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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面首?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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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未点了薛棣为榜眼,朝中许多大臣都颇为不解。他们大概认为皇帝是不会点一个“乱臣贼子”之后来为自己添堵的。

    只是他们却不明白,虽然那些人反对过刘未,但刘未从未憎恶过他们。

    这世上,即使有些人曾经反对过自己,也依旧让人尊敬万分,这是很多俗人都无法理解的感情,但随着刘未年纪越大,为君的时间越长,越发对这种力量震撼和敬畏。

    这种东西,正是这些人身上表现出的气节。

    刘未至今记得那位老太傅指着殿上的御座,慷慨陈词。

    “吾等难道是为了争权而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吗?正是因为陛下不仁、混淆血脉,使后宫沆瀣一气、混乱不堪,吾等才有此一搏!如果坐在这帝位上的人无法服众,日后不过是又要将这局面重来一回罢了,吾等正是为了殿下日后不遇见和今日同样的事情,才执意不让他登基!为帝之艰难,又岂止是坐上去而已!”

    记得那位赵太史令在知道自己侍奉的君王因宫变而死后,当场高呼“弑君者吾也!”,在金殿上自刎而亡,以自己的死,去弥补犯下的错误。

    当年他年纪小,只觉得这些大人们一个个面目可憎,逼死了他的父皇,又来逼迫他的母后,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狗屁不通的道理。

    哪怕赵大人自尽了,他也认为他只是是假惺惺的虚伪。

    这些个史官,是最害怕在史书上留下骂名的,不是吗?

    然而当他长大,真正成为了孤家寡人,才开始明白薛太傅所说的“为帝之艰难,又岂止是坐上去”的真正含义。

    如今的朝堂上,再也没有了对君王一言不敬立刻拔刀相见的萧老将军,也没有了会将弄权之臣口诛笔伐到天下共弃,不得不负荆请罪的清流谏臣。

    当年即使是高祖、景帝想要看自己的起居录,都会被回以“以记人君言行,善恶必书,庶几人主不为非法,不闻帝王躬自观史”的赵家史官,再不复存焉。

    如今他自己的起居录,想看就看,记录的那名史官,从不敢记一句不是之词。可有些时候,他也会莫名想起赵太妃那里,宁死也不会给他看一眼的那些先帝的《起居录》。

    她身为一个女人,尚且能够坚持秉笔直书的史家气节,如今他堂下的堂堂七尺大夫,却似乎已经忘了个干干净净。

    血洗之下,政权似乎是稳固了,可更大的危机也一步步降临,最终打了个死结,成了真正的不解之结。

    那些操守、那些风骨、那些曾经让人荡气回肠的热血沸腾,也随着杀戮过后,被人们一点点遗忘。

    当一切都消失时候,刘未明白了薛太傅痛心疾首的苦心,却从未后悔。

    他的血脉里既然留着高祖的血,那个位子,哪怕是刀山火海,他也坐得。

    这翻手为云覆手雨、运筹帷幄于宫墙之中的宿命,就是他刘未的宿命,哪怕是父母高堂,子嗣至亲,也不能动摇。

    因为有着这样的心情,刘未又怎么会不让薛家遗孤出仕呢?

    自从那张高祖的画挂在那里以后,他恨不得让当时所有反对过他登基的人都来看看,他刘未是不是坐的了这个位置!

    薛家没了,萧家没了,赵家没了,王家四分五裂,这并不是他母后当时想要的结果,但就是切实的发生了。

    想要一个人服你,杀了他是没有用的,唯一能够证明的办法,就是在他最信服的论点上反驳他,让他输得心服口服。

    可惜他可以反驳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机会。

    刘未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当年几家纯臣还在,待看到肖似先帝的老四,看到和高祖几乎一致的刘凌,是不是痛哭流涕、挖心掏肺地自责于当年的有眼无珠,是不是会在他母后的灵前跪地致歉。

    他想的太过痛快,以至于半夜里,紫宸殿里偶尔都能听到他的笑声。

    但幻想就是幻想,当年代国的肱骨之臣,那些以自身性命捍卫刘家江山的大臣们,终是消逝在强权之下,灰飞烟灭,唯留下一段不敢直言的传说。

    是他错了吗?还是他们错了?

