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推荐阅读:大魏读书人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明朝败家子北宋大表哥如意小郎君盛唐逆子:李恪传权御八荒最强特种兵之龙魂乱世枭雄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外面冷得出奇,北风卷着大雪,浇了松油的火把在风中呼呼作响。阿精站在门口,左右的侍卫见了他,也并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行了礼,就当打过招呼了。阿精心下涌过一阵不舒服,如今的禁卫军,他已经一个都不认识了,他这个禁卫队长,也快成了摆设。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精被冻得不停地在原地跳来跳去,正搓着手来回溜达着,忽见帘子一动,年轻的军官一身深蓝色笔挺军装,镇定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咳……呸!”阿精故意咳嗽了一声,然后在他的脚下使劲吐了口痰,痰液正好落在那名军官的鞋尖上。

    军官顿时停下脚步,缓缓转过头来,却正好碰上阿精挑衅的眼神,军官面无表情,目光闪烁,然后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转身走入浓浓的黑暗之中。

    “胆小鬼!窝囊废!”阿精大声骂道,“怪不得要当逃兵呢!”

    夜里一片漆黑,转眼就看不到那人的身影,阿精哼哼了两声,转身进了大帐。

    燕洵正在灯下查看地图,听到他进来,也没有抬头,只是沉声问道:“什么事?”

    阿精收敛心神,连忙说道:“殿下,姑娘还在后面跟着呢,这么冷的天,没有帐篷过夜,那可……”

    “什么?”燕洵好看的眉头缓缓皱起,抬起头来,一双眼睛黑沉沉的,声音很低,语调拉得也很长,却夹杂着几丝明显的怒意,“你不是说她已经回去了吗?”

    阿精挠着头,小声说道:“是啊,我是亲眼见姑娘掉转马头,往北朔去了,谁知晚上她又跟了上来。”

    “废物!”燕洵一把将地图摔在桌子上,怒声道,“一群男人,连个女人都看不住。”

    阿精委屈地垂着头,也不说话,心里却道:“那可是您的心头肉,我们又不敢动手,又不敢动粗,更不敢绑起来遣送回去,她满口答应,说送一段就回去,谁知道会再跟上来啊!”

    燕洵转身拿起衣架上的大裘,披在身上就向外走来。阿精见了面色一喜,连忙凑上前来殷勤地说道:“殿下,我将马都给您备好了,咱们快点走吧,去晚了,姑娘可要挨冻了,属下就说嘛,殿下您怎么会不管姑娘呢?咱们燕北除了您,姑娘可就是二号人物了,姑娘跟着您在真煌同甘共苦,哪里是那些背信弃义的白眼狼能比的?属下就知道……”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发觉身后的人竟然没跟上来。他回过头去,只见燕洵站在大帐中央,筒灯里的火烛灼灼地照着他的脸,他的脸孔明明烁烁,依稀有浅灰色的光影在脸颊上晃动,像是隔着看不透的雾。

    “殿……殿下?”阿精试探着小声叫道。

    燕洵站在那里,眼神静默,目光好似天穹上游弋的云,终于,他垂下了正在系大裘带子的手,声音平静地说道:“你带上二十名禁卫,去将她接来吧。”

    “啊?”阿精愣愣地张着嘴,问道,“殿下,您不去了吗?”

    燕洵也没说话,只是淡淡地转过身去,脱下大衣。然后,他缓缓地走到书案前,手指摩挲着那幅巨大的燕北地图,久久没有说话。

    燕洵的背影隐没在重重灯火之中,光芒璀璨,亮得让人无法逼视。恍惚间,阿精突然觉得自己似乎花了眼,他看着燕洵的背影,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在盛金宫,那个天光耀眼的早上,大夏的皇帝从重重宫阙中缓步而出,他跪伏在人群中央,偷偷地抬起头,却差点被那金灿灿的龙袍晃花了眼睛。

    “是,属下遵命。”

    阿精答应了一声,正要走,却听到燕洵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以后未经通传,不得擅自进入大帐。”

    年轻的燕北战士默默地点了点头,再无初时的活泼,一板一眼地答:“是,属下遵命。”

    楚乔跟着阿精进营地的时候,燕洵已经睡下了,她对着燕洵已然熄了灯的大帐,愣愣出神。风致一路小跑过来,有些局促地说道:“殿下走了一日的路,应该已经很累了。”

    “嗯,”楚乔点了点头,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静静说,“那我先回去了。”

    回到营帐的时候,手脚已经被冻得麻木了。阿精带着人很热情地进来给她送热水,战士们虽然大多不认识她,却听过她的名字和事迹,所以都围在外面探头探脑,直到被阿精呵斥了才离去。

    过了一会儿,帘子一动,一个小脑袋从外面闪了进来,笑着喊道:“楚大人!”

    “平安?”楚乔微微惊讶,只见平安穿着一身小号的军服,几日不见,他似乎又长高了一些。当日北朔战事了结之后,她就病了,一直没顾上他,没想到今日在这里见到了,她连忙说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当兵啦。”

    “你?当兵?”楚乔一愣,“你才几岁?”

