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佞妆 > 第二百一十一章 暗涌(三)

第二百一十一章 暗涌(三)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宝莲挤出笑容,低声道:“妈妈,无事的。”

    邓平家的见宝莲如此,虽然晓得不该再问了,可到底关心,关切看着她。

    宝莲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复又抬起来,笑容比之前坦荡多了,道:“妈妈不晓得,除夕时我们几个陪奶奶用饭,奶奶就感慨过,说只怕留不了我们多久了,要是有好去处,这一两年也要放出去了。刚才奶奶正好说到这个,我是真的舍不得奶奶,想多留几年……”

    “这也难怪,”邓平家的安慰道,“你和奶奶是奶姐妹,这么多年了,一时三刻定然接受不了。不过,姑娘听我一句话,再是亲密,也越不过主仆,奶奶若有安排了,姑娘还是顺着吧,毕竟奶奶不会亏待了你。”

    宝莲颔首,笑着谢了邓平家的,又补了一句:“这事儿妈妈别往外说。”

    邓平家的自是应下,陪着宝莲往她屋里去,刚走到西厢外头,就见门外有人进院子来。

    宝莲停了步子去看来人,她之前哭得厉害,这会儿眼睛还是红肿的,看东西也有些模糊,仔细瞧了许久才看清楚那人。

    “周姨娘?”宝莲低低喃了声,她怎么会过来?

    邓平家的已经先一步迎了上去,道:“这可是稀客。”

    (红笺笑得腼腆,道:“纪妈妈在吗?”

    邓平家的点了点头,指了指后罩房方向,道:“在那儿的。”

    红笺冲邓平家的道了谢,便往后头去。

    宝莲偏过头看着她。红笺一身半新不旧的对襟袄子,头发梳得整齐。耳鬓戴了几只绢花,只抬手时白皙手腕上露出的一只剔透玉镯贵气些。旁的竟有些比不得体面的大丫鬟们,宝莲小声与邓平家的道:“比在松龄院里时可差多了。”

    邓平家的眼睛极尖,只上下一眼就把红笺的一身行头都看透了,不由叹息一声:“自然比不得了。”

    在松龄院里时,红笺因为额头那一颗朱砂痣是格外受老祖宗喜欢的,虽然是个二等,但吃穿用度都不缺,在各院走动也有些体面,被指到常郁映身边之后。倒也是平平顺顺的。

    等开了脸做了姨娘,瞧着是成了半个主子,可这一年不到的时间,日子是越活越回去了。

    大赵氏待红笺不咸不淡,常恒翰如今又有新人,红笺一个姨娘,在这府里还讲什么体面。

    宝莲睨了她两眼,便转身进了自个儿屋子。

    没过一炷香的工夫,纪妈妈便送红笺出来。走到半途,后头还有事,纪妈妈又被李德安家的急匆匆叫住了。

    红笺见纪妈妈有些为难,便道:“妈妈既有事。那还是做事要紧,不用送我。”

    纪妈妈也不多说了,快步走了。

    红笺站在院子里长长叹了一口气。察觉到似乎有人在盯着她看,她四处看了几眼。正好和站在窗边的宝莲四目相对。

    红笺抿唇笑了,笑容温婉和善。仿若春风拂面时繁花丛中的一支,并不起眼,却也好看。

    宝莲一怔,可对方这般和气,她也不好避开目光。

    莲步娉婷,红笺走到西厢窗外,隔着窗看着宝莲,柔声道:“宝莲姑娘的眼睛都红了,可是哭过了?”

    宝莲没有回答。

    红笺并不介意,道:“定是挨训了吧?主子就是主子,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宝莲干脆岔开了话题,问道:“周姨娘怎么来寻纪妈妈了?”

    “我们太太定了三天后给明沫置一桌酒席,明沫和纪妈妈挺好的,想请纪妈妈吃个酒,只是这几日太太忙碌,身边的姑娘妈妈们都走不脱身,我便来知会纪妈妈一声。”红笺解释道。

    宝莲眨了眨眼睛,常恒翰要纳新妾,那红笺……

    她看向红笺,对方虽然笑着,可眼底似有落寞,宝莲突然冲口而出:“大冷的天,这等事情,也不该让姨娘走一趟。”

    红笺淡淡的笑容僵了僵,摇着头道:“是我自己要来的,出来走一走,挺好的。”

    新人旧人,其实都一样,自从常恒翰把她抛到脑后之后,其他的妾室通房没少笑话她找她晦气,红笺不爱与她们争,也不觉得有什么好争的,只是受不了那院子里的压抑气氛,能寻个理由出来走动,倒是真的松了一口气的。

    宝莲怔怔看着红笺,这个人明明是悲伤着,为何还一直笑着?

