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权宦 > 第116章 风满楼

第116章 风满楼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双林回了御书房,心里也是十分不痛快,收拾了些银钱,叫人送去给那履霜家人送去,心里却是反复思量,究竟是什么人下的手,安喜在这紧要关头为什么要给一个小内侍起和自己相似的名字?是已经失去了大部分势力的洛家人下手选错了目标,还是元狩帝对自己儿子的一个警告和测试?

    昏乱的夜里,他在辗转反侧的思想中,直到天明才陷入了混乱的梦魇之中,梦里他依然能感觉到楚昭背上湿凉细密的汗,他仿佛感同身受到了楚昭那仿佛窒息一样的悲伤和痛苦,他和白天一样想伸出手去拥抱他,给他抚慰,替他擦汗,然而他发现他再也伸不出手,他整个人冰冷寒凉僵硬着,一动不能动,魂灵仿佛飞起来,他低头看到自己泡在寒冷水里变形泡胀,死了吗?他可以回去了吗?他迷茫地想,看到楚昭面无表情拿了一支桃花放在了他那泡得发白变形的脸上,双眸漆黑如墨,双唇紧抿。

    然后那心脏仿佛被穿透一般的痛苦让他醒了过来,感觉到了身上的汗层层冒出,已经浸湿了中衣,而外头天已蒙蒙亮,他该去当差了。他这一世心脏病已没有了,然而梦里,他却如此清晰的感受到了和前世一样的痛苦。

    这之后数日双林除了在御书房当差就是回院子里,哪里都不去,便是不当差的日子,也不似别的内侍一般想法子出宫去,整个人谨慎非常,当差更不必说,但凡过手的奏折,一再清点,但凡当的差使,必定反复盘查,稳稳妥妥的过了十五,想起去岁十五和楚昭在藩地过的元宵恍如隔世,那自由自在的时刻,自己犹嫌不足,如今犹如囚徒一般关在宫里,方知道人生得意须尽欢,那会儿太不惜福,而那遥远的觉明岛上的桃花,他只能凭想象开春以后那些夭夭灼灼了。

    元宵过后,宫里便发放了春季的夹衣和靴子等份例,双林去领了回来。虽然已过元宵,这日仍是纷纷扬扬下着雪,路过夹道之时,听到保和殿那边有喧哗声,他走过去,远远看到一身太子服色的楚昀正摔着马鞭在一个侍卫身上,骂了几句,然后看到几个侍卫都跪了下来,楚昀似乎犹未解恨,又摔了几鞭子才走了,只留下那几个侍卫还跪在那里。

    双林远远看了一会儿,只觉得那为首的侍卫看着有些眼熟,看那边有几位小内侍从那边走了过来,双林上前问道:“你们从那边过来,不知发生了何事?”

    小内侍看双林服色知道是有品级的御前太监,忙道:“是太子殿下才从御书房那边面圣出来,今日雪大,陛下特许太子殿下骑马回东宫,结果不知为何那马惊了,太子殿下几乎堕马,殿下大怒,说旁边那几位侍卫护驾不力,让他们罚跪呢。”

    双林道:“那几位侍卫可知名姓?”

    小内侍道:“只认得为首的是豹韬卫裴统领,唉,这大雪天的……也不知要罚跪到几时。”那小内侍到底不敢抱怨,只是面上露了同病相怜之色来,这雪天罚跪,再好的身体也要落下病根子,宫里奴仆谁不知道其中滋味,虽然侍卫们平日里高贵,在上位者眼里,不还是一样的蝼蚁,说罚就罚。

    双林心想着果然是裴柏年,驻足看了一会儿那即便是大雪中跪着也脊背挺直,犹如青松一般挺拔的身影,理智告诉自己不该卷入这些宫廷纷争中,如今自己自身难保,但是想起那个高大英挺的青年曾替自己上药解围,心里又十分抑郁。

    他找了个小内侍替他将东西拿回院子,看着雪势越来越大,想了想,还是去了御书房。果然元狩帝正在御书房里,他一贯勤政,如今说是病好了些,更是日日手不释卷,他悄悄走了上去在一侧磨墨,心里斟酌着不知找个什么时机替裴柏年开脱说情。

    元狩帝正垂头看着几个奏折沉思着,不时拿了朱笔写上朱批,双林知道这时候万万不能打扰,只是偶尔看着外头的雪花心里着急。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元狩帝才将一摞奏折批完,双林忙过去替他斟了杯热参茶,元狩帝接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你有事想和朕说?”

