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太子妃花事记 > 第31章 『叁壹』御膳小客

第31章 『叁壹』御膳小客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一包麦芽糖倒给了她鼓励,晓得宫里的人也未尽然可怕,那小心思里的探知欲便关不住了。

    大清早的院子里,陆安海给她两只手里各塞了点心,出门前又不放心地叮咛一句:“给坐好咯,夜里带你出去溜达。”

    “嗯。”小麟子咬了一小口乖乖地点头。

    陆安海吱嘎一声阖起门,后脚她的小哑巴狗就嗖地一声窜去了墙角。前爪子趴在地上拱几拱,身子就从洞眼里挤出去。老太监防井盖防缸子防院墙,愣是没想到那角落还留着个狗洞子。她挪开掩起来的草编子,嘁嘁一笑,也跟着骨碌碌钻出去了。

    光阴约莫巳时初,正是前廷散朝的时候,四月的阳光碎撒在奉天殿前的广场上,整个紫禁城看起来金碧辉煌生机盎然。皇帝爷勤政,治国有谋略,大臣们的脸上也显得意气风发。一个个身着官服从三层的汉白玉阶梯走下来,三三五五讨论着未尽的政务,陆安海歪着肩膀谦卑地从人群里穿过去,偶或对谁施个礼问声好。小麟子还没见过这样多纷杂的人,眼目里都是新奇,和她的小哑巴狗一起,隔着数米的距离在后头默默跟随。

    一些个下朝的官员从她身旁经过,不自禁错愕地看来几眼。虽稀奇但也没细究,各自谨遵礼法地从奉天门走出去。

    御膳茶房又开始一天中的第一场忙碌,院子里抬水的抬水、宰杀的宰杀,冒热气的大蒸笼屉子横穿过去,是个人都得往旁边让道。

    陆安海前脚踏进院子,看见的都跟他问好:“陆爷爷起早。”他哼哈两声,耷着腰往里面走,大伙儿也都习惯他常年闷声不吭,并不与他多费口舌。那一袭森绿曳撒才从前头拂过,后脚就随进来个精灵劲的小人,矮不伶仃的,亦步亦趋紧跟在他的背后。

    三四岁稚嫩未脱,穿一袭墨绿小太监服,头上没戴太监帽,用青布条子把头发扎成一揪揪——这哪疙瘩里冒出的小阉伢子?一院子太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莫名其妙的呆滞。

    小麟子倒不见得有怯场,只是神情肃穆地带着她的长毛哈巴狗走进去。

    灶膛上正忙着做菜,切的切,炒的炒,珐琅的盘子垒得三尺高,端盘子太监嘴里吆喝着让一让嘿,让一让这位爷。陆安海的布膳差事还没开始,只在这里看看,那里招呼,怕把哪宫里的哪道菜给做漏了。为人倒是谦善。

    小麟子一脚跨进门槛,眨着眼睛在人堆里找他。人太杂挡着了她的视线,看不见太监爸爸了。

    一个切菜师傅正在剁嫩姜,乍看到一截小嫩姜竟然会动,吓得手一哆嗦差点儿剁下去。再一侧脸,打哪冒出来个恁点大的小娃娃,长卷睫毛,小手儿掂起一片姜,放在舌尖舔了舔,又皱眉放回去。

    接着拐去另一旁,稀奇大厨子爷爷炒菜。作为一个造访御膳房的不速之客,她倒像是如鱼得水天生来去自如。人们虽然惊讶于她的到来,心里却又觉莫名的和谐,依旧各忙各的活计,乐哉哉。

    “来,给你。”见她仰着小脑袋半天不走,大厨子动了恻隐,夹了一片鸡肉吹了吹给她。

    “谢胖爷爷。”小麟子鞠了一躬,两指头捏住。

    一双乌亮的眼珠子盯着他的筷子不放,大厨子以为小家伙还要,又给她夹了一片。还站着眼巴巴看呐。

    “嘿,你的狗还真精贵,抢人小皇子的伙食哩。”他明白过来,爽快地又扔了块骨头下去。小哑巴狗欢快地叼起来,呃呜呃呜没骨气地作揖。

    看起来这里的人都很和善,她新开启的世界备受鼓励,挺着小胸脯,出去找她的太监爸爸了。

    陆安海正在捅墙头的蜘蛛网,就发现后头有人拽自己的袍摆。其实他早就看见这小东西悄不摸地溜进来了,乍开始又好气又惊慌,就是一直躲着哩。装不认识。

    小麟子拽他:“陆老头儿,要尿尿~”

    陆安海在她开始学说话后就让她改口了,爸爸是不能叫的,会被吴全有打死;爷爷更不能叫,那就和吴全有平辈了。太监们私下里都排着辈分,低等的得管高等的叫爷爷,后来想了想,也就只能叫老头儿。

    好家伙,大庭广众下的。陆安海吓得心肝胆儿跳,回头龇她:“别乱叫,哪儿来的小阉伢子,滚边儿耍去。”

    一院子不由听得奇怪,以陆安海平时闷葫芦老油条的为人做派,怎也不至于凶一个孩子……看起来这爷儿俩有猫腻。

    同辈分的就开他玩笑:“陆安海,你老头是不是当年根没除净,几时偷生了个小秽种子。”

    陆安海吊着苦瓜眼子回他:“年年都脱裤子审查,在宫里查了三四十年,谁他妈还能留下点茬末?”

