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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对质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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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时樾都那样清楚明白地显露了标志性动作,常剑雄还能确认不了他就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时俊青吗?那个曾经一同和他经历过残酷的选拔,成功进入“蓝天利剑”空降兵特种大队预备训练营的时俊青!

    只要参加过那一场选拔的,没有人会忘记——那是不可磨灭的回忆。

    二十三天。

    三十个从全国各地选拔而来的新兵苗子。身体、心理、智力、家庭背景——全部都经过了严格的考量和筛选,确保候选人基础素质过硬,政~治上忠诚。

    被丢进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丛林去自行生存,寻找并打击“敌人”设置在那里的秘密指挥部——后来才知道,那是南沙的一个海岛。

    那时候他们还没有摸过枪,没有接受过任何格斗训练,却要应对一支经过特训的老兵队伍的随时袭击。第一个晚上就有八个人因为缺乏警惕而被~干~掉,失去了继续走下去的资格。幸存下来的人为了逃避追逐,精疲力竭却不敢入眠。如是三天,有人的精神开始崩溃,大家才开始意识到这场选拔,并非儿戏。

    常剑雄是聪明的人,很快想到只有结盟才有可能坚持到最后。他瞄准了时俊青——这个人是个农村出身的小孩,在其他候选人中并非最强壮,反应却最为敏捷、为人可靠。更重要的是,他虽然看着不是个混子,却似乎打过不少架——他撂倒过好几个特训队员,那样的身手,一看就是在一拳一脚的实战中练出来的,不花哨,却有用。

    特训队的老兵教训新兵从来不留情面,更何况他们这帮“小崽子们”连新兵都不是?

    就是往死里整。每一场试炼都务必将他们的体能逼至极限,能坚持下来的继续,不能的滚蛋。

    到第八天的时候已经只剩下十个。

    第十八天,四个。

    那时候的他们已经只剩下了生存的最基本*,捉到一只老鼠、一条鱼,都能够毫不犹豫地撕扯开了,连肉带血地吞下去。整个身体都是麻木的,像机器一样奔跑、追逐、攻击,没有语言用来抱怨,只是在拼谁的身体更加强韧,谁的精神防线更加坚固。

    常剑雄和时俊青挺到了最后。相互搀扶着进了营地,便双双一头栽倒在地。再醒来时,已经是在医院,两人相视一笑,生死之交。

    那时候,常剑雄十八岁,时俊青十六岁。

    在此之后,他们一边特训,一边进入北方航空军事学院学习文化理论课程。

    ……

    时樾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

    常剑雄点点头,“嗬、嗬”两声,咬牙冷笑道:“时俊青,你耍我。”

    时樾眯起眼,似笑非笑:“耍你?”

    是的,耍他。时樾承认了他是时俊青,常剑雄忽然把所有事情都想明白了。

    不是冤家不聚头,可这个头,聚得有那么简单吗?

    什么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那就是他设计周然,阴差阳错,让时樾给钻了空子。

    时樾之前并不认识南乔,在清醒梦境相遇之后,时樾或许对南乔有兴趣,但常剑雄敢肯定是那兴趣并不浓厚。

    事情的变化是从他在清醒梦境将两个投资人灌醉了开始。时樾认出他来了。否则,怎么会有源源不断的白酒供应上来?那两个人喝出急性胰腺炎之后,事情怎么又会被处理得那么迅速而妥当?

    都是时樾在暗中作祟。

    他很清楚地记得,时樾正式向南乔提出投资即刻飞行,就是在那一晚。

    时樾当真那么愿意投资即刻飞行?在常剑雄看来,时樾只不过是借机接近南乔,对付他。

    那么南乔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的?他每天早上和南乔通电话,问候她早安。南乔不是擅长掩饰情绪的人,固然每天也就那么寥寥两句,他也能听出来是开心抑或不快,是平静自然还是魂不守舍。

    正是从她告知时樾,他常剑雄要约他参加真人对战开始。那一天,他又对南乔做了什么?

    ——时樾走的每一步,都是在针对他,常剑雄!

    常剑雄越想越不是滋味,越想越是怒火中烧!原来这些时日,背后都有一双眼睛在暗暗地盯着他,他在时樾眼里,一定就像个傻瓜一样!时樾当着他面和他心爱的女人亲昵,还故意用伪装油彩抹了脸,拿他当猴耍!他常剑雄要是咽得下这口气,还叫常剑雄么!

    常剑雄脸上的肌肉微微抖动,忽然不说二话,一道左直拳猛然击向时樾的头部!他这一拳看似简单,却爆发力极强,倘被击中,最起码也是脑震荡。

    时樾能不知道常剑雄的厉害吗?他撤后一步,举臂格挡,同时以退为进,伸腿扫向常剑雄下盘。常剑雄全身力量沉到下盘,被扫中一脚仍然稳如泰山,抢前一步折腰锁喉,右膝猛然向时樾腰际顶去。时樾闪身避让,一拳硬生生和常剑雄的拳头抵上!

    常剑雄的每一拳都势大力沉,时樾被撞得后退两步,甩了甩手,道:“这些年长进不小啊!”

    常剑雄冷冷道:“你也没落下。”

    两个人厮打在了一起。

    常剑雄招招都硬,然而到底都是部队的套路,时樾了解得一清二楚,每每都顺利化解。常剑雄忽然以掌为刀,猛劈时樾颈后枕下三角区。

    时樾听见耳后风响,凭借强大的本能错身险险避过,瞳孔骤然紧缩——颈后枕下三角区,是闹着玩的地方吗?颅、颈交界之处,以常剑雄的力道一旦击中,必然造成颈椎骨折和膈肌瘫痪,轻则残废,重则丧命!