    双林吓了一跳,元狩帝一双锐利双眼看了他道:“今日不该你当值,可你来了,磨墨虽然小心,却时时往窗外看,和从前那谨慎小心大不同,朕想着你是不是有事想求朕?”

    双林额上微微出了汗,跪下道:“陛下明察秋毫,小的只是适才从前殿过来,看到太子殿下因马惊了,责罚了几位护驾不力的御前侍卫,罚跪在殿前,只是后来下起雪来,大概太子殿下之前也未想到后来会下雪,小的想着这样大雪,若是几位侍卫罚跪出了好歹,倒是有损陛下、太子殿下一贯的仁厚之名。”

    元狩帝饮了口参茶,若有所思看了看他,饶有兴味道:“一贯的仁厚之名?”

    双林低头不语,元狩帝笑了下道:“肃王倒是一贯有着仁厚之名的,还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了,罢了,既然你开了口,那便出去传朕口谕免了他们的罚吧,你去传口谕,让他们罚跪改为罚俸一月,今后小心当差便是,这人情也索性让你来卖了罢了。”双林背上的汗已湿透,元狩帝不会以为自己是为了肃王,而中伤太子楚昀吧?他心下微微后悔,怕连累了楚昭,元狩帝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道:“你行事缜密,在肃王身边小心当差多年,也立有大功却不矜不伐,在朕面前,实不必如此拘谨,你看看安喜逢喜他们,在朕面前也还能说几句笑话,你来了后,谨小慎微,未尝稍懈,事上以敬,事下以宽,朕心里有数,这点小事,不必多想,只管去吧。”

    双林磕了头下去,走去了前边传了陛下口谕,裴柏年跪在下头,冠上明盔上都已积了雪,唇已冻得发青,身姿却依然笔挺,几个侍卫都是脸色青白僵硬如冰,看到双林过来传了口谕,脸上都有着感恩之色,只是谢恩却有些不灵便了,唯有裴柏年看到是他,眼里掠过一丝惊讶和了然的神色,双林传了口谕,又命了几个小内侍上前扶了他们,叫人给他们披了毛毡,灌了姜汤,也没多说话,又匆匆走了。

    这事又过了半月,眼看元狩帝待他双林在宫里忽然身后被一只强壮的手臂拉住,他第一反应是头迅速往后用力一撞,只听到后头嗳哟一声,声音挺熟,双林转过头看到裴柏年低着头捂着鼻子,两眼都被撞出了泪水来。

    他啊了一声,十分愧疚道:“怎么是你,也不招呼我一声,没事吧?”

    裴柏年捂着鼻子揉了半晌才眼泪汪汪笑道:“谁知道你这般警惕。”宫里侍卫和内侍也是不能来往过密的,双林看他这样子,知道他恐怕是不想惊动旁人,没想到被最近神经紧张的自己打伤了,裴柏年拉了他到了一处夹道巷子里道:“前儿的事多谢你了。”

    双林摇头道:“我只是在陛下面前提了一句,还是陛下仁厚赦了你们,你身子没事吧?我看跪了时间也颇长。”

    裴柏年叹道:“没事,回去家里立刻便请了良医来调治了这些日子方才让我进宫当差。你有所不知,太子殿下……在宫里这是常事了,咱们这边还好,听说东宫侍卫那边动辄被杖责的,陛下对太子宠爱得很,这种小事,哪里会过问,这次若不是你,咱们兄弟几个腿估计都要废了,他们家里也都备了厚礼,可惜没找到门路送你,家里长辈也叫我多谢你。”

    双林只是微笑,裴柏年却道:“你如今却也是要避着些风头才是,前儿听说你又替礼部一个侍郎说情,免了他的罚?”

    双林吃了一惊道:“哪有此事?”

