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桓容 >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盐亭守卫翻过院墙,双膝微屈稳稳落地。

    几个鲜卑胡商双手缚在身后,腰间系着粗绳吊入院内,随后被重重摔到地上,直接脸着地,惨叫声都变了调。

    逃跑时不觉得,如今躺在地上,手脚动弹不得,几人才发现脸上的伤是轻的,之前被麋鹿顶了几下才真的要命。尤其腰背被顶过的,骨头怕是都断了几根。

    “起来,休要装死!”

    护卫走上前,见胡商动也不动,抬脚就是两下,正好踢在鲜卑胡的伤处。

    “嗷——”

    胡商再次惨叫,冷汗冒出额头,不断浸入伤口,更是疼得死去活来,恨不能直接一头撞墙一了百了。

    见胡商确实无法走动,护卫们冷哼一声,弯腰拽起胡商的胳膊,直接拖向前堂。至于是不是会造成二度伤害……死不了就成。

    此刻,苍鹰带回的胡商已经趴跪在堂下。

    县衙年久失修,经过两月修缮,同先前相比大变模样,却也比不上东城房屋,更不用说桓府。尤其是前堂,几乎是四面通风,夏秋时节还好,临到冬日,绝对是考验人意志的场所。

    桓容有些惧冷,长袍外多添了一件斗篷,仍是被冻得打了个喷嚏。等到婢仆送上火盆,温暖驱散湿冷,桓容方才舒了口气,感觉好上许多。

    “阿嚏!”

    桓容又打了个喷嚏,借长袖遮掩揉揉鼻子,尽量维持一县之令的威严,正身端坐,表情肃然。

    “府君,人已尽数带到。”

    护卫将胡商拖到堂下,见胡商动也不动,也没浪费口水,直接上脚狠踹。伴随着几声惨叫,胡商不敢继续装死,挣扎着跪起身,避免再挨上几脚。

    元正之日,新选的文吏均不在衙内,桓容只能亲自铺开纸张,记录下胡商招出的供词。

    “尔等何人,刺探盐亭是何目的?”

    或许是年菜的功劳,桓容今日格外没有耐心。喝过两碗桃汤,嘴里仍有些许苦味和辣味残留,想到穿越以来的糟心事,看几个鲜卑胡更不顺眼。

    “尔等老实招供,尚可留得一命。如若不然,明年今时便是尔等祭日!”

    话音未落,几柄环首刀嘡啷出窍,架到胡商的脖子上。

    换做其他好战的鲜卑胡,压根不会将这样的威胁放在眼里。奈何胡商久离战场,脱离部曲身份,常年和金银打交道,满心想的都是保住全家富贵,留住现有地位,骨头早已经软了。

    刀架在脖子上,能感到森森寒意。

    惊恐之下,一名胡商终于开口道:“我等是慕容鲜卑,燕国吴王慕容垂帐下……”

    口子既然打开,自然会越撕越大。

    纵然有人想要坚持,甚至拼掉一条性命,无奈同伴已经开口,坚持变得毫无意义。到头来,白白丢掉性命不说,吴王也未必会放过自己家人。

    想通之后,几名胡商争先恐后招供,不只道出此行盐渎的目的,甚至连往建康刺探的事情都招了出来。

    “尔等在城中还有同伙?”

    “是。”胡商没有半点迟疑。自己都保不住,保那几个汉人又有何用。

    对于他们的话,桓容并不全信。初次和慕容鲜卑接触,摸不透对方的底细,难保对方不会耍诈,给他错误的消息。

    “共有几人,现在何处?”

    “三人,俱在城东。”

    桓容当即点出数名护卫,令其往城东拿人。

    “如果此言属实且罢,如敢欺瞒于我……”

    话到半截,桓容没有继续向下说,几名鲜卑胡齐刷刷打个哆嗦,恨不能就此趴在地上,压根不敢同桓容对视。

    几人均感到奇怪,眼前这个汉人县令年龄不大,为何会有如此威严?

    桓容俯视几人,在心中撇嘴,自己没有这份本事难道不会学吗?渣爹就是最好的范本,不用全部照搬,学到一两分,摆出个样子,用来“恐-吓”这些被苍鹰吓破胆的胡人已是绰绰有余。

    护卫往城东拿人,桓容没有继续审问,而是将胡商们晾在堂下,一页页翻看记录供词的纸张,开始认真思量,如何化解这场突来的麻烦。

    自己辛苦打下的地基,圈出的地盘,轻轻松松就想来摘果子,未免想得太好!

