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凤髓 > 第73章

第73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防盗章,明天7点前更换】

    冯夫人摘了老花镜搁在一旁,嘴里应着,“来了?”往她身后张望,“良宴呢?没和你一道来?”

    “二哥有事要忙,晚到一步。”良泽替南钦回答了,从糖果包装里抠了颗酒心巧克力塞在嘴里。

    冯夫人直摇头,“都已经授衔了还像孩子一样,当心你父亲了看见了骂你。今天来的政要多,你给我打起精神来,别给你父亲丢人才好。”

    良泽一迭声说是,大概不耐烦听她唠叨,又抠了两颗转身出去了。冯夫人嘴上怪罪,心里并不认真生气。良泽是她最小的儿子,疼爱自然更甚。况且他又生得讨人喜欢,二十来岁的人了,家里也还是没拿他当大人看。他干点什么都是可以理解的,大家相视,不过宽容一笑罢了。

    二夫人对南钦上下一通审阅,“这身打扮倒蛮好,我就说了,年纪轻轻不要穿得那么素净。这个时候不穿大红大绿,到老了要后悔的。”

    三夫人点头不迭,“不要说到老,就是以后有了小囡都不一样的。”话锋一转又刺探,“南钦呀,最近身体好伐?上次空军医院有个大型的女科检查,好多人家太太都去了,你有没有去呀?”

    南北方的文化差异,最浅显的就表现在口语上。好多东西在叫法上不一样,比如苏白管胡同叫弄堂,管玉米叫珍珠米,管孩子叫小囡。南钦笑得很尴尬,自从结婚以来一直被问及孩子的问题。老一辈想抱孙子很正常,可是每回见每回问,再加上她和良宴目前的情况,难免有种心虚又悲凉的感觉。她只得敷衍,“那个是查妇科病的,我觉得很不好意思,没有去。”

    三夫人噢了声,有点失望。

    冯夫人却很大度,摆着手道:“他们结婚才一年,来日方长,急什么!一对健康的夫妻,还怕没有小囡?”说着朝落地窗外一瞥,大门前那条甬道上已经有车进来了,便吩咐南钦道,“你上楼去吧,你们女孩子应付不来那些军官太太,替我陪陪德音是正经。”

    南钦道是,退出了偏厅。她带来的阿妈见她出来,忙迎上前把随礼送到她手上,她接了东西,这才旋身上楼去。

    姑娘们对婚姻都是向往的,逢着小姐妹里有谁办喜事,其他人也跟着一块儿高兴。南钦刚踏上二楼平台就听见隔墙的笑声,那样欢乐,仿佛世上没有什么事值得忧心。她的心情也跟着轻快起来,到门前站定了笃笃的敲,里面大约以为是新郎来了,很警觉的问了声,“谁?”

    她玩心大起,诈着嗓子说:“我。”

    里头来了劲,贴着门板对暗号,“玉铛缄札何由达?”

    南钦故意不走寻常路,随口道,“一树梨花压海棠。”

    里面哄笑起来,吵吵嚷嚷说是二嫂,开门把她迎了进去。

    新娘子的房间,入眼便是满室玫瑰。这个月令玫瑰很少,姜四少路道粗,想必又是调兵遣将空运过来的。南钦也喜欢花,一下子落进花海里,欢喜得坐不住。

    房间里除了新娘子还有四个女孩,雅言不论,另三个是冯家的堂妹,都是未婚。婚礼提供的不单是一段姻缘,对于参与的年轻人来说,还是一次不错的交际体验,因此所有人都打扮得光鲜亮丽。

    南钦笑问:“今天谁是女傧相?”

