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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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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清岚走后,月梅进来问道:“小姐,你脸色不好,刚才六姑娘同你说了什么。”

    赵蕙兰满面惊惧之色:“别说了,她简直不是人,她就是一个鬼魅邪祟!”

    月梅疑惑道:“怎么会,我觉得她同您挺亲近的啊!”

    赵蕙兰见自己的贴身丫鬟都不觉陆清岚可疑,越发不敢去旁人跟前乱说,只道:“你别问了,以后离那个孩子越远越好!”想到她的法子,要把自己送到庄子上,那庄子上都是纪氏的陪嫁,还不是任她们拿捏,想让她三更死,她便活不到五更?

    她不由伸手抚了抚小腹。

    陆清岚很快就向赵蕙兰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第二日,陆宸到内院来看小女儿。这阵子他和纪氏闹别扭,心情不好,只有小女儿能让她纾解胸臆,开怀一笑。

    陆宸本来也是不想再到内院来的,不过最近纪氏精神疲惫,再没有心思教陆清岚读书写字,陆清岚又缠着要和他这个父亲读书,夫妻俩虽然都别扭着,但是谁也不想耽搁了女儿的学业,所以也就默契着,陆宸还是每晚都到内院来,教一阵女儿,再回前面书房里歇着。

    陆宸手把手教她写完了字,见她闷闷不乐的,就问道:“这是谁惹了我家宝儿,瞧你这小嘴撅的。”

    陆清岚状似随意地道:“爹爹,秋水院的赵姐姐,为什么大家都叫她兰姨娘?”

    陆宸没想到赵蕙兰这么快就以姨娘自居了。他认为女儿还小,不了解这其中的事。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他摸了摸女儿的脑袋:“你还小,这些事你不要管!”

    陆清岚道:“可宝儿不高兴!”

    “为什么?”

    “人家都说,姨娘是半个奴才秧子,不是什么体面人。她也是兰,我也是岚,虽不是一个字,可这么叫着,我听了心里总是不舒服。爹爹您能不能叫她换个名字?”她眼里冒着希冀的光。

    陆宸心里微微一动:“是哪个奴才敢在你的面前说这些混账话?”

    陆清岚小声道:“是三婶婶啦。有一次我听见她和三叔吵架,骂姨娘们是狐媚子,奴才秧子……”

    陆宸这才释然。

    陆清岚抓住他的胳膊摇晃道:“爹爹,别让人叫她兰姨娘了。”

    陆宸从正院出来,直接就去了秋水院。

    这还是赵蕙兰住进秋水院后,陆宸第一次去看她。赵蕙兰听说了以后,惊喜万分,匆匆披了一件衣裳就出门迎接。

    见陆宸穿了一件月白色的松江布袍子,愈发衬得他气质温润儒雅,赵蕙兰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只觉得这一段日子自己费尽心机成为他的小妾,哪怕是几近死亡,也是值得了。

    “老爷来了!”赵蕙兰强抑激动,敛衽行礼。“请老爷进屋去喝杯茶吧。”

    陆宸摆了摆手:“不必了,我有几句话说完了就走。”

    赵蕙兰心下略略失望,还是道:“老爷有什么事请吩咐。”

    陆宸道:“我听说,私下里院子里的人都叫你兰姨娘?”

    纪氏既然吐了口,这事已是板上钉钉。下人们有些拜高踩低的,看好她将来前途大好,赶着来巴结她,一开始都叫她赵姨娘,她不喜欢别人这样叫,就让大家改口叫“兰姨娘”,如今满院子都喊开了。她假意推脱,笑纳了这个称呼。

    她以为陆宸嫌她轻浮,尚未过门就开始喊上了姨娘,连忙谢罪,“都是下头的人胡闹,侯府是有规矩的地方。妾自会约束下人,不让老爷操心。”

    陆宸淡淡道:“你误会了。姨娘也不是不能叫,只是这个兰字,以后不要再用了!你吩咐下去,日后叫他们喊你竹姨娘,你的名字,也须改改,就叫赵蕙竹吧。”

    赵蕙兰吃了一惊道:“这是为何?妾的名字是父母所赐,怎能……”说改就改了。

    陆宸不耐道:“你既要做我的妾室,就要出嫁从夫,改个名字算得什么大事。”

    赵蕙兰觉得委屈极了,眼泪已在眼眶中打转:“请老爷示下,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不是太太的意思?”

