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寡人无疾 > 第171章 温故?知新?

第171章 温故?知新?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天狗食日,在古代被视为极度不祥的之兆,甚至可以看做是亡国的开端,他们认为日食之所以发生,乃上天的意志干预人间、警示君王,只有“日不食、星不悖”才是“太平盛世”。

    所以站在殿外的姚霁,很快就听到了从皇宫里各处传来的敲门击鼓之声,简直震耳欲聋。

    姚霁从未真正的见到过日全食,在她的时代,她所居住的地区日全食不过是八十年前的事情,要再想看到日全食还得等几百年。

    所以当天突然一下子黑下来的时候,连姚霁都有些惶恐。

    这种无边无际地黑暗是真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都物不足以形容。明明刚刚还是青天白日,霎时间像是被老天爷抽去了所有的光线,深沉地让人战栗。

    毫无准备的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灾难,有人以为末日来临,惊恐得匍匐在地;有人以为天降处罚,跪地求饶;有人不知所措,号呼奔走;有人举火照明,有人鸣锣击鼓。

    看着周围的人放声大叫,亦或者疯狂地敲着殿门、锣鼓,甚至有人抽出武器用剑身敲打着剑鞘,对着天空大吼大叫,姚霁并没有觉得可笑。

    她感同身受地,对于这种特殊的天象,产生了对未来不可预知的恐惧之心。

    因为她知道,在代昭帝年间,无论是正史还是野史,都没有记载过日全食的事情。如果有这样的天象,哪怕是为了增加“游览效果”,她也一定会记住这个日子,好带游客们来看的。

    推演中最害怕的是什么,就是偏离历史轨迹。

    一旦偏离,之前的辛苦等于白费。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

    姚霁捂住脸,想起了自己自杀的父亲,心中的悲怆难以言喻。

    所有人都看不见她,奔走呼号的人们在她的身上穿来穿去,敲打着各式各样的东西,企图吓跑天上的天狗,殿中的官员们大声喊着“护驾”、“陛下切莫乱动”之类的话。

    因为是白天,谁也没有点起灯盏,宣政殿里如今一片漆黑,如果有人在这个时候行刺,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

    然而对于刘凌来说,他思考的问题并不是这时候会不会有人行刺,在那一瞬间,他担心的事情比其他人更多。

    对于至今还在造反上蹦下跳的几家来说,日全食简直就是他们“替天行道”的最好证明,百姓是容易被煽动的,几家之言就能引起大乱,更别说现在已经很乱,日全食之后,叛军们恐怕要发起疯狂的反扑。

    而日全食之后,对于代国上下军心、民心也是很大的打击,不宜再用兵,可如今收复失土的军队节节胜利,在这个节骨眼上休战,实在是让人懊恼。

    别的不说,明明可以短期内结束的仗拖的一长,不但要生出无数变数,粮草补给也会成为极大的负担。

    在这种又惊又恼的情况下,代国的肱股之臣、这些位高权重的文武百官们,却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乱冲乱撞,胡言乱语,怎么能不让刘凌气急?

    黑暗中,他起身踢倒了一处铜香炉,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在惊得大臣们齐齐向发声之处看去的时候,刘凌急吼道:“点灯!诸位爱卿先冷静下来!”

    被皇帝这么一吼,有些大臣不由得羞愧地躬身不语,宫人们有了主心骨总算是一个指令一个动作。

    第一盏灯点起时,已经平复了不少人的恐惧,没有一会儿,宣政殿里的灯火一盏盏点了起来,映照出众人惊恐交加的面容。

    这其中,忧色最重的不是别人,而是门下侍郎庄骏和刚刚走马上任没多久的中书侍郎戴勇。

    一旦天狗食日,就是老天提出的警示,刘凌刚刚登基没多久,肯定是不能承认自己施政有错误,这两位宰相就必须承担起责任,自请下野,替皇帝承担这一罪责。

    虽然过去像这样完全天狗食日的情况没有几次,但仅有的几次,哪怕不是日全食只是日偏食而已,都是宰相一肩扛了,乖乖辞官归故里。

    庄骏和戴勇自认自己在德行上并无亏欠,也没有做过多少阴私之事,即使在政治上有做的过的地方,也是为了朝堂平衡考量,并非出于私心,所以日全食的时候,他们心中生出不甘之情,也是自然。

