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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十四 万丝青干剑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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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二十四万丝青干剑子时已过

    洛水近看时,只见lang起lang落,翻涌跌宕,无休无止然则居高而望时,眼中所见的却已不是一道铺满死鱼的河流,而是一条巨大无匹,起伏不定的蛇身!那万千死鱼有明有暗,井然有序地贴紧河身,已然绘出片片斑驳蛇纹

    纪若尘沉默着,右手提着桃木棍,左手拉着张殷殷,沿着洛水一路向东行去此时黄泉秽气已出尽,洛水转而散发出阵阵无形的杀机纪若尘不是没有注意到洛水的变化,但他下意识中就是不愿意离开洛水太远即使是逼不得已要绕过一些民居障碍时,他也绝不肯走出洛水十丈之外

    张殷殷一手抱着青衣,正随着纪若尘埋头疾冲之际,前方突然闪出两人,挂甲持剑,一见即知身有道行两人似是辨不清方向,转了几圈才望向这方,乍见三人,均是大吃一惊其中一人反手拔剑,大喝一声:“大爷出自临江派,在此公干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咻!

    夜空中突然响起一阵奇异而尖锐的呼啸临江派二人立刻警觉起来,茫然四顾,却根本辨不清啸音的来处就连张殷殷也是无意中看见桃木棍正在纪若尘手中极速飞旋,棍身几不可见,只余一片淡红色的棍影,这才知道啸音出处只是纪若尘全身气息如常,真元未有一丝波动,是以但凡习惯依真元气息辨识方位的修道中人,下意识里都不会向他看来

    啸音忽止!

    张殷殷只觉眼前一花,纪若尘真元微动,身影一阵模糊,又重新变得清晰张殷殷霎时有些恍惚,只是借由纪若尘握着的那只手所传来的松开,又握紧的触感,张殷殷才敢断定纪若尘的确曾动过

    此时咔嚓两声轻响传来,两位临江派修道者脸现惊愕之色,然后神情转为呆滞,头分向左右一歪,折出一个奇怪的角度,就此软软地倒了下去

    张殷殷啊了一声,脸色已有些发白还没等她说什么,纪若尘已拉着她继续向前行去当他们从临江派两人的尸身中间穿过时,张殷殷一时慌张,不小心踢到了其中一具尸体,禁不住又吓得惊叫一声那尸体翻了半个身,当的一声,从腰间掉出一面金牌来

    纪若尘回首一望,俯身拾起金牌张殷殷靠在纪若尘身边,也望向金牌金牌呈山字形,边饰虎纹,内嵌玉石,当中还镌着三个大字,相府杨

    “他们是杨国忠的人吗?”张殷殷问道天下时局也是道德宗弟子必修一课,是以张殷殷也知道杨国忠这位当今炙手可热的权相只不过她出身修道大派,对杨国忠这等凡世权臣自然谈不上有何尊重了

    纪若尘只是嗯了一声,随手一抛,将那面金牌遥遥扔入了洛水,又拉着张殷殷向前行去张殷殷依旧随纪若尘埋头疾行,却又会她时不时抬头看看纪若尘,眉梢轻颦,小嘴微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行不多时,张殷殷终是没能忍得住,轻声问道:“若尘,为什么要杀他们呢?以前你不是这样胡乱杀人的”

    纪若尘淡淡答道:“因为他们挡了我们的路”

    “可是……”张殷殷轻轻咬着下唇,终于道:“那也不用杀了他们啊,杀机过重可是有碍修行飞升的”

    纪若尘没有转身,张殷殷似是听到他唇中逸出一声轻笑那笑,微带叹息,略有苍凉

    三人行出十余步后,纪若尘方淡淡地道:“修行?现下只要能将你们平安送出洛阳,我也就够了现在的我……还谈什么修行飞升呢?”