    陆宸不悦:“这件事和你太太没有任何关系,都是我的意思,你不要胡思乱想!”他扔下一句“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就扬长而去了。

    赵蕙兰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月梅急忙伸手扶了她的胳膊,两人进了屋子,月梅给她奉上热茶,这才道:“兰姨娘,老爷这是什么意思嘛,好好的干嘛要姨娘改名字?”

    赵蕙兰幽幽叹了一口气:“以后不要再叫兰姨娘了,你没听见老爷的吩咐吗,以后要叫我竹姨娘。”

    月梅问:“老爷走的时候,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

    月梅大字不识一个,赵蕙兰的父亲却是两榜进士,耳濡目染,“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这几句话的意思她还是懂的。

    她苦涩地道:“老爷是要我避讳六小姐的名字。她的名字里有一个岚字,我的名字里也有一个兰字,所以老爷不许别人再叫我兰姨娘。”

    “啊?”月梅大为不服气:“六小姐不过六岁的奶娃娃,她算是什么尊者?要说您是她的长辈,您才是尊者呀。”

    赵蕙兰语气中有着深深的无奈和不甘:“老爷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我身为姨娘,已成半个奴才秧子,而六小姐仍是千娇百宠的嫡小姐,自然是她尊我卑。所以我这个姨娘自该为嫡小姐而避讳。”说着说着,不由自怜身世,落下泪来。

    月梅愤愤不平:“老爷实在太宠六小姐了。待您委实不公平!”

    “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驰。小妾嘛,不过是个可供爷们解闷的玩物,又哪里比得上亲生女儿。”她陡然想起陆清岚那双仿佛能够洞悉一切的眼睛,猛地警醒过来,她这是用这种法子再向她示威。

    陆清岚是想告诉她,她可以轻易说服陆宸逼她改名字,就能够说服陆宸将她送到庄子上,彻底冷落她。

    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这个小丫头实在太可怕了!

    她的手,不由自主又落在了小腹上。

    陆宸逼着赵蕙兰改名字的事情很快就在翠峰苑里传遍了。绿鸾一脸兴高采烈地来向纪氏回禀此事。绿萼撇撇嘴道:“她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姨娘,比咱们做奴才的也高贵不到哪去,居然也敢和咱们六姑娘叫一个名?呸,凭她也配!老爷这么做,实在是英明!”

    纪氏听了心里果然有几分高兴。倒不是赵蕙兰受了委屈她幸灾乐祸,而是觉得陆宸还是把女儿放在第一位,没有被那狐媚子迷晕了头。

    纪氏道:“这话你在我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到了外头千万不要乱传。让人家听见了,还以为是我以大欺小,撺掇了老爷改了她的名字。”

    绿鸾和绿萼点头称是。

    到了饭点儿,耿嬷嬷带着丫鬟们将饭摆在了西次间。这时陆清娴和陆文廷也从学堂里回来,纪氏就叫了三个孩子一起上桌吃饭。因陆宸不在,这一餐饭吃得就有一些沉闷。

    满桌子的菜,耿嬷嬷点的都是纪氏平时爱吃的东西。可纪氏只随便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她已经有好几日没有好生吃饭,耿嬷嬷急道:“太太,你好歹再吃一口,三少爷和两位姑娘都在呢,您这个作娘的要是这般挑食,以后他们有样学样可怎么了得?”

    纪氏无奈道:“嬷嬷,我不是挑食,我是实在吃不下去,看着这些吃的东西我就饱了。”

    陆清娴看着母亲愈发尖的下巴,一脸的担忧;“娘亲您老是这样怎么能行,要不让耿嬷嬷去把周先生请来,给您瞧瞧吧。”

    纪氏道:“我又没有病,请什么大夫,没得叫别人看我的笑话,以为我是在出幺蛾子。”现在满府里都在看二房的笑话呢,纪氏更是要行事谨慎,小心翼翼。

    一顿饭吃完,耿嬷嬷带了三个孩子避开纪氏在稍间里商量:“太太已经三四天没有正经吃饭了,这么下去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

    陆清娴道:“总得想个法子劝劝娘亲。”

    陆文廷一摊手:“咱们刚才那个没劝过,可是娘亲根本就听不进去,要不咱们去请爹爹来劝劝?”

