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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氏携着宛娘的手进了后再,说说笑笑很是亲热,仿佛两人并非头一回见,而是亲近的手帕交一般。

    虽是内眷也正儿八经摆了席,摆在里头花厅,相陪的除去吴氏尚有两个挽着妇人髻的女子,比吴氏年纪略小些,瞧着也有二十一二了,姿色都算不差,吴氏一一指给她。

    穿着豆绿金沿边儿比甲肌肤微丰白净圆脸的是方氏,另一个穿着银红比甲瓜子脸丹凤眼的是蒋氏,吴氏穿着一件紫丁香灰鼠皮的对襟袄,紫绡翠纹裙,比之两个妾侍,更显贵重大方。

    宛娘暗度吴氏,跟这两个丈夫的妾侍倒真跟姐妹一般,三人想来事先得了嘱咐,并未把宛娘低瞧,亲亲热热的一味劝酒吃,宛娘推脱不过,吃了两小盅下去,吴氏待要劝第三盅。

    吴婆子忙上前拦道:“不是辜负了夫人的情儿,我们家奶奶着实吃不得多少酒,若是这盅子吃了,说不得就真醉了,爷刚头还特特的叮嘱了老奴,不让奶奶多吃酒的。”

    吴时没说话,那蒋氏笑道:“早听说宛娘妹妹是梅公子的心尖子肉,常日还不理会,如今可不得不信了,听我们家爷说梅公子是个千杯不醉的海量,宛娘妹妹怎能就这点酒量,今儿天寒,这盅子又小,酒也是果酒,温过早散了酒气,再吃些也不妨事的。”

    吴氏也笑道:“蒋妹妹说的是,再吃了这一盅,咱们便听曲儿耍子吧!我们这府里虽比不得梅府,个个丫头都能弹会唱的,却也有两个通些音律,平日伺候我们爷的,今儿前头寻了外头院里的,就用不着她两个,倒偏了咱们,也消遣消遣。”

    宛娘只得吃了,这酒的确是果酒,有种香香甜甜的味道,也不很难吃,吃下去觉得身上暖暖的舒服,

    宛娘既不吃酒,吴氏便让撤了下去,另让摆上四叠细点,果脯等物,让丫头捧了热茶来,亲手递与宛娘。

    宛娘忙谢了道:“夫人何需如此客气?”吴氏道:“若认真论起辈分来,我还得称妹妹一声小婶婶呢,只我们爷说了,妹妹年纪小呢,被我这么一叫可不叫老了,好在这里没外人,便乱了辈分,称呼你一声妹妹吧!倒也不是客气,是怕你头一回来我们这里拘束了。”

    宛娘道:“承夫人盛情,宛娘不胜感激,今日虽头一回见,跟夫人却很是投契,日后断然免不了要来叨扰,夫人倘若总如此客气,叫宛娘怎样登门,既然叫了一声妹妹,只当姐妹一般待承才对。”

    吴氏那日听爷提起,还忖度着这宛娘是个古怪性情儿,今儿一见倒颇出意外,先不说一点乡野之气瞧不见,说话做派都有股子大气劲儿,模样更是生的齐整白净,莫怪那阅尽百花的梅公子瞧在眼里,哪个男的得了这么个不得稀罕着,况说出的话也敞亮,让人心里说不出的熨帖。

    便去了应酬之心,道:“妹妹既如此说,姐姐就实在的应着了,妹妹可得常来走动,若不来,姐姐要打发人去押的。”几个人听了这话儿都笑了起来。

    正说笑,只见帘子打起,进来两个十四五的丫头,左边一个抱着琵琶,右边一个使唤月琴,梳着两个小鬏,余发垂额至目,箍着红丝流苏,珍珠坠子,白绸夹袄桃红镶边儿裙,紧束腰身,显出窈窕之姿,眉清目秀,姿色不俗,虽年纪不大,眉眼间却有些风情显现。

    宛娘心道吴氏说是平日伺候那陈子丰的,也不知怎么个伺候法儿,瞧吴氏跟方氏蒋氏不以为意的模样,想来早已习以为常,倒是自己成了个另类。

    两个丫头真生了好嗓子,唱了一曲锦堂春慢,一曲喜迁莺令,真个莺声呖呖婉转柔媚,这边两支曲儿刚唱完,外头进来个婆子回道:“前头明月楼的伴香姑娘,在二门处候着,说要给夫人磕头见礼呢。”

    宛娘一听,心里不禁膈应一下,伴香,明月楼,上回跟梅鹤鸣在书房里那个貌似叫伴琴,也是明月楼的,跟这个伴香有什么干系不成,这伴香若是明月楼的粉头,被叫来唱曲取乐,又何必非要巴巴来给吴氏磕头见礼。

    正暗暗琢磨,就听旁边方氏哼了一声道:“她倒是假客气上了,勾着爷成日不着家,连府门往那边开都快不记得了,倒把明月楼当成个通判府,赶明衙门办公也别去了,都搬到明月楼去岂不省事。”