    张殷殷的手刹那间凉了一凉

    虽然她现在只能望见纪若尘的一线侧面,可是她知道,他面上那四道血痕依然殷红欲滴那四道血痕不是只刻在他脸上,也刻在了她心里

    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素手悄悄地抓紧了他的手,越握越紧

    这一段沉默的路,她只盼没有尽头

    纪若尘行着行着,忽然停了脚步,仰首望向北方夜空,若有所思

    张殷殷也抬首向北方望去,除了一片黑沉沉的夜,及如天河倒泄般的大雨之外,一无所见纪若尘紧盯着北方的夜空,拉着张殷殷慢慢向洛水退去,直到快接近河岸时方才停住,然后就此立定,不肯再向前走一步

    “怎么了?”

    纪若尘道:“恐怕我们离不了洛阳了我感觉那边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跟着我们,只不过他们似乎不敢靠洛水太近青衣怎么样了?”

    张殷殷试了试青衣的气息,道:“她还好,只是有些虚弱”

    纪若尘当即道:“也好,我们先就在这里呆着,和他们拼拼耐心”说罢,他盘膝坐下,桃木棍横放腿上,徐徐闭目,竟入定去了他还撤去了身周的防护,任由倾盆大雨落在自己身上张殷殷也在他身后坐下,不过她还是屏着雨水,不让尚自昏迷不醒的青衣被淋到

    北方夜天中,正立着三个道装老者,为首一人生得慈眉善目与身旁两位道人不同,万千雨丝毫无滞碍地打在他头上身上,又顺着衣襟流下,却不能使他须发道袍有分毫湿意这居中道人正是青墟宫当代掌教虚玄真人他望着洛水畔端坐不动的纪若尘,忽然长叹一声,道:“这个纪若尘……很不简单啊!”

    旁边一位道人道:“可是我观他资质平庸,黄庭黯淡,飞升应有的三奇相一样也无,不似是谪仙之质与我宫吟风相比,实在相去甚远再观他面上血痕,该是用过凶星入命之法就算本命运势极好,此番凶星入命宫,以后也顺不起来,必是凶厄重重,又有何虑?我以为,这纪若尘不过是道德宗引天下修道者来洛阳的一个饵,真正的谪仙必定另有其人至于他始终不肯远离洛水,想必是巧合而已”

    虚玄真人摇了摇头,喟然叹道:“虚度师弟,初见此子时,我也和你是同样想法论资质,他根本无法与吟风顾清相提并论,可是观他行止,又与普通修者大为不同别的不说,单是那历万险而不折的意志,就是万中无一且我潜心推算他的气数,九分洞若观火,却有一分如雾中观花,始终不明,也不知是何缘故因此我思索之下,方发觉对此子下任何断语,都是有所不妥”

    虚度大吃一惊,讶然道:“师兄的紫微斗数天下无双,竟也算不清他的气运吗?”

    虚玄嘿了一声,道:“紫微斗数穷天地之变,我纵是道行再高个一倍,又哪敢说能窥其中奥妙万一?此话再也休提”

    虚度面红耳赤,惟惟喏喏地应了

    虚玄看着纪若尘,又问道:“虚天师弟,吟风已离了洛阳吗?”

    另一侧的道人回道:“是,吟风此刻已然出城虚罔师兄率无极殿众弟子已随之离去除最初时折了一名弟子外,道德宗玉虚真人并未再多加留难”

    虚玄默然片刻,方嘿然道:“道德宗如欲在洛阳了结吟风性命也非难事可是……嘿!紫阳这老鬼原来胸怀天下,实在是不简单啊!以前倒是小看他了”

    虚天有些不明所以,道:“此话怎讲?”

    虚玄哼了一声,道:“道德宗胸有天下,行事但以强本固元为主,不假外求人家这是料定了我青墟宫浅水不栖蛟龙,纵是多了个吟风,也成不了什么气候!走,那纪若尘必是知道我们在这里,等上再久他也不肯离开洛水的”

    虚玄话音刚落,就似有所感,缓缓在空中转身夜天中降下了十余个人影,人人身周光华缭绕,修为俱是不凡

    虚玄定睛望去,立时认出为首两人乃是景霄真人和玉玄真人两位真人身后带着一十二名道德宗弟子,人人面色莹润,显然皆有上清修为

    虚玄微笑施礼道:“两位真人仙驾光临,是想把我们三把老骨头葬在洛阳吗?”