    分明这种时候最希望的是有一个安静,能一个人待着,可为何,红笺还会主动来和她交谈?

    红笺似是有些冷了,双手交握放到嘴边呵了两口气,又垂眸道:“怪冷的。我在这儿也没什么人可以说说话,见你哭了,这才……你别见怪,我先走了。”

    宝莲摇头,正要说自己并不在意,却正好瞧见了红笺的手腕。

    纤细、白皙的手腕上戴着那只玉镯,而净透的玉色之下,是一小块青色。

    宝莲瞪大眼睛再看,红笺已经明白过来,迅速垂下手,避开了宝莲的打量,快步走了。

    站在原地,宝莲思忖了一番,到底还是抬步往楚维琳屋里去了。

    楚维琳用过了饭,正吩咐流玉去把霖哥儿抱来,便见宝莲进来了。

    刚才说了那么多,这会儿见了宝莲,心神多少有些不稳,楚维琳抬了抬下颚,示意宝莲坐下。

    宝莲搬了杌子来,就在榻子边坐了,小声与楚维琳道:“刚才周姨娘来了,说大太太三天之后要给明沫置酒席,请纪妈妈过去吃酒。”

    楚维琳挑眉,前阵子说起这些事,大赵氏分明是没有这样的打算的,她只把明沫当作通房,可这置了酒席之后。就是正式抬为姨娘了,这个转变倒是挺快的。

    “奴婢刚才瞧见周姨娘手腕上有乌青。而且她一点也不想被人瞧见,奴婢估摸着。是不是身上也有其他的伤?”宝莲的声音更轻了。

    楚维琳蹙眉,指尖轻轻敲着榻子,道:“乌青?叫人打了?”

    “这个奴婢说不准,只是觉得大太太那儿,这段时间有的操心了。”

    岂止是操心,大赵氏这段时日根本就是烦透了心。

    常郁映要出嫁,又是远嫁岭西,这已经够大赵氏忙碌的了,涂氏又是虎视眈眈的。巴不得各处都能分一杯羹,这些也就算了,常恒翰又给她添了无数的事情。

    上回提起的同僚要送来的姬妾,马上要抬举的明沫,加上常恒翰身边的女人原本就不少,这个当口上大赵氏不想打压谁,可也拦不住她们惹事。

    楚维琳想,红笺身上的乌青,恐怕是其他妾室们弄出来的吧。

    红笺出了霁锦苑。守在外头的丫鬟萃珠便迎了上来,她微微颔首,又往前走。

    走到半途,萃珠“咦”了一声:“姨娘。我们该走那边。”

    红笺却头也不回,轻轻道:“这边也能走。”

    萃珠嘟了嘴,这么冷的天。花园里有什么好走的,可抬眼见红笺神色郁郁。一下子就心软了。姨娘这是不想回去呢,那院子里乌烟瘴气的。还不如花园里好,虽然是冷了些,但起码不烦心。

    这么一想,萃珠便什么也不说了,随着红笺往园子里走。

    红笺走得极慢,直到经过竹苑外头时才停下了脚步,指了指西边,道:“穿过月亮门,后头有腊梅,你帮我折一些来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萃珠看了梅园一眼,又看了看竹苑,道:“那姨娘就在廊下避避风吧,这屋子里头可别进去,都是几位爷的藏书,我们弄不明白那些的,万一丢了东西了可说不明白了。”

    红笺笑着点头:“我不进去的。”

    萃珠几步走远了,红笺就站在竹苑外头,却听见吱呀一声,竹苑的房门自个儿开了。

    红笺转身看了一眼,屋内走出一个人来,却是常郁晔,她赶紧唤了一声“大爷”。

    常郁晔在竹苑里看书,也没想到会有人经过,听见声音便出来看看,见是红笺,一时有些尴尬,道了一声“姨娘”。

    寒风阵阵,红笺的脸颊吹得通红,常郁晔侧过身子,道:“姨娘进来烤烤火吧。”