    陆清娴急道:“可娘亲现在根本就不肯见爹爹,娘亲的门都进不了,能有什么用?”

    陆清岚刚才一直在听哥哥姐姐们说话,这时插口道:“爹爹想要取得娘亲的原谅还得慢慢来,还是先让娘亲看大夫。”

    耿嬷嬷道:“可太太死活不肯啊!”

    陆清岚道:“我有法子。”

    当晚陆清岚歇在纪氏的碧纱橱中,第二天早上陆清岚哼哼唧唧地不肯起来,“娘亲,我头痛!我是不是发热了?”

    纪氏吓了一跳,探手在她的额头上试了试温度,疑惑道:“不烫啊!”

    陆清岚道:“您让耿嬷嬷试试?”

    耿嬷嬷上前,探手在陆清岚的额头上装模作样地试探了半天,陆清岚偷偷地朝耿嬷嬷眨了眨眼,耿嬷嬷会意,一脸凝重地道:“六小姐是发热了,太太,还是请周供奉来瞧瞧吧!”

    纪氏自己有病可以挨着,却不敢无视爱女的病情,连连道:“快去请周先生!快去!”

    耿嬷嬷去了片刻便请了周供奉前来,周供奉能在侯府里坐镇,医术是极为了得的,望闻问切下来就看出了被子里撒赖的小女娃根本没有病,他在大宅门里出入颇他通人情世故,早就混成了人精子,也不点破,给陆清岚开了些益气补元的药材,又对纪氏说了几句“不碍事,六姑娘只是气血略有亏损”之类的话就要起身出去。

    耿嬷嬷连忙道:“先生既然来了,帮我家太太也瞧瞧吧。”

    纪氏微愕,看了一眼躺在床上越发闷得小脸红扑扑的女儿,似乎明白了什么。事到如今,她自也不好再反对,便在桌子旁边坐下伸出一只手来露出欺霜赛雪的手腕。

    周大夫诊了脉,又详细问了纪氏的日常起居,然后捻着颔下的一把山羊胡,沉吟不语。

    耿嬷嬷有些紧张,陆清岚更是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耿嬷嬷道:“太太最近一直食欲不振,已有四五日没有好好吃东西了,敢问先生,这是什么症候,要吃什么药?”

    周大夫蓦地笑了。“恭喜太太,贺喜太太!太太不是生病,而是有喜了。”

    “什么?”一屋子的人全都傻眼了。

    纪氏更是难以置信地问:“大夫,你这话可是真的,我真的有了?”她和陆宸成亲十多年了。自打有了陆清岚以后肚子就一直再没有动静。她虽然儿女双全,可儿子毕竟只有陆文廷一根独苗苗,自然希望再生一个儿子。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了,她能不高兴吗?

    周大夫点头道:“老朽行医数年,喜脉还是摸得准的。”凭周大夫的谨慎,他敢这么说就是有十足的把握了。

    陆清岚也顾不得装病,翻身就下了床,激动的小脸通红,便去摸娘亲的肚子:“太好了,我要有弟弟了!太好了,娘亲!”

    耿嬷嬷、绿鸾、绿萼全都喜气洋洋地给纪氏道喜。耿嬷嬷一边请周大夫给纪氏开保胎的方子,一边吩咐绿萼:“你快去前头,把这个喜讯告诉老爷。”

    绿萼刚要出门,却被纪氏给拦住了:“慢着,今天这事,你们谁也不许告诉老爷!”

    耿嬷嬷急道:“太太,你和老爷置气归置气,总不能这样的事也瞒着他吧?”

    纪氏哼了一声道:“若老爷知道我有了身孕,必会低三下四前来道歉认错,我实在见不得这个。”何况,她还有一个想法,这个孩子,正是她对付赵蕙兰的契机。正可趁机赶赵慧兰去庄子上。

    耿嬷嬷道:“那你准备瞒老爷到何时?”

    “时候到了,我自然会告诉老爷!”纪氏又拜托周大夫:“也请先生为我暂时守秘。”

    送走了周大夫,翠峰苑一屋子全都喜气洋洋,这阵子正院被赵蕙兰闹得鸡飞狗跳,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一旦母亲有了这个孩子,就一定不会再次重走上一世的老路了,陆清岚也终于放下心来。

    如此又过了半个月,赵蕙兰守孝三年期满,行了除服礼。这一日纪氏到睦元堂去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问道:“老二媳妇,你打算何时让赵氏进门啊?”