    随着灯火一点点亮起,刘凌铁青的脸色也出现在众人的面前,惊得大臣们更加不敢吱声。

    刘凌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着,他不动,所有人都不敢再多做动作,只有宫外不停响起震耳的敲击声,说明这有人在锲而不舍的试图赶跑“天狗”。

    直到天色一点点亮了起来,外面有宫人惊喜地大喊:“天狗把太阳吐出来了!天亮了,亮了!”,刘凌的脸上才重新又出现了一丝变化。

    大臣们纷纷喜极而泣,对着殿外东边的方向叩谢不止,感谢上苍的庇佑将太阳还了回来,也有人依然忧心忡忡,为日食之后更多的麻烦事情。

    刘凌看着大臣们悲极而喜的样子,深深地叹了口气,看着惊慌失措的大臣们,他朗声开口,声音响彻金殿。

    “日变修德,月变省刑。天生民,为之置君以养、治之。人主不德,布政不均,则天示之灾以戒不治。日有食之,谪见于天,灾孰大焉!”

    听到刘凌说什么,大臣们齐齐吃惊,甚至有几位大臣当即失声喊道:“陛下不可!不可啊!”

    大臣们担心刘凌,不愿让刘凌在史书上背上这一个污点,刘凌却知道在这时候,朝廷不能再有一点动荡了。

    外面在打仗,两位宰相还要处理繁杂的公务,这时候无论是休兵还是大规模辞退官员所带来的后果,都比日食更甚。

    所以即使大臣们痛哭流涕,甚至有人愿意辞官以免天罚,刘凌还是态度坚决地站在那里,准备继续开口。

    “陛下,您即位以来,勤勉于政,宽宥有加,怎可认为是自己引起的灾祸啊!”

    “陛下,陛下!错的是那些狼子野心之人!北方有日食,正是因为北方出现了人吃人的罪过,所以老天警示,和陛下无关呐陛下!”

    “朕的治下有如此倒行逆施之事,即便并非出自朕的意思,但朕治理不周,征战不力,指使百姓受此劫难,正是朕的罪过。”

    说着说着,刘凌甚至也有些相信是自己动作太慢、能力太差,没有尽快平定北方的战乱,才引起天地间的异变。

    在这样的心理下,刘凌半是自责,半是为了大局,壮士断腕般继续说道:“肤获保宗庙,以微眇之身托于士民君王之上,天下治乱,在予一人,唯二三执政,犹吾股肱也。”

    “朕,欲下罪己诏。”

    “陛下!不可啊陛下!”

    “怎能让陛下罪己?臣等无能,愿意为陛下承担!”

    两位宰相心中一惊,膝盖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这世上只有臣子替皇帝承担罪责的,哪里有皇帝替社稷背负天罚的道理?

    “朕将素服斋戒、拜祭天地,避居减膳。诏令中书、门下彻查冤狱,赈济贫弱,以平天怒。”

    刘凌想起那一大盆羊腰粥,突然觉得避居减膳也没有什么,心情居然莫名好了一点。

    “宣泰山天师道太玄真人入京,主持祭祀。”

    ***

    刘凌发表欲向天下人下达“罪己诏”的感言时,姚霁并不在宣政殿中。

    那时她正迈着步子,拼命地向祭天坛的方向狂奔。

    这一套系统到底是基于什么原理在运作,远不是她一介历史学者能够明白的,但她知道每次都将领在代国的祭天坛上是有原因的。

    这是一个“翘曲点”,也是最容易接收到信号的地方,换句话说,在情况并不紧急的情况下,在这里进出最不容易出现失误,成功率几乎为百分百。

    然而到了祭天坛上,姚霁的希望却一点点地熄灭了下去。

    无论是声控、遥感、触摸,甚至姚霁强制重启,整套系统还是处于完全失灵的情况,无论是通讯、控制还是录入、读取,都呼叫不出来。

    她被彻底抛弃在这里了,不知道下一次开启这个时空还需要多久。

    姚霁又拨弄了一会儿,发现再怎么着急也无济于事,只能叹着气默默收回了自己像是神经病一样到处找着信号的手臂。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强制脱离”的游客能够反馈她还没有回来的事情,如果有其他同事发现她迟迟未归,应该会查找数据异常的地方,派人将她带回。