    穿着蕾丝洋装的从云举了举手,怯怯地笑着,“是我。”

    “做了傧相可是有瘾头的,下个结婚的就该是你了。”南钦调侃她,在从云的娇嗔里把礼盒交给了德音,“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我也不知道送你什么。这是我和你二哥的一点心意,祝你和姜公子白头偕老。”

    德音长得更像父亲,五官偏中性,眉眼很英气。冯家是这样的地位,儿女都在军中任职。德音平时很少梳妆打扮,今天换了婚纱,脸上化了妆,竟然别有一种妩媚之姿。红着脸说谢谢,打开丝绒盒子看了眼,惊讶地一声叹,“这是我上次看中的那套,只是太贵有点犹豫。”说着来搂南钦的腰,“哎呀,真合我心意,二嫂你太好了!”

    雅言抱着胸点头,高束的卷发弹簧一样来回蹦,“别看那些印度人头上包块红布像个瘪三,全楘州最大的商铺都是印度人开的。几个老字号反倒做不过外来客,真替他们汗颜!”

    南钦没兴趣说那些,只顾诺诺地应着,“下次你结婚,我也送你这样的礼。”

    雅言不经逗,飞红了双颊道:“和我们贫什么,见了二哥也能打趣才算你的本事。”

    她见了良宴像老鼠见了猫,大家对这个表象盲目认同,并不知道他们其实只是无话可说,说明以往的伪装还是做得很成功的。南钦笑了笑,没有反驳的*。

    “二嫂这只镯子倒满别致的,”良宴的另一个堂妹守云搬着她的手臂看,“是二哥送给你的吧?上次我路过龙凤银楼看见他,那时候他就在挑这个……咦,不是同一款了么!我记得那款上面镶了三颗红宝石,这款没有。不过还是光板的好看,本来就是镂空的,再加红宝石就落俗了。”

    南钦不敢再让她翻转,怕一个跑偏露出里面的瘀青来,别的没什么,多费唇舌解释也伤脑筋。便含糊地打岔,“我也不太懂这个,今早出门前他给我的,说拿来配这件旗袍好看。”她故意扬了扬手,“好看吗?”

    大家自然都说好,他们那样的佳偶,还有什么是不好的呢!

    楼上热闹地寒暄,底下的乐队奏起乐来。雅言看了看表,“快十一点了,准备准备吧,姐夫大概也要到了,十二点证婚人要致辞的。”

    于是大家忙着替德音补粉,替傧相点口红。一场婚礼就是一次新生,忙乱而甜蜜。

    第5章

    帅府西侧辟出一栋楼作为礼堂,牧师是天主堂的主教,早早就派车把人接来了。南钦隔着窗往外看,对面的红楼是哥特式建筑,尖尖的屋顶,彩绘玻璃。因为要举办婚礼重新修葺过,前后鲜花环绕,乍看之下像生日蛋糕上装点的巧克力花房。

    良宴不知被什么事绊住了,到现在都没有出现。南钦也不甚在意,只是和大家一同盼着,嘀咕着,“新郎官怎么还不来哟!”

    楼下车来车往,下来的都是陌生人。南钦是专门负责探看的,等了很久花车不见踪影,她也有点心不在焉了。倚着窗框盘弄手镯,那九曲十八弯的圆弧和剔除了实心的花瓣衬着里面皮肤,确实有种玲珑剔透的美。她茫然抚摩,和良宴相识三年,她一直是被动的。可是即便这镯子像个手铐,她也心甘情愿戴着,没有想过要拿下来。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里,想起有他,她就觉得自己身后有座坚实的堡垒。良宴带给她的不单是一段婚姻,更是她后半辈子所有的依托。她一直那样依赖他,到现在也没有改变。有时他出勤,十天半个月不在家,她的心就像掏空了似的,这些他都不知道罢了。她是成人的身体孩子的灵魂,从十六岁遇见他起就没有长大过。

