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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78 伏尸遍野,贼酋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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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场上,惨烈的厮杀仍在继续。此前那千数狼骑与唐军契苾部的激战只是一个开始,后续的战斗烈度则有增无减,越来越残酷血腥。

    其实,马岭附近这一处战场,对于参战双方而言都不够理想。

    对于突厥军众而言,被牵制在高原上的河湾与谷岭之间,其骑兵野战优势并不能完全发挥出来,只能在这小规模的战场上进行一定的离合变阵,完全不具备开阔纵横的交战条件,战斗力无疑要大打折扣。

    特别人马气力多有消耗,一旦高烈度的战斗不能速战速决,其战斗力便快速下滑。像最开始参战的千员狼骑,如果是在一个广阔平原放手搏杀,战斗结果将会完全不同,即便突厥马力不继,起码也能保证全身脱战。

    而对于唐军来说,他们所放弃的优势更大。他们本来已经先一步赶到了马岭堡,大可以据堡而守、以逸待劳,以轻微的代价,将突厥堵死在马岭堡南。

    现在野战出击,放弃了城堡的优势地利,虽然仍然占据了战场上的优势,但伤亡也增加起来。

    特别是首阵出战的契苾部将士们,尽管他们追歼了许多狼骑精锐,但自身也是伤亡惨重,在袍泽接应退下战场的时候,近千部伍战死三百有余,剩下的也多有伤在身。双方各派增援进入战场后,战场形势变得更复杂,他们是硬顶着各种变数,直接将那一部狼骑追杀殆尽,这才退出战场。

    但对交战双方而言,此战又有不得不进行下去的必要。战争毕竟不是单纯的推演,优秀的将领能够尽可能的因势利导,给军队创造更加有利于作战的条件。

    但往往许多战争,都很难塑造一个绝对理想的作战环境。在这样的情况下,所比拼的就是各自斗志能不能扛得住不利条件的制约。

    对默啜而言,马岭此处苦水河湾本就不是预定的理想驻营地,一旦被唐军牵制在此,时间拖得越久,其部战力折损就越大,所以是一定要突破唐军对此境的封锁,若不然,便是全军覆灭的下场!

    至于契苾明,设想则要更加复杂一些。

    一则来自雍王方面的压力,雍王有令此战概不留俘,就意味着一定要尽可能多消灭掉突厥入寇的有生力量,这就需要唐军掌握战场上绝对的控制权,据城而守虽然稳当,可一旦突厥势败溃散,来不及进行围歼剿灭。

    二则就是要对河曲诸州进行震慑,突厥此番南来,虽然有借大唐内部动荡而趁火打劫的意思,但其部能长驱直入,沿途诸胡部羁縻州居然没有进行有效的牵制,这也暴露出河曲诸州这些胡部貌合神离,对大唐已经不复恭谨。

    所以,契苾明今次就要取此堂皇之势,离城野战,干干脆脆的击溃乃至于围剿这群来犯之贼,从而对河曲诸州形成震慑,肃清那些各存诡谋的胡酋,重新梳理河曲之间的秩序。

    契苾明虽然出身铁勒,但其父契苾何力少年时期便率部归唐,自此之后追从在太宗皇帝麾下,毕生功业成于大唐,而契苾明也同样如此。

    铁勒诸部本就是一个松散联盟,通过上一代首领薛延陀被轻松抛弃就能看出来,彼此不过是因利苟合而已,这样的联盟又能有多大的感召力?

    无论是出于各种考虑,契苾父子荣显于大唐庙堂之上,都远比在河朔塞边担任一个胡酋要好得多。因此在考虑河曲问题的时候,契苾明就是完全出于一个唐将的立场,不恭者需要震慑,乱法者需要诛杀!

    在同袍们策应之下,契苾耸顺利的退出了战场,战袍染血但却不及卸甲,行至主帅旗纛之下叉手说道:“末将幸不辱命,引部出战,诛敌过半,归来复命!”

    契苾明垂眼望向儿子,发现左肩微塌、血水洇透袍服,有心想问一问伤情如何,但既然身在军阵之前,也只将这一点怜意按捺不表,只是微微颔首道:“战法还算得宜,退后休整,稍作诊治。若无大碍,便归阵待命!”

    说完后,契苾明便不再理会儿子,而是继续观察战场上的情况。

    此时的战场中,双方各自投入几千人,整个战场已经容不下此前那种骑兵驰骋变阵的战法,在交战的核心地带,双方将士早已经弃马步战。而一旦被拉下了战马,突厥士卒的战斗力起码要被削弱三成。

    虽然这些突厥精锐们也都配有坚硬的铠甲、锋利的长枪,乃至于还有弓刀之类其他的器械选择。但若讲到军械的复杂、各种战法的配合与变化,则完全不是唐军的对手。

    一个标准的唐军主力士卒,除了基本的甲刀弓弩配给之外,还有多达十几种的武器选择。尽管负重所限,这些武器并不能全都携带上战场,但只要将官进行有意的调配,各类军卒搭配不同的武装,便能极大的丰富各种战斗环境下的战术选择。