    接下来的时间里,姚霁像是游魂一般在整座皇宫里到处走来走去,不时看看自己的手腕,希望能发生什么奇迹。

    两个地方相差的时间实在是太大了,姚霁也不知道那些同事们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故障、排除故障,也许在外面只是几天,在这里已经过了几个月,甚至更久,都有可能。

    她已经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准备。

    第一天。

    姚霁这一天几乎都是坐在祭天坛上的,无聊的时候,就躺下来小睡一会儿。

    秦铭一直觉得这里就是个虚拟游戏也不是不无道理。

    也不知道这套系统究竟是怎么运作的,当“引导人”和“游客”身处其中时,除了两边互相不能接触以外,所有人既感觉不到饿,也感觉不到冷,哪怕身处酒池肉林之中,也闻不到任何香气,更加勾动不起食欲。

    不困,不累,不饿,不渴,不垢,不知冷热,不为外物所诱惑……

    “感觉像是神仙啊。”

    姚霁翻了个身,直勾勾地望着天空。

    “嗤!哪里有我这么凄惨的神仙,女鬼还差不多……”

    她苦笑。

    “过不了几天,我大概会疯吧?”

    她太高估自己了,根本要不了几天,只是天一黑,她就已经有了压抑的感觉。

    冬天总是黑的早一点,因为白天发生过日食,晚上根本没有月亮,四处一片漆黑,西宫又早已毁于大火,几近死地,所以祭天坛周围几乎就如鬼蜮,姚霁坐了这么久,连巡逻的侍卫都没见到一个,更别提其他人影。

    姚霁现在和当时单独留在这里科考又不一样,那时她有腕表,可以照明,也可以随时放点音乐解乏,实在无聊还可以随时回去,不似现在……

    她看了看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就连莫名传来一阵风声,也能让她皱半天的眉头,狐疑地左右张望。

    她自认是很耐得住寂寞的人,可只是坐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实在坐不下去了。

    “算了,这么呆着挺傻的,等他们来的时候我的导航仪就能用了,不必傻乎乎守在这里……”

    姚霁自言自语。

    她抬起头,看向整个宫中灯火最为通明之处。

    ***

    紫宸殿中,刘凌正在舞文弄墨的伺候下宽衣解带,猛然间身子突然一震,准备抬起宽衣的胳膊也一下子落了下来。

    “陛下?可是舞文的伺候有所不周之处?”

    舞文见刘凌突然不动,拉了一半的袖子也没办法带出来,只能低声询问。

    舞文和弄墨伺候刘凌有一阵子了,算是天子身边的“老人”,才敢这样直接询问是不是哪里不对。

    被这些“神仙”历练了这么多年,刘凌早已经练就了处惊不变的心态,他暗暗深吸了口气,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没什么,刚刚抻了下筋。”

    见皇帝重新抬起胳膊,舞文这才小心翼翼地继续为皇帝宽衣,边解边笑着说:“这也正常,陛下正在长身子骨的时候,老人说,抽一抽,长一长,说不定陛下刚刚抽那一下,又能长几寸呢。”

    “明明是缺钙。”

    姚霁面不改色地从刘凌身边穿过,淡淡丢下一句,直奔宽大的龙床。

    虽然说一点困意都没有,不过在一个有床有人的屋子里小憩片刻,怎么也比在祭天坛那冷冷清清的地方要好。

    这整座临仙皇宫,最宽大最舒适的床就是龙床了,这么大的床,她在角落里窝一会儿,好歹有些人气。

    至少这座寝殿里夜里是有人值夜的,也不熄灯。

    听到瑶姬的话,刘凌愣了愣。

    何谓“缺盖”?

    是说被子不够厚实吗?