    红笺赶忙摆手:“奴不碍事的,就不进去了。”

    常郁晔想再劝一劝,话未出口自己先醒悟过来,孤男寡女的,一点也不合适,便赶忙道:“是我鲁莽了,姨娘莫怪。”

    红笺点了点头,又觉得不对,微微摇了摇头。

    常郁晔背手站在门边,见红笺心不在焉,一咬牙,道:“姨娘,我母亲她……她最近心情不好,说话做事急躁了些,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我替母亲给姨娘赔不是。”

    这般出乎意料之外的话语让红笺身子一震,转头茫然看着常郁晔,见他诚恳,她不自在地道:“大爷,太太是主母,奴只是个下人,您千万别这么说。”

    常郁晔叹息道:“我劝不住父亲,劝不了母亲,她动手打你的事情我是知道的……”

    话说到这里,常郁晔也不晓得要怎么说了,让红笺继续受着,他说不出口,可直言大赵氏做得过了,也并不妥当……

    到了最后,也只能无力地垂下了肩膀。

    “奴清楚,太太原本不是这样的,这段时间烦心事太多了,太太才会这样……”红笺轻咬下唇,“大爷,太太管教奴婢是天经地义的,您千万不要为了这些琐事和老爷、太太有什么心结……”

    红笺说到这儿,之前压抑着的情绪也有些控制不住了,即便是紧紧咬了下唇,双眸也有些湿了,她赶忙背过身去,不叫常郁晔看见,道:“太太肯教导奴,是奴的福气。”

    最初的时候,常恒翰待红笺还算亲近,大赵氏嘴上不说,心里并不痛快,因此其他人对红笺酸言酸语,大赵氏全然当作不知情,由着她们来作弄红笺。而转机出现在刑家婆子自缢之后,常恒翰和大赵氏之间的关系直转而下,甚至连院门都不愿意踏进去了,大赵氏这才想到了红笺,想让红笺去拉拢常恒翰的心思。

    红笺依言做了,可常恒翰不满大赵氏,又怎么会对听大赵氏话的红笺满意?

    府外别人送的美姬,书房里的明沫,甚至另外有几个,红笺都是知道的。

    大赵氏也知道,她把对常恒翰的不满转嫁到了红笺身上,觉得是红笺没有本事,这段日子来,训斥是常有的,动手也不稀奇了。

    这一切,红笺只能忍受,谁让她就是一个妾,没有任何背景靠山的妾呢。

    只是红笺也没想到,这些事情都叫常郁晔看在了眼里。

    忍着眼泪,红笺匆匆回过身福了一福,又马上转过身去:“大爷的好意,奴记在心上,奴不会和太太置气的。奴要先回去了。”

    红笺说完,没有再理会常郁晔,快步走到了竹苑外头,正好萃珠回来,把几支腊梅捧到她面前。

    “姨娘?”萃珠见红笺神色不对劲,皱着眉头唤了一声。

    红笺赶忙挤出笑容来,一把接过了腊梅,哑声道:“刚才风大,吹得眼睛有些痛。”

    萃珠探头往竹苑里看了一眼,并无任何异样,她便不再问了,道:“那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红笺示意萃珠走在前头,回身看了一眼,便跟了上去。

    竹苑里,窗户微微启了一条缝,常郁晔站在窗后,从那细缝里正巧瞧见了红笺转身。

    手中腊梅嫣红,映得红笺的皮肤越发白净,可腊梅再红,都红不过她眉心的那一颗朱砂痣。

    常郁晔收回了目光,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

    他觉得自己和红笺没有什么差异,一样都是夹在了大赵氏和常恒翰之间,无能为力。

    他不止一次和常恒翰说过,请他不要为难大赵氏,大赵氏身不由己,可常恒翰根本不听他说这些,几次之后,甚至连他这个嫡长子都疏远了几分,而大赵氏跟前,他又能劝说什么呢?大赵氏的难处,常郁晔都明白,大赵氏想发泄,他也理解,化解不了父母之间的矛盾,就是一个死结。

    作为子女,不能替父母分忧,只能在中间左右为难,他想,他真的很没用。

    原本来竹苑是为了静心,可现在才发现,一屋子的书册,比不过一坛酒,只有一醉才能解千愁。(未完待续……)

    ps:感谢书友水_shuishui、晓寒微雨、lu?lu?169(2张)的月票I12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