    裴柏年惊讶道:“外头如今都有传说御前秉笔太监傅双林是陛下跟前十分得用的,深得陛下宠幸,吏部那侍郎叫李常桂的,听说那日面圣触怒了陛下,陛下当时已叫人除了他的官帽,显然是要免职了,后来听说却是你居中转圜,才免了只是罚俸。”

    双林回忆了下道:“这事我记得,只是那日他奏答不符上意,陛下盛怒之下叫他跪在外头反省,我正好路过送奏折,他似乎病急乱投医和我求了两句让我在陛下面前美言求情,又许以重金,说的话很不成体统,我并没有应他,便进了御书房当差,后来陛下自己大概息怒了,也没罚他,只叫他回去反省罢了,我可一个字都没在陛下面前提过的。”

    裴柏年骇然道:“但是外头言之凿凿是你在陛下面前为之转圜求情,要知道禁中之事,外头一贯知之甚少,若你没做,这流言是如何传出的?包括你替我们几个受罚的侍卫求情的事,外头勋贵人家也都知道了,毕竟那日几个兄弟,出身也都是勋贵世家了。有人还说了你在辽东时的事,听说辽东指挥使雷恺对你也是赞誉有加的。”两人对视,都有些毛骨悚然,裴柏年叹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只怕有人在刻意宣扬老弟,也不知是何等心思,老弟此后,千万小心了,都怪愚兄不争气,害得你如今这般,你救了我们,只怕又得罪了太子……”

    双林道:“裴大哥不必歉疚,这些事既是冲着我来的,没有你那事也有别的事,就好比那李侍郎的事,无中生有起来,我难道又能一个个去分解辩白么?只是有一事不明,你家从前不是洛家那一系的吗?如何那日太子倒要罚你?”

    裴柏年苦笑了声,低声道:“他根本就不认得我,那日回去我家长辈也动了真火,毕竟我这一辈儿如今也就我有些出息,差点就折了。如今家里说洛家和东宫这边有些不对,行事狂悖,毫不遮掩,如今尚且如此,将来又能有什么指望,反之肃王羽翼已丰,朝中又多有拥护者,潜龙将成,只待时机罢了,因此也不愿意我还在宫里浪费时间,如今已谋着让我去京营当差了,大概就这几个月调令也就要下了。”

    双林道:“原来如此,太子竟是自毁长城了。”裴柏年摇头道:“他那里看得上我们这点助力,听说如今正紧着和争取文臣那边的支持,今春春闱,他好不容易活动者让颜阁老做了主考官,听说这些时日一直在忙着和进京的士子们见面,笼络人心呢。也不看看如今正是撤藩的当口上,眼看朝廷刀兵就要大兴,家里让我去京营也是这个意思,撤藩一事必会兴兵,让我借此立个军功,将来又能兴上几代,我们这些勋贵人家,陛下这些时日都多有笼络,他竟是看不清,也难怪,他从前背后有洛家,何曾把我们这些人家看在眼里呢。”

    双林点头道:“还要预祝裴兄马上封侯,建功立业了。”

    裴柏年握了他的手,脸上却有了些愧色道:“实不相瞒,前些日子,我听说你进了京,后来又进了宫,我想着你是肃王身边的人,要避着嫌疑,因此也没去找你,你却念着从前那一点情分,不避嫌疑,救了我,如今白白担了嫌隙,我心中羞愧得很。”

    双林笑道:“裴兄说的哪里话,若是罚跪的是我,只怕裴兄也不会袖手旁观。”

    裴柏年脸上愧色愈浓,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道:“听家里长辈说,有东宫线人传了消息出来,前些日子太子和贵妃吵了一架,太子责怪贵妃才出来就轻举妄动,害得他被皇上警告,贵妃却矢口否认,说不是她做的,有人故意离间他们母子。听说为的就是肃王的贴身内侍在御书房当差的事,母子起了龃龉。我打听了下原来前几日御前才没了个姓傅的内侍……你如今又有这陛下宠宦的名声在外,越发要小心点了,不止是太子和洛贵妃那头,依我看洛贵妃才禁足出来,哪里就能动手脚到御前,所以……你也要防着惠皇后那边一些,千万保重,我马上要走了,也帮不到你。”

    双林心里一阵温暖,低声道:“谢谢您的提醒,我会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