    刘未自己也没有答案。

    他只知道,如今是该让天底下的人知道他们错的时候了。

    薛家的薛棣,薛太傅的曾孙,那个在薛家昔日门生庇护之下,在明山书苑长大的年轻人,将是第一个见证人。

    而第二个……

    刘未转身看着密室里立着的吕鹏程,面上淡淡地浮现了一丝笑容。

    “舅舅出面劝江颍容致仕,为朕空出门下侍郎之位,让朕很是意外。”

    “三皇子也让臣很是意外。”

    吕鹏程露出温和的笑意,说明了原因。

    刘未第一次看到吕鹏程服软,心中快慰,忍不住笑道:“即是如此,舅舅是不是该将朕当年的谱牒添上去了?”

    他以为即将解决一桩大大的心结,连面容都露出了异样的神采。

    吕鹏程在刘未期待的眼神中,点了点。

    “只要臣能见萧太妃和赵太妃一面,问清楚当年之事……”

    “不行!”

    刘未原本还兴奋的表情陡然一收,脸色也变得铁青。

    “根本没有必要!”

    “您明白的,高祖是萧家女所出,三殿下长得像高祖,也许像的是高祖的生母明敬皇后。虽说这种可能不大,因为三殿下样貌并不阴柔,可正因为有这种可能,即使臣愿意重请谱牒出来,但臣必须见一见……”

    “此事不用再提!”

    刘未坚决地反对了吕鹏程的要求。

    “老三已经见过了朝中大臣,无人说他像是萧家人。您自己也是从小在萧家长大,应当知道老三长得不类任何一个萧家人。谱牒您愿意请就请,不请也改变不了什么。朕敬您是舅舅,是朕在世上最亲之人,一直对您很是尊敬,可您若还这么冥顽不灵,就继续抱着您的谱牒在墙角发霉吧!”

    他瞪视着吕鹏程,步步紧逼。

    “朕知道母后给舅舅留了人,但这些人,朕再也不会姑息了,日后宫中的老人朕会一点点换掉,直到再无老人为止!”

    刘未丢下这句话,刚刚因吕鹏程服软而生出的好心情一扫而空,满脸愤怒地拂袖而去。

    空空荡荡的静室里,只留下吕鹏程一人,满脸不甘之色。

    ***

    冷宫。

    身手已经很不错的刘凌,趁着天黑的时分悄悄离开了东宫,避开了路上的侍卫,摸回了静安宫的边缘。

    高高的围墙依旧竖在那里,隔绝了内外的联系,也隔绝了外人窥探的眼光。

    但这对于刘凌来说,都不算什么。

    翻墙对他来说,早已经是驾轻就熟。

    越过冷宫的围墙,刘凌难掩心中激动地向着静安宫而去,怀中揣着陆凡托戴良带进来的书信,心中激荡着薛家人的消息,脚步轻快极了。

    打探了这么多年,今日总算有了一点成果。虽说薛棣是送上门来的,可看他对自己的态度,保不准就是因为知道自己的存在才冒险出山。

    自己终于能给冷宫里的太妃们带来一些好消息了,怎能不高兴?

    刘凌到达绿卿阁时,夜已深沉,即使是冷宫里也都闭门锁户,绿卿阁向来是没有人守夜的,当刘凌敲响大门时,顿时惊起一片灯火,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满脸疲惫之色的如意给刘凌开了门,见到刘凌时,还惊讶地揉了揉眼睛。

    “三三三殿下?”