    唐军步战中,最经典的战法有拒马枪林,当年苏定方远征西突厥,傍河设阵、竖枪为林,配以弓弩强射,西突厥虽十万之众,竟不能破。还有陌刀战阵,入墙而进,排杀强敌。

    今日战场上局势要更加复杂,双方虽然都是以骑兵出战,但是随着交战越发激烈、彼此逐渐增兵,战场上所留有的空间已经极小,容不下骑兵再机动往来,战马反而成了拖累。

    双方各自弃马步战后,在短兵交接的过程中,长枪这种武器反而不利于杀敌。双方都是具甲精良,一旦不能破甲被敌人欺近,长枪不利回防。

    尽管枪锋尖长、有破甲之效,但那是在有极大惯势加持的情况下,若只单凭臂力的摆幅,很难进行有效率的破甲杀敌。所以下马步战后,突厥士卒们多数选择战刀,这也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备用武器。

    但是反观唐军,选择就多了起来,其中有陌刀成阵者,排墙而进,作为战阵中的主力不断向前逼近着。突厥军中所用战刀,远不如陌刀如此势大浑厚,挡者披靡,战线被节节压缩。

    若仅仅只是陌刀,也并不足以完全锁定优势。毕竟陌刀对使用者要求极高,本身又造价不菲,唐军投入战场不过两百陌刀手,为了将这两百人投入杀敌,前后动用两千多人加以配合。而为了确保陌刀阵不被冲散,两翼还要安排数量不少的跳荡兵。

    至于拱卫陌刀阵的跳荡兵,便不是传统的刀盾战士了。横刀虽然也有一定的破甲效果,但总体而言并不太理想。

    因知此战所对阵的突厥甲具不俗,所以唐军中携带许多破甲之器,诸如锤铛之类,乃至于行军扎营凿井所用的铁镐等器物,以求震荡杀敌。许多突厥军众被砸击得甲衣凹陷,表面看来或无明显伤处,但内里却被震荡得脏腑离位,呕血而亡。

    最让突厥军众们感到惊骇的,是这些唐军之所以如此悍勇厮杀,好像是受了什么邪法加持。因为唐军每毙一人,口中便大呼一声“十缗”,多数突厥军众不知其意,但明显感觉到每当唐军如此喊出一声后,气势便壮大几分。

    于是战场上,也有一些突厥军众抱着一试的心态,陡地学着唐军叫喊一声,但还在等待感受异力加持的时候,便被旁侧里唐军一锤砸翻在地。

    “狗胆贼胡,吓了老子一跳!还以为误伤同袍……十缗!”

    吼叫完毕后,那唐军甲士便继续向前奋勇杀敌。

    “不准退!不准……”

    突厥一方的大营中,见到己方在战场上的部卒们不断被向后逼退,一时间也是焦躁不已,乃至于想要亲自出营压阵督战。

    战场上人马损失惨重,默啜自然收在眼底,但同时他也察觉到,若真单就兵力而言,似乎对面的唐军比他们突厥人马还要少一些,因为有的唐军将士在短暂回撤、稍作休整后,便继续投入作战,很明显是没有足够的预备力量。

    但这一发现,作用并不大,因为在正面战场上,首战失利后,唐军便一直在压制着他们突厥部伍疯狂输出,随着伤亡增多,部卒们战斗意志也在快速下滑。

    尽管还没有发生严重的溃败,但唐军向前推进的速度却越来越迅猛。特别唐军的战术搭配远胜突厥,战场上步骑结合,骑兵们除了拱卫步卒冲杀,彼此之间还会内外交替,骑兵接替步卒冲击正面的突厥,步卒则立枪如林、阻拦突厥游骑的靠近。

    虽然眼下战场上突厥兵众们也是步骑掺杂,但更多的还是迫于战场环境,一部分人不得不下马应敌,但却并没有相应的战法搭配。

    眼见再这样下去,战场上的部众们可能要被直接逼回河湾,届时再想冲杀出去那就困难多了。

    于是默啜便又下令道:“继续增军,一定要冲破唐军的封锁!唐军兵力不多,几番恶战下来,肯定也将要力穷!”

    然而他下令完毕后,却发现周遭回应声寥寥,再转头望去,才发现几名部落小酋都隐有不情愿流露。

    “可汗,唐国大军围堵前路,本身又杀性旺盛,就算部族勇士全抛在这里,也未必能杀出啊!儿郎们都是部族里的少壮,难道真要派遣出去任由唐军屠杀?”

    一名小酋壮着胆子说道:“营地里还有过千名的唐人俘虏和几千杂胡,咱们可以作为要挟,让唐国息兵放行啊!就算他们不爱惜人命,咱们还能出让一些财宝。再杀下去,唐人也要损失惨重,现在把人和财富退给他们,让他们放行……”

    默啜闻言后,脸色霎时间变得阴郁无比,但在沉默片刻后,还是作出一副从善如流的态度,指了指那名发声的小酋说道:“这么说也有道理,那就由你去见唐军将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