    纪氏淡淡道:“媳妇叫人查了黄历,下个月的初八是个好日子,老太太瞧着可好?”若不给了赵蕙兰这个姨娘的名分,她还不好对她动手呢。

    老太太算了算,现在开始到初八,不过十多天的时间,这才满意。

    消息传到秋水院,赵蕙兰大喜过望。

    ***

    玉明宫。

    萧少珏穿这一件墨绿色的锦袍坐在太师椅上,薄薄的嘴唇抿成一线,正意态悠闲地随手翻阅这手里的几张薄薄的纸片。卫彬站在他身后一步之遥,悄无声息地,丝毫不敢打扰了他的思路。

    那张纸片他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才终于抬起头来,摸着自己的下巴淡淡道:“这长兴侯府三房还真是沆瀣一气,个顶个的胆子都不小。”

    他语气冰冷瘆人,卫彬听了试探着道:“可怜见儿的,二房的人全都蒙在鼓里呢,您看咱们是不是帮一帮陆小姑娘?”卫彬对陆清岚的印象还是相当好的。夏族秘营的情报每日都由卫彬整理好了送萧少珏阅览,所以对长兴侯府的那点子事儿,卫彬也是知之甚详。

    萧少珏摆了摆手,道:“这是长兴侯府的家事,咱们不宜插手。”他性子清冷,这般倒也符合他的一贯做派。

    卫彬正要答应一声“是”,萧少珏却皱了皱眉,想到那日陆清岚一勺一勺喂她喝药,到底还是改变了主意,打算帮她一把。于是对卫彬道:“罢了,你吩咐张嫂子,提醒那小丫头一声。”至于小丫头能不能理解张嫂子的暗示,他可就不管了。

    ***

    陆清岚听说下月初八就要把赵蕙兰接进门,心里很是不爽。虽然自己的到来到底改变了命运,母亲有了身孕,定然不会再自杀,可终究还是让赵蕙兰成了父亲的小妾。她真是怎么想怎么膈应。

    正自烦恼,就听见外头一阵喧哗。陆清岚心里烦躁,叫了葡萄进来问道:“吵吵闹闹的,怎么回事?”

    葡萄道;“六姑娘,张嫂子又来了,奴婢这就把她轰出去。”

    原来自从陆清岚开蒙,因她一个人读书识字颇为寂寞,纪氏便打算给她找一个年纪相仿的小丫鬟一块读书,一时间不光是二房,整个侯府都有人请托走门路。

    要知道二房里这么多丫鬟婆子,能够近身伺候主子的,也就那么几个,如今二太太要给陆清岚找一个伴读,这可是相当不错的肥差了。将来或跟着六姑娘陪嫁到姑爷家里去,说不定还能成为高门大族的妾室之类,那可就一步登天了。就算是不能,凭着六姑娘伴读这个身份,指给一个外院的管事还是绰绰有余的。

    况且,跟着六姑娘还能读书习字,单是这一条,说出去也倍儿有面子,为自己加分不少。

    还真有几个手眼通天,求到陆清岚身边来的。

    本来这事不会这么长时间悬而未决,实在是纪氏最近没有心情为女儿遴选伴读。这些积年的老仆,有些心思活泛的,就把主意打到了陆清岚的身上。陆清岚是当事人,在这件事上,她说一句,比别人说十句还管用。

    这张嫂子原是三房药库里一个小管事,陆清岚对三房有着天然的恶感,也就没有见她。没想到三房的人果然不知抬举,不知进退,竟然又来烦扰她。

    因此听了葡萄的话,正要点头,就听见外头有人说道:“六姑娘,奴婢有重要的事情要见六姑娘,事关秋水院那位的,事关重大,请六姑娘一定要见见奴婢。”

    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张嫂子能说出这样的话,倒叫陆清岚有了几丝兴趣。她叫住了葡萄:“你叫张嫂子进来见我。”

    不一会葡萄领了张嫂子进来。张嫂子二十多岁的样子,衣服浆洗得干干净净的,瞧着倒也颇为顺眼。她皮肤白皙,长得倒也清秀,让人见了便生好感,至少给陆清岚的第一印象还算不差。

    她身边跟着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低着头,陆清岚也没瞧见她的长相。

    张嫂子走到陆清岚前面五步远的地方,便拉着女儿跪下了下来,口中说道:“奴婢见过六姑娘。”又拉了拉女儿,小女孩低低说了一声:“六姑娘大安。”

    陆清岚抬了抬手道:“起来吧。”

    陆清岚闲闲地道:“张嫂子要来见我,这是第三次了吧?有什么要紧的事,你且说说。要是不能让我满意,那我只好把你送到俞嬷嬷那里。我倒要瞧瞧,你一个三等婆子,在小姐的院子里喧哗嬉闹,是个什么道理?”