    景霄真人还礼道:“不敢!虚玄真人道法通玄,景霄可没有这个妄想景霄此来,只是相送三位真人一程”

    虚玄呵呵一笑,道:“如此隆重的相送阵仗,老道我哪受得起啊!况且我年纪有些大了,走得慢些,两位真人不要误了取那神州气运图就好”

    玉玄真人也是淡淡一笑,道:“这个虚玄真人不必担心就算我们二人脱不开身,我宗还有六位真人在此,不会误事的”

    虚玄神色微微一变,随即微笑道:“紫阳真人真是好大手笔,虚玄佩服”

    忽然,夜空中霹雳再起!

    夜天积云尽转紫红,一片片千丈方圆的天火纷纷从云中落下,看那落处,正是洛水!虽然相隔遥远,但虚玄等人仍然可以感应到那阵阵扑面而来的热力,体内真元也随之隐现波澜

    此火非是凡火,含天地之威,有摧魂消魄之能众人皆知天火乃是被洛水行将出世的妖魔引下,威不可挡,寻常修道者可谓是触之即亡,与天劫威力几无二致

    团团天火,几乎将整个洛阳映红!天火之中,又有道道紫电盘绕,向着洛水倾泄而下直到那道道接通天地的电光隐去,阵阵霹雳才轰然传来

    见此威力,就是玉玄、景霄等人,也不由得面色微变

    洛水也在悄然变化,层层叠叠的死鱼纷纷挪动,露出了道道缝隙,然后从这些缝隙中喷出大团大团的黄泉秽气这些秽气色作暗蓝,凝而不散,瞬间覆盖了整个洛水,并且不断向上升去新近从洛水中涌出的黄泉秽气显然与之前的不同,它们不住上攻,与天火一触,即发出嗤嗤声响,虽然大片大片的秽气被摧化殆尽,但天火也随之消融道道紫电倒能直入秽气,但越是深入,就越是薄弱,待抵达洛水水面时,只激起片片电火,毁却丈许方圆的一片死鱼,对若大的洛水来说,完全是可以忽略不计的一点小斑痕

    看着数十里长,百余丈宽的黄泉秽气宛若狂龙,竟顶着天火紫雷冉冉升起,就连虚玄的脸色也有些变了

    “你在想些什么?”张殷殷轻轻地问,此时的夜空刚刚转成紫红,她还未注意到这异相,就是看到了,也不会放在心上

    “很多事”纪若尘答道,他双目依然紧闭

    “那个凶星入命**的事,你……不要太过担心呢”张殷殷说到凶星二字时,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小得几乎听不见,后面的话音才算恢复正常:“回山后,我请爹爹想办法,一定会有办法补救的”

    纪若尘略略侧头,笑笑道:“不,我并不担心这个其实自入道德宗的五年来,我一直在担心着的只有一件事,所有的努力也皆是为了达到这个目标或者换句话说,我一直是在想尽方法逃避着这件事现在我忽然发现,已经不需要再为这件事担心了……”

    纪若尘长身而起,向北方的夜空仰望一眼,又将目光投向了洛水南岸,视线穿越了不知多少阻碍,终落在那早已离开洛阳的洒脱身影上

    他凝视了良久,方道:“所以现在,我很开心”

    张殷殷也站了起来,看着纪若尘的侧面,犹豫许久,终还是问道:“那你过去一直想着的事,又是什么呢?”

    她心中忐忑

    因为苏姀曾对她道,若一个男子肯将心中所藏最重之事说与她时,方是对她不再设防,才为两人相知之始

    张殷殷等得越久,唇上的血就越是淡了

    终于,她转头望向洛水,勉强笑了笑,轻轻地道:“你不想说,也没关系啊……”

    纪若尘淡淡地道:“这又有什么不可说的?这五年我一直尽力在做的,就是使自己看起来象个谪仙”

    “啊!”张殷殷一声惊呼:“难……难道你……”

    “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