    胡商们跪在冰凉的地面,寒意自双腿涌入四肢百骸。脸上的血痕已经凝固,紧绷着脸皮,又疼又痒。断掉的骨头没有得到医治,竟疼得有些麻木。

    汗水接连涌出,被风吹干之后,带走身体表面的热量,胡商冷得直打哆嗦,却不敢轻易动一下。刀还架在脖子上,不小心割上一刀,自己就要血溅当场。

    前堂一片安静,许久没有人出声。

    门外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原来是小童记挂桓容每日的“餐点”,特地送来桃汤和谷饼,还有整盘烤制的羊肉。

    知道桓容的习惯,小童特地让厨夫将谷饼擀薄,贴在炉中烘烤,上面洒了芝麻,摆到漆盘上仍冒着热气。

    桓容净过手,夹起一片谷饼,入口酥脆,咔嚓咔嚓几口下肚,又夹起第二块。

    桓容饭量护卫们均有了解,不以为奇。胡商们却是吃惊不小,眼看着二十多张谷饼眨眼间消失,眼珠子滚落满地,捡都捡不起来。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护卫再次翻墙归来,胡商供出的三个汉人皆被五花大绑,丢到了堂上。

    三人身材长相都很普通,属于丢到人群中转瞬不见的角色。眼神却过于活络,时时刻刻像在算计什么,让人很不舒服。

    “府君,仆从其藏身处搜出此物!”

    护卫走上前几步,将一捆素色薄绢呈送到桓容面前。

    “仆等到时,此三人正收拾行礼,藏金两块,绢三匹,欲出城逃窜。”

    见护卫递上绢布,胡商不觉如何。听到三人私藏黄金,立即暴跳如雷,顾不得身上伤痛,就要冲到三人跟前,怒声:“贼奴安敢!”

    胡商恨得咬牙切齿,被护卫按住犹不解气,差点就要扑上去咬一口。

    原来,三人均是鲜卑胡商的私奴,因会写字绘图,逐渐得到胡商信任,每次南下都要带在身边。不想,这三人竟趁胡商不备,暗中藏下金银!

    这让胡商如何不怒。

    相比胡商的愤怒,三人则镇定许多。他们对胡人本就没有效忠之心,甘为驱使,为的就是金银。如今胡人落入晋官之手,十成命不久矣。该为自己另找一条出路,至少要保住性命。

    胡商一直在怒骂,为此挨了数脚。三人跪在地上,暗中交换眼神,任由他骂,心中却是打定了主意。

    桓容无心理会这场闹剧,一点点展开绢布,看到图上的山川河流,地形地貌,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张图的精细远超想象,尤其是从射阳往盐渎的一段路,标注得格外详细,肯定不只走过一次。

    “此图是尔等所绘?”

    见桓容问话,三人没有犹豫,同时点头,道:“是我三人合力。”

    “哦。”桓容站起身,走到三人近前,俯视三人表情,眉心微皱,“尔等祖籍何地?如何同胡人为伍?”

    “回府君,仆等祖籍彭城,先祖曾为郡中小吏。遇胡人南侵,全家沦为胡人私奴。为护全家老小,不得已同胡人虚与委蛇……”

    三人一番讲述,貌似身世可怜,值得同情。但考虑到他们前番所为,话中的可信度就要打个折扣。

    果然,不等三人话说完,胡商当即叫道:“你们说谎!是你们自愿投我大父帐下,发誓愿为我大父驱使,为取得我大父信任,还亲手杀了两个晋官!”

    桓容挑眉,看着胡商怒骂,三人齐声喊冤,并不出声阻止。

    “我可以向先祖发誓,他们是自愿投靠!不提他们的父祖,就是这三个,不久前还出谋截杀一条汉人商船,杀了整船的人,抢得数箱珍珠金银!”

    “他们藏下的金子,就是从商船上抢得!”

    “如果郎君不信,可以搜搜他们身上,定然还有珍珠!”

    桓容目光冰冷,退后两步,令护卫上前仔细搜查,果然在一人靴中搜出指肚大的两颗珍珠。

    “你也不嫌咯脚!”胡商得意冷笑。

    桓容只是扫过一眼,随意摆摆手,珍珠他多得是,这两颗干脆给府中护卫买酒。

    “谢府君!”

    护卫大喜,包好珍珠掖入腰带,看着三人的表情愈发不屑。

    八王之乱之后,北方被胡人占据,留在北地的汉人不在少数。被抓为私奴的不少,投入胡人帐下的也非个例。但是,这三家主动投靠胡人不说,还向昔日同僚举起屠刀,更要劫掠杀害汉家百姓,其性之恶,简直该千刀万剐!

    “府君,这三人该杀!”