    可是屋子里到处都有火龙,根本不必盖厚被子啊。

    他微微扭头,看向自己的龙床,却见那位瑶姬仙女不知为何小心翼翼地坐上了自己的床铺,试探着伸出一只手……

    她拍了拍床,露出像是掉入陷阱的幼兽一般惊慌失措的表情。

    “陛下,陛下您怎么了?”

    弄墨正在给刘凌散发,见到刘凌的脸部肌肉微微抽搐,吓了一大跳。

    没听说过长个子脸还会抽筋啊!

    刘凌强忍住笑出声的冲动,眼睁睁看着瑶姬懊恼地在床铺中滚了一圈站了起来,使劲地跺了几下脚。

    “为什么能躺?到底哪里坏了?我明明应该穿过去才对!”

    瑶姬自言自语,像是情绪很坏的样子。

    不对……

    他现在应该在意的不该是这个!

    刘凌突然神色一凛,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白天日食之前,他还看到她带着一群“神仙”在宣政殿里闲逛,怎么日食过后,那些“神仙”回去了,独独留下她一个人在这里?

    难道?

    刘凌想起《凡人集仙录》的情节,心中咯噔一下。

    难道天生异象,不是因为他失德,是因为天门关闭了?

    所以……

    不知为何缘故,瑶姬仙子被滞留在了这里?

    “陛下,热水已经准备好了,您是在这里沐浴,还是移步去汤池?”

    王宁从紧邻着寝殿的汤池过来,满头满脸的水气,显然亲自去督促汤浴之事了。

    沐浴?

    刘凌余光扫过无奈地坐在床边地毯上,满脸好奇表情的瑶姬,临要说出口的话突然打了个滚,换了一个想法。

    “罢了,今日不沐浴了。”

    王宁听到刘凌的话语,大惊失色道:“万万不可啊陛下!您今日在朝中说要斋戒沐浴,避居减膳,虽说过几天真元观那边才能打扫好,但是这沐浴斋戒却是不能出尔反尔的!”

    哪有早上说我要斋戒沐浴,晚上就不洗了?

    一直到太玄真人赶到京中主持大祭之前,每日都要保持身心的洁净啊!

    否则御史们知道了还不闹翻天?

    “哦,朕忙晕了头,都忘了此事……”

    刘凌懊恼地拍了下脑袋。

    “走吧,去汤池。”

    他当然不愿意当着神仙的面左搓搓右擦擦,转身就要跟着王宁去汤池。

    然而他刚刚迈开步子,就见到余光中多了一抹白色,这瑶姬仙人又跟了上来。

    老天爷啊,不带这么玩人的!

    他只想安安静静地洗个澡啊!

    见瑶姬大有“围观”到底的意思,刘凌叹了口气。

    “哎,今日早点休息,就不兴师动众了。命人把浴桶抬来,朕在这里沐浴。”

    “呃……”

    陛下今天怎么说变就变?

    王宁等人对视一眼,心中纳闷。

    算了,白天都天狗食日了,把他们几个都吓尿了呢!这陛下如今心情不好,想早点休息也是正常。

    “是!来来来,叫几个力士抬水!”

    寝宫里温暖如春,偷懒的时候设立一布幔,在室中沐浴也不是没有过,刘凌这番澡洗的可谓是心惊肉跳,生怕半途中布幔上突然出现个脑袋……

    别怀疑,能穿墙的仙人怕麻烦穿个脑袋也是寻常。

    好在那位瑶姬神女似乎只对他去汤池沐浴感兴趣,见一个大木桶进来,只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就径直又双手抱膝在床边继续坐着了,才让他松了口气。

    “还以为能看到古代帝王沐浴的排场,结果变成木桶搓澡……”姚霁从几个内侍突然挽起袖子开始就失了胃口,心中腹诽。

    “居然还不是美女侍浴,找几个太监搓泥算个什么意思?”