    吴氏扫了她一眼,方氏才悻悻住嘴,吴氏道:“偏你这些话,你便是有什么怨言,爷家来时,你怎不当着他的面说,巴巴在我跟前说做什么,她既让爷包下,也算爷的女人,进府来给我磕头见礼没什么,我若不受她的礼,倒是我的不是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拈酸吃醋容不下人呢。”说着让婆子把人引进来。

    不大会儿功夫,跟着婆子进来一个女子,若说姿色高低,也只比过才知道,这叫伴香的一进来,倒把刚才弹唱的两个丫头给通比了下去,模样而生的好,打扮的更是俏皮,玉色袄,翠蓝裙儿,裙下一双小脚弓鞋,走起路来摇摇摆摆扭腰摆臀,天然生就的风情勾人摄魄。

    到了近前,跪下磕了头道:“伴香叩见夫人,二娘三娘万福。”吴氏亲手扶起她道:“你倒是礼儿全的孩子,便不来磕头,我也不怪的,只伺候好爷就算全了我的礼了。”说着指着宛娘道:“这是梅府里的宛娘妹妹,是我们府里的贵客,你却该给她见个礼的。”

    伴香一愣,吴氏这一说,倒勾起许多前事来,想当日妈妈原是惦记让梅公子梳拢她的,梅公子包了月卿小两年光景,最末了,却松口把她嫁给了周都监,失了这个财路,妈妈自是不大顺意,便打扮了她到梅公子跟前,梅公子开头倒也动了意,让她脱了鞋一瞧,却丢开了手,她这才跟了陈通判。

    她妹子伴琴倒是比她还不如,那日从梅府里回去,便关在屋子里哭了半日,后妈妈问她,才说没成事,要紧的档口,就是这个宛娘闯进去大闹了一场,搅了好事,妈妈又拖情陈通判,她也很求了几遍,陈子丰才去了一趟梅府,回到明月楼就说:“这事莫惦记了,另寻人梳拢伴琴是正经。”不想他们姐妹两个接连都折在她手里,不过一个寡妇,心里哪会服气,这会儿见了不禁多打量了几眼。

    只见虽生的白净,姿色也说不上绝美,听伴琴说性子极泼,半丝贤良大度也无,如此一个寡妇,怎就得了梅公子的心,旁的女子竟都丢在一边去了。

    吴婆子见她下死力盯着宛娘瞧,皱皱眉咳嗽一声,伴香才回过神来,蹲身道了个万福,吴氏让身边的婆子去里头取了一匹桃色缎纱跟两支珊瑚钗,给了伴香,才让人好生送了前头去。

    伴香拿了东西,这才又回来前头席间,坐与陈子丰身旁陪着送菜递酒,陈子丰瞧见她回来楼在怀里问她:“夫人可说了什么不曾?”伴香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陈子丰点点头亲了她一下,放她下去拨琴唱曲。

    周存守觑见机关笑道:“你莫不是想纳了伴香吧!”这一句正点中陈子丰的心口窝,陈子丰道:“也不瞒你,这伴香清官儿时跟了我,这几月伺候的也周到,倒是有些舍不得了。”

    周存守嘻嘻一笑道:“ 你少跟我打官腔,直说要纳了她不就得了。”陈子丰叹道:“我便是要纳她进门,也得她娘放她才成,伴香在明月楼里挂了头牌,就是一颗摇钱树,那老鸨儿哪肯轻放,也不知要多少赎身银子,你也知道我的家底儿,却有几分作难。”

    周存守道:“说你是块木头还真不通窍了,明月楼便是再怎样,也是在咱们青州府的地界上,那老鸨儿敢狮子大开口,不用你,我把她的明月楼先砸了,我这么猜度着,你若要赎伴香,怎的也要二三百银子。”

    陈子丰一听,就觉有些割肉似的舍不得,这二三百银子都能买下他这处宅子了,手里虽说有些余钱,年后进京也要走动送礼,那是正经事,耽搁不得,可伴香着实有些丢不开。

    周存守一看他的眼色,便知他心里的想头,笑道:“不过些许银钱算的什么大事,有我们几个在,你愁什么,我先给你凑上五十两银子,也算添上个贺礼儿。”便又去招呼孙元善,也凑了四十两,梅鹤鸣一听道:“是件喜事。”让随喜儿这就回府里账房取了一百两银子送来,给了陈子丰,把个陈子丰给欢喜的,指着伴香让挨个敬了一轮酒。

    梅鹤鸣见吃了这半天,日影都偏西了,自己倒没什么,只宛娘习惯歇午觉,怕她撑不住精神,便起身告辞,众人知他明儿一早就得启程回京,也不好留他,梅鹤鸣让人去后头请出宛娘,两人乘暖轿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