    桓容没点头也没摇头,先让护卫将胡商带下去,七日后送往盐场。

    “我饶尔等不死。”

    既然千方百计刺探盐场,想到盐渎劫掠,那就如他们所愿,直接发为盐奴。被守卫和盐工一同看守,这几人长出翅膀也休想飞走。

    胡商大声求饶,怒骂桓容不讲信用,直接被护卫堵住嘴,三下五除二拉出前堂。

    “府君如何不信?”一名护卫道,“不是留了你们的脑袋?不想要尽管说,我不怕担责,现下就送你们上路!”

    胡商哆嗦两下,终于不敢再继续乱挣。

    堂内,桓容俯视三人,冷声道:“尔等能绘南地舆图,想必也能绘出北地?”

    三人没有立即回答,见桓容面露不耐,才有人壮着胆子道:“回府君,仆等能绘燕地,彭城至颍川最为详尽。”

    “好。”桓容突然笑了,道,“我给尔等七日时间,分别绘制一幅舆图。如令我满意,可饶尔等性命,同胡人一并发往盐场。如若不然,便将尔等砍头戮尸,悬于城外篱门,好让世人知道,尔等是如何数典忘祖,背弃先人!”

    此言一出,三人当即面如土色,惊恐万状。

    “府君,仆等知错,求府君饶仆等一命!”

    “想留得一命,便绘出舆图。”桓容没有半分心软,“带下去!”

    命令既下,三人当场被护卫拖走,分别进行关押。

    之所以要一人一份舆图,不是桓容故意找麻烦,而是他不信三人。真有哪个包藏祸心,故意绘制错误,三张放到一起,对比他脑海中的记忆,不说立刻改正,总能发现问题。

    想起书信尚未写完,桓容紧了紧斗篷,打算返回后堂。

    行到回廊下,吃饱喝足的苍鹰从斜刺里飞来,振动两下翅膀,落到桓容肩上。

    “明日要劳烦你了。”桓容侧头轻笑,手指擦过苍鹰的腹羽,道,“不知从此地往北要飞多久,五日还是十日?”

    苍鹰歪了下头,张嘴咬住桓容的一缕头发,并没太过用力,与其说是攻击,不如说是警告。松口后鸣叫一声,就像在对桓容说:你敢质疑老子的飞行能力?!

    “好吧,我知道不该担心。”

    葛巾已经被苍鹰扯开,两缕黑发散落鬓边。桓容干脆全部解开,任由黑发披在肩头,发尾随风轻舞。

    古拙的木廊下,俊秀的少年闲庭信步,肩上一只黑褐色的苍鹰,随冷风拂过,冬雨洒落,就此印入画卷,镌刻进历史长河。

    西河郡,秦氏坞堡内,秦策特地召集心腹,对照秦璟带回的舆图细细描摹,并请来熟悉南地之人,针对图上可能出现的缺漏进行增补。如有哪处郡县河流出现争议,必要经五六人确认才能定下。

    慕容亮很是“守信”,回到燕地便开始搜罗人口,已有三百户送到洛州,另有五百户已在路上。接到秦玓送来的消息,秦璟当即取出两枚金珠,用绢袋装好,在袋中附上简短书信,套在一只金雕颈上。

    阿黑是秦璟亲手养大,天生具有灵性。堡内的其他猛禽不能说不好,和阿黑相比总是差了几分。

    修长的手指擦过飞羽,秦璟松开鹰绳。

    金雕振翼飞起,在城头盘旋两周之后,飞向洛州方向。

    建康城中,元正当日,宫中设朝会庆贺。

    御道和宫道两侧点亮彩色华灯,庭中架起木堆,燃起赤-色燎火。

    焰心微蓝,时而发出声声爆响。

    乐手拨动琴弦,歌女声音清脆,时而拉长调子,吟唱出秦汉传下的古韵。舞-女绕篝火飞旋,舞袖折腰间,仿佛同火焰融为一体。

    群臣入宫进贺,宴上纷纷献酒,天子放开豪饮,朝会中途竟已酩酊大醉。

    后-宫-中,褚太后和庾皇后均无半点喜意。

    庾皇后为娘家和自身命运担忧,压根喜不起来。褚太后想起术士扈谦之语,更是双眉紧蹙,心绪纷乱。

    不是万不得已,褚太后不会借元正之日召术士筮易。

    南康公主的警告犹在耳边,桓温的威胁日益逼近,她不敢再轻信桓大司马的承诺,但也不能马上求助朝中,唯有求神问卜,好歹求一个心安。

    卦象显示出的结果既喜且忧。

    扈谦离开后,褚太后对着三足灯出神,脑海中翻来覆去都是六个字:晋室稳,天子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