    那俞嬷嬷是长兴侯府的老人儿了,曾经伺候过老侯爷,这些年一直在府中主管刑罚,一向是面冷心冷,六亲不认的,阖府的丫头婆子没有一个不害怕她的。

    张嫂子听过也见过俞嬷嬷,听了不由脸色一变。怕俞嬷嬷是一回事,陆清岚小小年纪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更是让她额头冒汗。她不敢对陆清岚再有任何小觑之心了,打叠着小心说道:“回姑娘的话,奴婢带着小女来给姑娘磕头请安的。”

    陆清岚微微一笑,慢悠悠地说道:“我知道你此来的目的,现在不想听这个,你说些让我感兴趣的。若是你能让我满意了,你的所思所想,我自然叫你如愿就是。”

    张嫂子不由大喜过望:“此话当真?”

    陆清岚瞧着自己用凤仙花染得分外艳丽的指甲道:“我有骗你的必要吗?”

    张嫂子却抬起头来,看了看站在陆清岚身旁的葡萄和石榴两人,陆清岚明白她的意思,已然道:“两位姐姐都是我的值得信任之人,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张嫂子这才点了点头:“六姑娘想必也知道,奴婢是在恒峰苑的药房里做事的。”

    陆清岚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道:“这和你要说的事情有关系吗?”

    “有关系,有关系!”张嫂子连连道。

    “好,那你说吧。”

    “奴婢能当上这个药房的小管事也是有些原因的,奴婢祖上也是行医的,因为父亲治死了人,摊上了人命官司,这才被卖进了侯府。三太太也是因为这一点,才叫奴婢给她看守药房。也因此,奴婢略懂一些医术,也能开一些常见的方子。”

    “哦?”陆清岚听到这里,终于有了一丝兴趣。

    张嫂子继续道:“这段时间,赵蕙兰赵姑娘进了侯府,住在秋水院中,但因为三太太待她格外不同,所以秋水院那边的药材,都是从三房的药房中供应的。”

    陆清岚敏感地意识到了什么:“这有什么问题吗?”

    “的确是有些问题。”张嫂子道:“秋水院的药材用量不大,每次也只是零零散散地要一些,前前后后一共从药房里拿了四回药,支走了大概十几种药材。单次看没有什么,不过把这些药材放在一起,就可以发现,这是一个方子……”她说到这里一顿,然后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来:“一个保胎的方子。”

    陆清岚腾地一声站了起来:“什么?你再说一遍?”

    张嫂子道:“奴婢的意思是,秋水院的那位……可能有孕了。”

    陆清岚第一反应是赵蕙兰怀上了陆宸的孩子。“这个贱婢!”她在屋子里转了两圈,纪氏有孕让她没高兴两天,赵蕙兰便来给她添堵了。真是越想越是气不顺。

    不过,等等……

    她记得父亲曾亲口承认,他和赵蕙兰相识是在六月底,现在不过才一两个月,父亲就算和他有了肌肤之亲,可也不过一两次罢了。自打赵蕙兰进了翠峰苑,父亲就再没有踏进她的房门。

    陆清岚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自然明白这其中的关窍所在,难道赵蕙兰的运气就这么好,能一发而中的?