    自从知道这位叫做如意的宦官可能是自己的某个叔叔后,刘凌对待他的态度也有一些别扭。不过大概是因为从小接触,这种别扭倒不是恶意的,只是感情上难以接受有一个亲人成了傻子罢了。

    “如意,劳烦你去帮我通报下……”

    “不必,太妃已经醒了。”

    称心从内阁探出了个头来。

    “太妃正在更衣,劳烦殿下在外面等会儿。”

    刘凌点了点头,伸了个懒腰一屁股坐在了门槛上。

    自他九、十岁后,冷宫里的太妃们就开始避讳起他来,毕竟男女有别,太妃们虽然名义上都是他奶奶辈儿的人了,但还有很多还维持着少女时期的习惯,言行上对于这些特别注意。

    这样的“避讳”也让他渐渐明白这些太妃毕竟不是自己的亲生奶奶,几乎是一夜之间,刘凌就变成了彬彬有礼的孩子,不再腻在她们怀里撒娇嬉戏。

    众位太妃之中,唯一对他态度不变的大概就是萧太妃,不过萧太妃原本就不是宠溺他的性子,变不变差别也不大,再加上“瑶姬”带来的秘闻,让他更加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位太妃,哪怕他对自己的态度不变……

    过了一会儿,刘凌被称心请了进去。看得出薛太妃也是匆匆而起,头发依旧披散,见到他来了,首先就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半夜来了?”

    “我给太妃带了一个好消息。”

    刘凌笑的明朗。

    “我前几日早朝,见了今科的三鼎甲,见了一场好戏。太妃可知道这科的状元是谁?”

    薛太妃摇了摇头。

    “我多年不出宫,王宁现在又在东宫里,怎能知道?!”

    “状元是戴良的父亲,沈国公的长子,戴执。”

    薛太妃微微怔了怔,细细思量后了然道:“难怪沈国公愿意用那幅图换两个殿试的名额,一个名额估计做了人情,另一个是要让自己家的子弟风风光光的重回朝堂。有什么比先抑后扬更能吸引天下人的注意?这下子,戴家大郎的名声怕是要传遍天下了!”

    “正是如此。殿中直侍从未有过中了状元的时候,戴执直升殿试,人人都以为他即使不是不学无术之辈,也绝不会多有才学,结果却独占鳌头,怎能不惊掉人的眼珠子?”

    刘凌有意让薛太妃高兴,说的是眉飞色舞。

    “但戴执再怎么让人吃惊,也没有这届的榜眼让人吃惊……”

    “咦?还能有谁?”

    薛太妃莫名地看着刘凌兴奋的表情。

    “这届的榜眼姓薛名棣,自称父母双亡,所以无人取字。太妃,他是薛家的后人!”

    薛太妃当场捂住了口鼻,身子忍不住颤抖了几下,强忍着维持在刘凌面前的风仪,没有哭出声来。

    “那位榜眼授官之时拒绝了外放的官位,留在父皇身边做了一个近身的中书舍人,我早上回望他时,他还对我眨了眨眼……”

    刘凌走近了一步,眼里满是欣慰的表情。

    “太妃,您的子侄知道您在这里,重登朝堂来找您了!”

    “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一大颗眼泪,像是从灵魂里结出的珍珠,慢慢地在薛太妃眼里出现。

    “我的胞兄生有两子,长子薛棠,幼子薛棣……”

    “老天多么仁慈啊……”

    薛太妃轻声说着。

    “他总是还给人留下一线希望。”

    “您何必哭呢。”

    刘凌抿了抿唇,伸手抹去了薛太妃脸上的眼泪。

    “这是好事啊。”

    “是,是好事。”

    眼泪没有继续落下来,薛太妃将它收回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微笑。

    “既然是陛下身边的中书舍人,你也没法子和他接触,等着时机,慢慢来吧……”

    “是啊。”

    刘凌满是喜悦。

    “你这孩子,乐什么呢?”薛太妃的微笑里带着一种不安,“我离家时,薛棣还没有出生,我和他毫无交集,不知道他的性格为人,也不知道他的品性志向。你心善,只看到他来了京中,我却担心他来京中为什么。我薛家一门皆亡,就算剩下的也都苟延残喘,不敢露出行藏,这孩子不但自己暴露了身份,而且还留在了皇帝的身边……”

    她摸了摸刘凌的头。

    “如果他是来复仇,你该如何呢?如果他就是来搅得天下不安的,你又会如何?”