    “大人,不要瞧不起人嘛,刚刚阿精将军发话了,以后平安就是姑娘的勤务兵了,您有什么杂活,都可以交给我来办。”

    勤务兵?这样也好,最起码不用上战场了。楚乔微微一笑,揉了下孩子的头发,说道:“去跟阿精说,就说我多谢他了。”

    “将军今晚不守夜,是程大人守夜。”

    楚乔眉梢微微一挑,阿精是燕洵的贴身禁卫,向来是最忠诚的护卫,怎会不守夜呢?她轻声问道:“程大人?哪个程大人?”

    “我也不知道。”平安毕竟还小,孩子气地皱眉道,“我就知道那位大人姓程。”

    “哦,”楚乔点了点头,“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平安清脆地答应了一声,似乎很开心的样子,蹦蹦跳跳地就出了门。楚乔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有几分难过。若是在现代,这么大的孩子,正是每天背着书包上学校,遇事就躲在父母的怀里撒娇哭闹的年龄呢!可是在这里,他却过早地担负起了照顾妹妹的责任,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

    洗了把脸,之前还滚烫的水,这会儿已经有些冷了,她费劲地脱下靴子,放进水里。脚已经被冻肿了,红紫红紫的,一碰到温热就痒,她深吸一口气。洗完后,她吃了一口刚刚送来的干粮,然后靠在温暖的被子上,微微出神。

    那日的事,终究还是在两人的心里存了芥蒂。尽管她不露声色,燕洵也努力地想要调整和挽回,但是有些东西就像是瓷器,一旦被摔裂了,无论你怎么补救,都是无济于事的。

    因为她的病,燕洵将大军开拔的时间,整整推迟了两日。这两日,他整日整夜地守在病榻前,为她喂饭端水,甚至亲自熬药,殷勤得让周围的人心惊胆战。然而,当楚乔提出要随军的时候,他还是果断地拒绝了,理由充分到让人无法反驳。但是不管那些话听起来是多么为她着想,是多么合情合理,楚乔的脑海中还是不停地回荡着燕洵当日的那句话:“若是他们以后再触犯军法,我就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这是一句警告,但是又如何能肯定这不是一个信号呢?楚乔为自己的这种想法感到愧疚,从什么时候起,她对他竟然充满戒备了?除了那一日,燕洵对她一如既往,好到甚至让楚乔以为,当日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境罢了。然而当大军开拔的那一天,她甲胄齐备地拦在城门前,单膝跪在地上请求从军参战的时候,燕洵却生气了。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发火,并没有愤怒地大骂,而是久久地看着她,似乎透过她单薄的肩膀,看到了很多东西,最后,他只是轻轻地反问一句:“阿楚,你在不放心什么?”然后,在她还没有回答之前,就骑马而过,连头都没回一下。

    士兵们将她围起来,要她马上回府,她静静地看着燕洵离去的身影,突然觉得心里一片苍凉。他什么都明白,什么都知道,他的心思那样多,他问她,你在不放心什么?可是燕洵,那么你呢?你又在不放心什么?

    她终究还是跟了上来,诚如他所说,她不放心,是的,她不放心他,她害怕他会杀光西南镇府使。在战场上,将一支部队悄无声息、不露痕迹地消灭,方法实在是太多了,西南镇府使的官兵们豁出身家性命跟随自己,她不能让他们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

    也许是她小人之心了,但是燕洵,你既然知道我在害怕什么,为什么不对我做出承诺呢?还是,你根本就不敢,而我所害怕的那些,都已经在你的计划之中了?

    地上的炭火静静地燃着,这是上好的白炭,只有一道微微的淡烟,楚乔定定地盯着炭火,眼睛渐渐干涩酸痛。她的病还没有完全好,又在寒风中跋涉了一整日,疲累像是潮水一般袭来。她穿着白色的单衣,缩在床榻上,吹熄了烛火,静静地睡了过去。

    外面的月亮明晃晃的,照着下面的雪地,一片白亮。帐篷里却是漆黑的,风呼呼地吹着,平地里没有一棵树,只能听见夜鹰的鸣叫声,凌厉地划过沉静的夜空。

    不知道过了多久,四下里黑漆漆的,脚上突然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楚乔闭着眼睛,微微皱了皱眉,然后好像触电一般猛地坐起身来,冷然喝道:“谁?”

    黑暗中,一个颀长的身影坐在床脚下,男人一身软布衣,借着微微的光,隐约能看到他的眉眼轮廓。他坐在那里,手掌轻轻地握着她冻伤的脚,一只碗放在床沿上,有浓烈的药香从里面散发而出。

    “醒了?”燕洵静静地问,然后站起身来,点燃了烛火。暖黄色的火光照在他的脸上,有宁静而清和的气息。他又坐回来,伸出修长的手指,蘸了药,然后细细地涂抹在她的冻疮上,指腹温和,像是温柔的风,轻轻地扫过她的指尖和脚背。燕洵也不抬头,眼睛像是一潭寒水,波澜不惊地说道:“你的脚需要每天上药,在军中不比府里有丫鬟伺候着,这里事务繁杂,不要一忙起来,就忘了照料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