    她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蹊跷,不由凝眉细思,双眸也变得幽深。她一张小脸紧紧绷着,张嫂子竟觉得莫名有一种压力袭来,令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不由低下头去。

    张嫂子考虑再三,终于鼓足勇气道:“奴婢听说……二太太要在府中为姑娘遴选小丫鬟陪您读书。奴婢思量着,我家香芹如今八岁,平日里也算懂事伶俐,就是不知有没有这个福气,能入了姑娘的法眼。”

    陆清岚看了看那个小女孩,然后道:“香芹,你抬起头来。”

    香芹依言抬头,陆清岚见她长得清清秀秀的,一双眼睛明亮澄澈,眼睛是心灵的窗口,单看眼睛陆清岚觉得这个小姑娘应该是个可造之才。便暗自点了点头。她便问了几个问题,香芹虽然略有拘谨,但回答得条理清晰,颇为得体。

    陆清岚这才才慢慢道:“娘亲为我挑选伴读,首要一条便是家身清白懂规矩。如你这般,本来我是不喜欢的。不过你为我是一个赏罚分明之人,你提供了这样的消息,我要赏你。你且把香芹留在我的院子里,让石榴姐姐好生调、教一番,若真是个能干的,我便禀明了母亲留在我的身边。”

    张嫂子大喜过望,“多谢六姑娘,多谢六姑娘!”又推了香芹一把,“还不快给六姑娘磕头道谢。”

    香芹连忙跪下给陆清岚磕头。

    陆清岚叫葡萄扶起香芹来,又嘱咐张嫂子道:“刚才你与我所说之事,不能向外走露一点儿消息。尤其是是正房那边,明白没有!我娘诸事繁杂,你不可再用这等小事给她徒增烦恼。”

    张嫂子连忙道:“奴婢省得。”

    纪氏如今有孕在身,陆清岚是怕她一气之下动了胎气。这事当然不能和张嫂子明说。

    送走了张嫂子,陆清岚坐在榻上心浮气躁,越想越觉得赵蕙兰怀孕的事情有些蹊跷,便叫人请了耿嬷嬷过来。

    耿嬷嬷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六姑娘叫老奴前来,有何事吩咐?”自打纪氏有孕,陆清岚便搬出了她的碧纱橱。住到了自己的小院子里,什么事都不用纪氏操心,十分省心。

    耿嬷嬷觉得六小姐实在是懂事多了。

    陆清岚也不隐瞒,就把张嫂子的那番话说了一遍。耿嬷嬷听了之后直拍大腿,“冤孽啊真是冤孽!”

    她没想太多,只以为那是陆宸的种。本来纪氏怀孕是一件令大家高兴的事,如今出了这档子事,纪氏岂不是要气死。她道:“六姑娘,这件事万万不能叫太太知道,你可明白?”

    陆清岚点了点头:“我晓得。”

    耿嬷嬷夸了一句“六姑娘真是聪明”就站起身来,她可以瞒着纪氏,但是赵蕙兰怀孕的事还是要派人核实一下为好,她是无论如何坐不住的。

    陆清岚又叫了葡萄进来,叫她派人盯着秋水院的动静,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要及时来回禀。

    耿嬷嬷出了陆清岚的小院子,便派了两个有经验的嬷嬷去秋水院探查。

    这两位嬷嬷一个姓李,一个姓巩,都是经验丰富的产婆,纪氏生几个孩儿的时候也都跟在纪氏的身边伺候。

    正院派来的人,赵蕙兰自然殷勤接待。两人也不过随便问了问她的饮食起居就告辞离开。

    赵蕙兰叫月梅将两人送出院子去。不大一会儿月梅回来,对赵蕙兰道:“姨娘,您说这两个人怪不怪,竟然问奴婢您的小日子是什么时候来的。”

    “你说什么?”赵蕙兰腾地站了起来,脸色一下变得雪白。

    月梅吓了一跳:“姨娘,您怎么了?”

    赵蕙兰急急道:“你别管我,我只问你,你是怎么回答她们的。”

    月梅道:“您不是教过我,有人问这个问题,我就回答您的小日子在每个月的月中,十分准时嘛,我就是按照您的吩咐回答的。有什么问题吗?说真的,姨娘您的小日子已经很久没来了。”

    赵蕙兰忽然怒斥道:“你给我闭嘴!”

    月梅无端端被她呵斥,吓得立刻跪了下来。

    赵蕙兰和缓了语气道:“此事事关重大,但凡有人问起,一定要按照我的吩咐作答,明白了没有?”