    想到一个俊美的少年被一群太监围着又擦背又打胰子,姚霁“嗷”了一声,摇了摇头把这幅画面从脑袋里甩出去,闭着眼睛继续养神。

    没一会儿,她感受到身边传来阵阵动静,抬起眼一看,原来是那个胖乎乎笑脸的大内总管命一群小宫女揣着汤婆子过来,将这些暖炉塞到丝绵被子里,替皇帝弄暖被窝。

    姚霁感受不到冷热,所以即使坐在床边也没有什么不适,自然更感受不到屋子里地砖下地龙传出的热气,以及因此更加显得冰凉的床铺。

    只是她一直以为皇帝都是有真人帮忙暖床的,如今见到是一堆暖炉,不免多看了几眼。

    这龙床极其宽大,姚霁估算着至少有三米的宽度,两米有余的长度,六柱飞檐,床幔遮蔽,她也不明白这皇帝睡这么大床,就不觉得瘆的慌吗?

    就跟被灯罩罩住的蛾子似的。

    想到前一位皇帝刘未至多一米六出头的个子,却睡在这么宽大的龙床上的样子,姚霁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难怪刘未喜欢留宿蓬莱殿,蓬莱殿那张卧榻,倒比这张“紧凑”多了。

    这一边,刘凌被小心伺候着沐浴完毕,散着微微有些被打湿的湿发出来,就看见瑶姬侧着头打量着自己的龙床,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以至于满脸微妙地笑了起来。

    他有些不自在地看了会儿自己的床,没看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床上所有的摆设都是薛太妃亲自布置的,以紫色为主,点缀着银色,虽说在冬天看起来有些冷冽的气质,但他喜欢这两个颜色,倒不觉得太过寡淡。

    刘凌心中七上八下地来到了床前,立刻有宫人掀起被子,露出已经被汤婆子暖的十分舒适的床褥,请他就寝。

    刘凌余光一瞟,见瑶姬半点没有离开的样子,还在床尾柱子边坐着,无奈之下,只能赤着脚钻入了被中,倚靠在床柱上。

    “今日朕还不算疲乏,把朕案上那一叠奏折送来,朕看完再睡。”

    咦?

    王宁一愣。

    刚刚还说自己乏了,不去汤池沐浴,怎么突然就要看折子了?

    难道洗着洗着洗清醒了?

    “陛下还是不要太过劳累。您从明日开始避居宫中庙观,那里没有紫宸殿这么舒服,恐怕会休息不好,还是多养养神罢。”

    王宁近身劝谏。

    避居宫中庙观?

    姚霁以手支颐,挑眉看向刘凌。

    斋戒沐浴,避居减膳,这是请求平息上天震怒的做法。

    白天日全食,让他下罪己诏了?

    想到罪己诏,姚霁突然眉头一挑,诧异地坐直了身子。

    继从未出现的日全食之后,历史又出现了偏差?

    这位代昭帝在历史上口碑极好,几乎跟圣人一般,可从没有罪己诏这回事啊!

    刘凌原本已经准备接受王宁的谏言了,可见着瑶姬仙女一副“你敢偷懒试试”地表情坐了起来,面色也为之一整,义正言辞道:“如今天下并不太平,朕又怎能懈怠?不必多言,把折子拿来!”

    这位神女是专门辅佐有德之君的,除了下凡游玩以外,他难得有这样在她面前积极表现的机会,一定要表现出自己的勤勉才是啊!

    说不定这神女一高兴认可了他,就开始教导他升仙,啊不,治国之道了呢?

    王宁愁眉苦脸地应了一声,命人把厚厚的一叠奏折抬了过来,又将摆着笔墨的一张小几放在了刘凌的枕边。

    姚霁看了一眼,这才明白龙床为什么会这么宽大,原来是随时准备着变身办公桌用的。

    刘凌披着衣,和姚霁一般,一个斜靠在床头,一个斜靠在床位,想着各自的心思。

    大概是养成了条件反射,无论屋子里是不是坐着个神仙,外面的事情有多纷扰繁杂,拿到奏折的刘凌迅速沉浸入案牍之中,物我两忘,浑然忘了外界的一切。

    屋子里的人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氛围,都轻手轻脚不敢发出一点声音,霎时间,满殿中只有刘凌翻动奏折或偶尔抬笔批复的沙沙声。