    “不会的。”

    刘凌抬起头来看向薛太妃,眼中带着一种崇拜的神色。

    “薛太妃教导我,‘有明白是非的聪慧而不至于被蒙蔽,能宽宥别人的过失不至于偏颇’。陆博士教导我,‘穷不失义,达不离道’,能教出这样人物的薛门,又怎会生出一个只想着私仇,却不顾苍生社稷之人?那位薛榜眼,必定也是和薛太妃一样出众的人物。”

    “聪明人做错事,有时候往往比蠢蛋更有破坏力啊。”

    薛太妃继续微笑着,这个温柔的微笑使她端庄的容貌越发有神。

    “但不管怎么说,我长久以来背着的罪孽感,总算是能够松上几分……”

    刘凌跪坐在薛太妃的膝下,静静地感受着她的喜悦和感恩,心中也熨帖一片。

    称心站在一旁,忍不住地抹着眼泪。

    没一会儿,被出门跑腿的如意喊来的王姬,迈步入了屋子,一见到这幅架势,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是怎么了?小三儿在外面受了委屈,回来告状来了?”

    刘凌这才不好意思的红了红脸,从地上站了起来。

    “不是,我来给太妃们传个消息。”

    “什么消息要你连夜过来?”

    王姬打了个哈欠。

    “你不知道冷宫里没消遣,我们都是早早上/床睡觉的吗?”

    “回了泰山宫的太玄真人派人飞马送了封信来,看时间应该是半个月前的了……”

    刘凌从怀中掏出那封信。

    “信是我的好友张守静写的,说的是这几年在关中地区名声鹊起的王七财神。”

    “嘁,这世上还有人敢自称财神?”

    王姬龇了龇牙,接过那封信后看了下去……

    “是,张守静说,那人默认了自己是王家后人。”

    刘凌挠了挠头,不太明白张守静信中最后为什么要问一个叫王静娴的人。

    “他姓王,自称行七,黑瘦身材,年约三十多岁。”

    “行七?”

    王姬露出一副“你开玩笑吧”的表情。

    “除非我哪个姐妹生了个三十多岁的大侄子,又恰好行七,否则我王家和我同辈的,没有男人。”

    “哈?”

    刘凌傻眼。

    “我王家要有男人,何必把我送进宫去。我祖父大概是造孽造多了,到我父亲这辈,兄弟三人,生的全是女儿。”

    王姬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女儿家虽然可以从商,但顶门立户行走四方是差了点,我若不是进了宫,大概就要招赘个男人回家了……我妹妹七娘如今算起来,大概也是三十多岁,可惜她一身细皮白肉,从小丰腴,跟黑瘦完全扯不上关系。”

    “所以那王七,不对,不对!”

    这下子,一屋子人都沉默了起来。

    “那,张守静说的那位王静娴……”

    刘凌睁大了眼睛又问。

    “这个,哎,这个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家姐妹几个没有嫁人,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受这位姑姑带累。”

    王姬摸了摸下巴,满脸感慨道:“别看我这位姑姑名叫‘静娴’,其实从小泼辣,跟着我父亲走南闯北,掌着家中所有的绣庄。也不知怎的,居然恋上了一个专骗女人财色的恶棍,花了三千两银子包了那个男人做面首。原本说,那恶棍也答应了入赘的,结果有一天,那个恶棍卷着我姑姑的所有首饰跑了……”

    “呃……”

    “啊?”

    刘凌傻眼。

    “结果你们可想而知。我姑姑后来一生未嫁,为了不带累家里的女儿,出家做了女冠。”

    女冠,便是女道士。

    “其实出家还是好的……”

    王姬的脸上一片木然。

    “总比后来,我家一门女眷都落入贱籍要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