    她拿掌根敲击窗台,手镯的接口相撞,发出钝而哑的声响。她才想起来,怕金子太软敲得变形,忙抚了抚,确定完好才放心。

    随意往楼下一暼,恰巧一辆沃尔斯利轿车从喷泉池边打了个弯过来,车上下来的人戴眼镜,穿着笔挺的西装,那劲松一样的身形,一看便知道是白寅初。

    关于对他的记忆,更多的是他的细致和耐心。彼时她刚丧父,跟姐姐从北京来到楘州。南葭收不住性子,前脚刚到,后脚就摘了孝跟朋友去夜总会跳舞了。她初来乍到,被丢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对这里的生活习惯一无所知,还是寅初桩桩件件的指点他。南钦没出过远门,对他的诸多体恤很感激,加上父亲才亡故,有个亲人对你好,就感觉分外安慰。那时候南葭晚出早归,回来也只是闷头睡觉,她和寅初相处的时间反倒更多。年轻的女孩子,刚开始对异性有朦胧的好感,身边有这样一个温柔英俊的男人,心就渐渐不受控制了。她不知道寅初是什么感觉,反正自己是陷进了暗恋里。然后很不幸的,这个秘密被南葭发现了,她惨遭流放,去国外后便遇见了良宴。

    现在想来,不过是年少时不切实际的浪漫想象,那时候懂得什么是爱?只是不知道南葭有没有告诉他,她自己心里也满疙瘩,开始有意避忌,除了父亲的生死祭,平常就不怎么来往了。至于良宴和她的矛盾,她知道源头一直在寅初身上。良宴这个人很奇怪,自己可以百无禁忌,却要求她像一个朝圣者。他在感情上有洁癖,不能接受她曾经喜欢过别的男人。南钦不懂,事情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严重,她解释过很多次,他却一次比一次咄咄逼人。后来她干脆放弃了,每次争执都像在打她耳光,她不能再接受他莫名其妙的怒火。如果疥疮终究要溃烂,那就让它烂个彻底,她的婚姻只剩走一步看一步了。

    寅初从台阶下上来,从容的样子并不像遭受过挫折。生意人生来就有两副面孔,公众场合永远得体大方。

    南钦想得出神,雅言顺着她的视线往下张望,轻声问:“二嫂在看什么?”见了白寅初的身影又长长哦了声,“听说他们已经离婚了?”

    南钦点点头,“我事先也不知情,今早良宴告诉我我才知道。”她叹了口气,“为什么要离婚呢?如果我父亲还在,一说离婚非打断南葭两根骨头不可。”

    雅言倒看得很开,“夫妻间讲究缘分,缘尽了,如果闹得不那么难看,离了婚还可以做朋友的。”

    在婚礼上谈离婚似乎不太好,南钦立刻打住了,抱歉地冲德音笑笑。德音受的是西式教育,并不在乎这些忌讳,只是头上那朵珠花总戴不好,这让她有点着急。南钦过去帮忙,雅言在窗口接替她。这里刚固定好发夹,那边嚷着新郎的花车来了。

    新娘子扭捏起来,镶了碎钻的婚纱两侧因为紧张被揉得发皱。南钦取笑她,“对付得了雄兵百万,却对付不了一个姜尙谦。”

    德音抿嘴一笑,“咱们半斤对八两,谁也别笑话谁。”

    新郎驾到,婚宴也就可以开始了。新娘由傧相簇拥着进礼堂,南钦便找个位置坐下来观礼。原本嫁女儿,女方应该过男方指定的教堂行礼,只是因为冯家太过强势,姜家又讲究和为贵,到最后协商决定两边设宴,先在女方这里办一场西式婚礼,再回男方府上拜天地入洞房。

    西洋乐队奏起婚礼进行曲,新郎和新娘手挽着手从红毯那头缓缓走来,男才女貌,真是非常登对。南钦坐在角落里微笑着看着,眼角的余光一撇,正看见坐在她斜后方的寅初。她是很坦荡的,冲他微微点了点头。寅初还了一礼,之后就没有什么交集了。