    常剑雄竟然下得了这样狠手!

    时樾眼睛里迸出血丝。抽身避到常剑雄身侧,右足虚晃一招扫他下盘,同时长臂一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其后颈屈肘锁头——这一招又叫“断头台”,一旦得势,便会致使对手头部供氧不足而窒息。

    他和常剑雄格斗,用的本来都是部队中所学的套路,讲究一个公平。然而常剑雄将他逼到这个地步,他就不得不使出别的招数了。

    “断头台”是巴西柔术,极其凶猛,常剑雄未曾预料时樾会突然来这样一招,稍一迟滞便被他制住。时樾毫不留情地扼制常剑雄的咽喉四秒,当他满面通红难以呼吸时,将他掀翻过来,从背后压制住了他。

    “常剑雄。”时樾调整着呼吸,强抑愤怒道,“我只想问你,当年说不见了的那篇mems论文,为什么会在南乔那里?”

    常剑雄大口大口地喘息,像溺水获救的人一样。他傲慢地斜睨时樾,猛烈摆动肩背以求脱身。可时樾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开他!反剪着常剑雄的胳膊,膝尖顶着他的后心硬生生向下一压——常剑雄闷哼一声,仆压在地面上。

    时樾的声音充满了自嘲。他道:“常剑雄,枉我一直拿你当最好的兄弟。没想到——”他顿了一顿,压着常剑雄的力道猛然又重几分,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你为了女人,嫁祸给我!”

    常剑雄的半张脸和下巴压在满是沙砾和杂草的地面上,却仍然怒目圆睁。听见时樾的话,他突然大声道:“放你妈~的~屁!你自己违反校规,私自半夜遛出学校去看你爸,被开除是自找的!”

    “我爸要死了!去他妈~的申请!去他妈~的批准,我只知道我晚走一步,就看不到我爸了!”时樾骤然咆哮起来,“别以为我没有研究过校规,私自出校,至多是个重大处分,我认了!但要不是那篇丢了的论文,我他~妈会被判定为涉嫌违反保密条例吗?我他~妈~的会被开除学籍、开除出大队吗?!”

    “常剑雄,我真没想到是你,真没想到……”

    时樾一声一声重复说着,半跪在地上,失落,悲怆,愤怒,却又压抑。

    这是被完全相信的人背叛的感觉。

    背着那个处分的罪名,他迷惘十年,彷徨十年,仓皇十年。

    这种耻辱像十字架,深深烙印在他的背上,烧光了他的所有属于军人的荣誉,沉重得让他始终屈身前行,直不起腰来。

    他的档案上被写了那样一笔,他出来找工作,没有一个正式的用人单位敢要他。

    父亲生前被人欺骗,欠下的那一大笔高利贷,他必须偿还。

    他沦落了。

    时樾无法形容在南乔的实验室看到那一份mems论文的刹那,究竟是什么感受。

    这么多年,他早已习惯了把一切都掩藏在外表之下,哪怕是那一瞬间狂潮击破漫天迷雾一般的冲击。

    他在北方航空军事学院四年,那份论文是他亲自一个词一个词抄下来,他会不懂得那些东西吗?

    他看到南乔家中的无人机,后来又看到常剑雄为她出气,忽然想起常剑雄曾不止一次地向他骄傲提起,他要将南家的三小姐追到手。

    所以原来南乔就是那个南家的三小姐。

    南乔这样特殊的爱好与事业,让他心中突然起了一个大胆的设想——这个设想让他自己都不愿意相信。

    然而在南乔的实验室中,他按照年份和标签去寻找,果然看到了他最想看到,也最不愿意看到的东西。

    那篇mems论文,虽然将来发表到期刊上便会公开,算不上什么军事机密,却是他们从秘密渠道得来的第一手信息。常剑雄拿着这份他手抄下来的论文去取悦南乔,却没想到很快就有人来请求查看这篇论文。

    结果自然是找不着了。

    常剑雄不敢承认,保持了沉默。

    然而恰巧那晚他潜出学院去见父亲最后一面,便被怀疑是他拿出这份资料出去,变卖之后用于还债。

    这篇论文始终下落不明,他,百口莫辩。

    “蓝天利剑”这种组织何其特殊,又怎么容纳得了他这种忠诚度受到怀疑的人?

    他被驱逐了。从此再无回去的可能。

    时樾看着地上的常剑雄,心中涌起的是无奈,更多的是仇恨。

    他紧咬牙关,俯身在常剑雄耳边说:“你喜欢她?——不对,你爱她,爱她爱到了骨子里!那我就偏偏让你不能如愿以偿!”

    常剑雄大怒道:“你敢动她一根毫毛,我废了你下半辈子!”

    时樾低笑:“我不动她,我让她来动我。”

    常剑雄一听这话,破口大骂道:“你这个泥巴腿子,你也配得上她?!”

    时樾“呵呵”地冷笑:“对,我就是泥巴腿子,我下贱肮脏!我这回就让你看看,泥巴腿子是怎么配上司令家的三小姐的!”

    他伸手捡起地上的枪,头也不回地开了一枪。只听见“砰”的一声,挂在监视摄像头上的激光接收器外套腾起青烟。很快,整个基地都响起机械的女声所发出的播报:

    “蓝军全军阵亡!蓝军全军阵亡!”

    ……

    南乔急匆匆地爬上山顶,看到的却是两个男人满身是土地站着。

    时樾笑着,涂满油彩的脸上,牙齿雪白锋利——

    “如你所愿,红军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