    月梅连连道:“婢子记下了。”

    赵蕙兰无力地摆了摆手道:“下去吧。”

    等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赵蕙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喃喃道:“难道是纪氏发现了什么?”她想起李嬷嬷和巩嬷嬷那审视的眼神,始终若有若无地停留在她的小腹,就觉得背后湿漉漉的湿了一片。

    她发现了,一定是发现了。

    赵蕙兰越发不安了起来。眼看着再过几日,陆宸就要纳她为妾,正式将名分定下来了。这个时候被拆穿,她如何能够甘心。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了。早知如此,还不如趁早将他打掉了了事。若真的揭穿了此事,她不但有可能做不成陆宸的小妾,甚至可能连性命都不保。

    她越想越是担心。不行,一定要想个法子,不能让纪氏将这件事揭露出来。

    赵蕙兰叫了一声:“月梅!”

    月梅挑帘子走了进来,“姨娘有什么吩咐。”

    赵蕙兰道:“赶快给我梳妆打扮,我要去给太太请安。”

    赵蕙兰打扮妥当了,月梅正要扶着她的胳膊出门,赵蕙兰忽又吩咐道:“你去把我的那个雕着月季花的首饰匣子拿过来。”

    月梅道:“姨娘想戴什么首饰,吩咐一声,奴婢拿给你就是了。”

    赵蕙兰道:“恁多废话,只管按照我的吩咐做便是了。”

    月梅不敢再多说什么,取了首饰匣子过来。赵蕙兰将月梅赶了出去,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捯饬了半天,等赵蕙兰走出来,月梅发现她并没有换首饰,不由暗暗奇怪,也不敢多问。

    两人到了纪氏的正院,纪氏刚睡醒起来。耿嬷嬷就道:“太太若是不想见她,老奴这就叫她回自己的院子里去。”

    纪氏想知道她到底来干什么,便道:“既然来了,就叫她进来吧。”

    耿嬷嬷便出去请了赵蕙兰进来,目光毒辣地在她的肚子上逡巡,在心里大骂她狐狸精。此前李巩两位嬷嬷已将情况作了汇报,耿嬷嬷基本可以肯定赵蕙兰是有孕在身了。

    纪氏却还被蒙在鼓里,见了赵蕙兰她态度倒还算是和蔼。叫绿鸾给赵蕙兰搬了一张椅子过来,让她坐了,闲话几句,转到正题道:“初八便是你和老爷的好日子,你可全都准备妥当了?有什么问题,你只管告诉耿嬷嬷。”

    赵蕙兰道:“多谢太太挂念,婢妾感激不尽。但有不明白的,必会请教嬷嬷。”

    纪氏道:“如此便好。以后你要好生伺候老爷,只要你安分守己,我自也不会为难你。”

    赵蕙兰连连道:“太太宽宏大量,婢妾自当好好伺候老爷和太太,不叫太太为婢妾操心。”

    两人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赵蕙兰此来本是要试探纪氏的态度,见她只字不提李巩两位嬷嬷的事情,她越是这样高深莫测,她越是摸不透纪氏的心思,越是心里没底,只觉得毛毛的,全身不舒服。

    抬眼恰好看到耿嬷嬷那愤恨、忌惮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的小腹,她心里陡然一震,心中那仅有的一点侥幸心理便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心知肚明这个老嬷嬷是纪氏的心腹,连她都知道了,纪氏还能不晓得她肚子里已经怀了种了?

    赵蕙兰只觉得后背湿腻腻的,万分惊恐难受。纪氏看向她的目光本来没有什么,也被她解读出了一些别的意思。

    她也是聪明之辈,纪氏若是知道这个孩子是谁的,断然不会还这样和和气气地与她说话,她必定会立刻找来陆宸将她赶出长兴侯府的大门。

    ——只有一个可能,纪氏误以为这个孩子的父亲是陆宸。

    怎么办?怎么办?赵蕙兰的手心里都是汗水。若纪氏晚上半个月,她和陆宸行了夫妻之礼还好说,现在把这件事揭出去,可就不好隐瞒了。

    赵蕙兰越想越害怕,一时不由恨毒了纪氏。若是此人宽宏大量,早些允许自己入府做妾,哪里会有今日自己的窘境,却不想想纪氏待她虽算不上好,可是身为主母,掌握后宅,并没有利用自己手里的权力拿捏于她,已算得极为仁厚了。

    正在此时,绿萼捧一个雕红漆的托盘走了进来,上头放着一碗保胎药。赵蕙兰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之色,起身走上前来,“绿萼姐姐,让婢妾伺候姐姐服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