    证婚人是楘州有头脸的人物,谢了顶的中年人,祝辞冗长得像他用来覆盖那片开阔地的鬓发,简直有点一唱三叹的味道,“值此良辰美景,兄弟有幸受邀……”从时政谈到局势,从过去谈到未来。

    这半个钟头很煎熬,好不容易结束了,耐着性子的人们又活过来。尤其是未婚的小姐,接下来的环节是她们期待已久的。新娘临上花车前会扔捧花,有幸接到的人据说好事将近,大抵就是下一个新娘。参加婚宴的女孩子们吵吵闹闹挤作一堆,南钦已经没有资格参加了,只含笑在一旁看着。

    下午两点的日头很有些力道,德音的婚纱在阳光下白得扎眼。她的捧花是粉色的玫瑰,几十朵合并在一起扎成个圆圆的球,拿缎带束着。她捧在手里转过身去,高声的提醒着,“准备好了,我要扔了!”

    大家齐声倒数,南钦站在大红抱柱旁,恍惚想起她结婚时的情景。就在一年前,好像也是这个位置,那时自己是怎么样的满怀幸福。现在成了装饰画的边框,忽然升起垂垂老矣的沧桑感来。

    正伤怀,迎面一样东西直飞过来,不偏不倚落在她怀里。定睛一看,居然是德音的捧花。众人有点惊讶,都眼巴巴看着她。南钦尴尬不已,这算怎么回事?这个德音枪法很好,投掷的水平怎么那么差!已婚的女人接了捧花,难道还要来个第二春不成?她看见寅初笑吟吟望着她,她把头低下去,搜肠刮肚思量应该说些什么解围,这时一双军靴踏进她的视野,她听见头顶朗朗的笑声,“德音这花扔得不错,回头你二嫂肚子有了好消息,必定头一个告诉你。”

    做丈夫的都不在意,别人心里嘀咕归嘀咕,面上却要敷衍,这点小小的风波就算翻过去了。

    良宴耽搁到现在才到,忙着和各路人马拱手作揖。南钦被他拉在身边走不脱,耳根子*辣的,手里的花扔又扔不得,不知怎么处理才好。

    良宴摘了手套替她规整一下刘海上的夹子,脸上笑着,声音压得低低的,凑到她耳边问:“你打算二嫁吗?”

    南钦恼怒地瞪着他,“你打算离婚吗?”

    他耸了耸肩,“我的东西,从来没有拱手送人的习惯。哪怕不用,藏在阁楼上腐朽,我的还是我的。”南钦瞪得更用力了,他的笑容愈发大,“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的脸凶起来像晚/娘?”

    南钦被他调侃得发窘,他终于正了脸色,别过头向右一顾,“白寅初在那儿,不过去打个招呼?这么久没见面,光是点个头,未免太潦草了吧!”

    原来他早到了,不露面,就为了监视她的一举一动么?南钦觉得反感,他这个人位高权重,猜忌心也重,总爱干些阴恻恻的勾当。所幸她没有私自和寅初说话,否则在他嘴里难保不会变成旧情难忘。他动作是快,她还没来得及反驳他,他扯过她的手便往回廊那头去。

    背后拔枪不打紧,面子上大家过得去,这是官派的绅士风度。如果不是和他缠斗了十个月,南钦真要以为这对曾经的连襟关系很不错了。良宴的态度矜持又得体,他说:“我听见你和南葭的消息,当时很震惊,怎么就走到这一步呢?”

    寅初是斯文的君子人,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托了托金丝眼镜摇头,“一言难尽。”

    “现在离婚结婚再正常不过的,自己高兴,家里不过问,也没什么了不得。过去的事不要再计较了,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只管来寻我。”良宴背手站着,阳光打在草黄色制服的领章上,底盘满绣衬着那三角将星,冠冕堂皇得令人心生敬意,“不论如何,你今天能来参加舍妹的婚宴,我心里感激不尽。眼下人多招呼不周,等开宴咱们兄弟喝上一杯,一醉方休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