经解冻,浮冰消失,滔滔河水北去,山岗下面就是码头,近百艘大船正停泊在岸边,不少民夫正向船上运送粮食。

    “去病,你真打算亲自西征河湟吗?”旁边裴明远忧心忡忡问道,他一直认为张焕这次西征太仓促了点,时机尚不成熟,怎奈张焕决心已下,他也无从反对了。

    “你应该知道,我也是迫不得已,当年我得武威时就已许诺要收复大唐失地,但真到了这一天,才知道要以一域之地对付一国,是何其之难,还有占领陇右的政治压力,前几日韩愈来信,大唐民众八成以上的人都是反对的,虽然朝廷没说什么,但从地方上的强硬态度便可窥见一斑。”

    说到这,张焕微微摇了摇头,回头望着裴明远笑道:“前几日岳父来信,提到吐蕃正在远征天竺,又准备攻打北庭,兵力难以分散,这才决定与大唐会盟,而且马重英与大相尚结息不和,这也是一个机会,退一万步说,就算这次我拿不下河湟,但我为国收复失地的姿态也已经摆出,至少比那占据陇右十五年的韦家可强得多,明远以为呢?”

    “你呀!总是自以为聪明,把别人想成笨蛋。”裴明远没好气地苦笑一下,“当心聪明反被聪明误。”

    张焕笑了笑,又凝望了河湟半晌,这才回头对他道:“我此去河湟,我会任命贺娄无忌为节度副使,他还年轻,地方上你就替我多协调一下,还有韦家那些官员,你都把他们送回去吧!”

    裴明远默默地点了点头,就在这时,一匹快马飞奔而至,报信兵呈上一管红色的鸽信,“都督,长安紧急情报。”

    张焕接过,迅速打开看了看,便将鸽信递给裴明远道:“吐蕃使臣已经离京返回了,我们进军的时机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