    姚霁心中其实一片混乱,今日发生的事情太过突然,已经完全违背了她的理解,彻头彻尾的是一场“事故”。

    除此之外,历史偏差带来的恶劣后果也让她无法静下心来,只能靠放空自己的心神来镇定自己的情绪。

    然而此时此刻,她坐在宽大的床尾上,耳边听着这位少年帝王批阅奏折发出的细微声响,竟渐渐生出一种安宁之感。

    她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代国的百姓实在是十分幸运。

    她是从刘未登基之后担任引导者的,她所亲见,无论是刘未还是继任刘未的刘凌,都是极为勤奋之人。

    百姓并不能知道,在他们忧心于明日的着落在哪里的时候,在遥远的临仙皇宫之中,也有人在想着和他们同样的事情,真心实意的希望在自己的“辛劳”之下,他们能过的比往日更好。

    恍如这天大的事情,这世上也还有更可靠的人在顶着、在忧心着,只要这样一想,心中就会生出无限的期盼来。

    这大概也是一种安全感吧。

    所以历朝历代以来,百姓才那么渴望明君的出现,宁愿相信是臣子奸人蒙蔽了圣听,也不愿意相信是君主昏聩无能。

    因为有一个人能犹如在世神明一般祈祷着、期盼着,实在是自救不得之后,能怀有的唯一希望。

    那她的希望在哪里?

    难不成还是那个恶劣的秦铭不成?

    可笑!

    姚霁嗤笑了一声,调整了姿势,卧倒在龙床上,蜷缩着闭上了眼睛。

    刘凌批阅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才把那些奏折批完,当他从肌肉酸痛的紧张感中解脱出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之后,才突然反应过来脚边睡着一个“神仙”,身子不由得一僵。

    今日值夜的是舞文,见皇帝抻个懒腰也能“抽筋”,心中暗暗担忧,琢磨着明天是不是要去昭庆宫一趟,让张太妃吩咐膳房炖个牛骨髓汤什么的,好让皇帝好好补补身子。

    好在皇帝“抽”了一下后就恢复了正常,没有闪到腰,也没扭到脖子。

    “陛下,是不是要更衣?”

    舞文见皇帝咬着唇坐了好一会儿,连忙上前。

    “要不要奴婢去取龙壶来?”

    龙壶,即是尿壶。

    “不不不……”刘凌赶紧摇头,余光扫过床尾,见“神仙”似乎是真睡了,声音放得更缓了些。

    “给朕披衣,朕自己去。”

    “欸?是!”

    舞文赶紧伺候。

    刘凌起了身,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方便完了回来,正准备上床休息,两只脚却怎么也迈不上床去了。

    大抵只要是男人,心中都期盼着有一场艳遇,譬如说小憩之间,于朦胧中,见一女子飘然而至,自称“我帝之季女,名曰瑶姬,未行而亡,封于巫山之台,精魂为草,实曰灵芝。闻君游高唐,愿荐枕席。”

    如果不是这样,又怎能解释楚怀王梦游云泽,遇见神女?

    不过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

    然而刘凌不是男人,只是一个怀有赤子之心的少年,所以他首先注意到的,并不是被间露出的那张倾国倾城的侧脸。

    ——而是这张侧脸上,突然划过的一滴晶莹泪珠。

    神仙也会想家吗?

    他又能为神仙做些什么呢?

    刹那间,刘凌突然明白了《凡人集仙录》里的那个凡人为何坐拥数美,却还是愿意将她们送回天上。

    因为留在人间的神仙,实在是太寂寞了。

    “陛下?您不就寝吗……”

    舞文觉得今天一天简直过的是多灾多难。

    罢了!

    刘凌叹道:“睡不着,朕要去书房坐一会儿。”

    “可是陛下,夜已经深了,您去书房做什么?”

    做什么?

    把二哥临走留给他的《凡人集仙录》拿出来仔细翻翻!

    上次两个兄长将他挤在中间,实在是太难受,而且他们看的太快,自己不求甚解,只随便看了几眼,如今囫囵吞枣,竟想不起到底说的是什么。

    现在这位瑶姬神女也不知为何滞留此处,说不得哪一天那本书就能派上用场……

    自己该温故知新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