    太监们听了都笑,做太监最怕的就是第一回没除净,在净身前都得打听好哪儿的“刀子匠”功夫厚道,还得给人送谷子送鸡蛋求人把刀子下干净。否则进宫后年年查,那没除干净的还得挨第二回、第三回,听着都全身骨头膈的疼。

    先前说话的便揶揄道:“也是,就你这副丑脸老耳朵的,哪能生出恁么个机灵的小神仙。”弯腰问小麟子:“你是谁啊?你打哪儿来啊?”

    小麟子撇头看了看陆安海,看穿他目光闪躲,就指着头顶慢声道:“我是小太监,从天上头来~”

    “哟,这打小小年纪就当了太监,蛋没了,茬没了,嘘嘘疼不疼啊?”

    另一个打他:“缺德不你,问什么不好?”

    小麟子听不懂“缺德”是什么意思,耸着肩膀:“太监要进宫伺候主子,一觉醒来蛋就不见了,嘘嘘得蹲下来。”

    啧,哪家穷到丧人性,把这么小小个、路都才刚走利索没多久的就往那刀口上送。太监们都笑,笑眼中多少是带了些不忍的。

    身旁扫地老太监便怜爱地摸了摸她小脑袋:“人小骨头软,割了就割了吧,还能少受点罪,比你爷爷们当年痛快!来,给你颗糖吃。”

    吴全有从院墙外经过,正皱眉今儿怎么膳房里一改往常的融洽。抬脚跨进门,一眼看见被众星捧月围在中间的小东西,耸凸的脸颊骨兀地抽了抽。

    瘦高的身躯着一袭黑亮印铜钱纹曳撒,永远是一副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敛着盛怒暗瞪陆安海:“是你把她带出来显摆的?”

    陆安海觑了眼小麟子背上的土和狗,用眼神回他:“用我带吗?自己从狗洞子里溜出来的。你还不让我管,看将来一日比一日关不住?”

    “咳。”吴全有黑着脸肃了声嗓子。

    小麟子听见熟悉的咳嗽,两片小嘴顿时一抿,有些紧张地望过去。

    “过来。”吴全有阴沉地发话。

    一众太监纷纷有些不明就里,错愕间便见小麟子乖乖地挪到他膝前。吴全有一弯身,把她抱起来就往院外出去。那一袭瘦长袍摆携风扑簌,怀里兜着个娃儿看起来突显伟岸……吴全有还不到四十岁……听说和戚世忠关系玄妙,年年都不用验检……咳咳,干活干活。不晓得谁吆喝了一声打破沉寂,巳末的御膳茶房复又忙碌起来。

    奉天门广场前朝臣已散得差不多,一眼望过去青砖白栏眼目明阔。四月清风迎面,把小麟子细软的头发拂上吴全有的眼眉,小身板小肉儿的兜在怀里沉甸甸,暗暗挣着身子想下地走。吴全有不让,捏她鼻子:“谁叫你胆大溜出来的?”

    小麟子尿急,蹙着小眉头使劲憋:“我三岁了。”

    去抓他脸上的骨头,那指头香香软软,每次总能把冷心硬肠子的吴全有弄得没脾气。

    吴全有便扯了扯嘴角,陆安海不在跟前的时候他是独独会对她一个笑的:“哼,小东西,你在我眼里每年都才两岁。”

    又道:“今儿这次就算了,以后不许白天到各差事上晃。你吴爷爷我今昔不比往日,戚世忠不照应,怕人多瞧见了护不了你,还惹麻烦!”把她往怀里一打横,一道麻杆长的影子往右翼门那边过去。

    “柿皇子等等,柿皇子等等!”身后传来年轻太监阴柔的叫唤,伴着靴子踩踏在砖石地上的稳健步伐,轻轻重重。小麟子忍不住回头看。

    但见那左翼门下穿出来一大一小两个少年的身影,领头的一个身穿银薄色织花底长袍,腰束玉带,发绾玉冠,手上抱着两册卷子正往这边过来。他身后随着个穿绀青曳撒的十八-九岁太监,正气喘吁吁跟在后边叫他。

    少年跑得飞快,不理身后叫唤。他微仰着下颌,五官生得极俊美,尤有一双明秀而坚毅的眼眸。是肩展脊直郎朗修长的,飞奔时袍摆擦过风声发出扑簌的轻响。

    小麟子看得一目不错,吴全有发现她走心,回头把她小脑袋扳正:“别看,那小晦星可是你沾不起的角色。”说着就大步将将往前走。

    “呼呼——”楚邹跑了几步停下来,一手扣着喉咙有些上不来气。

    他幼年身体很好,因为出娘胎后喝了一年多的母乳,几乎是不生病的。这二年一到春天就犯喘,也是个甩不脱的破烦事。

    小顺子追上来:“看吧,叫你别跑,自找罪受。”

    楚邹把书扔给他,费力地直起身子:“今儿都察院左都御史的长孙要进宫,我得赶去看看,否则去晚了该碰不上了。”

    小顺子存心泄他气:“看看又能怎样?殿下慧眼识珠,那也得先看人家点头不点头。”

    楚邹不说话,眼睛越过小顺子,遥遥地看向远处的十米宫墙。看见右翼门边上一高一矮两道影子,那麻杆太监站在石狮子旁,正给四岁的小东西挡着尿尿呢。小尿炕子尿真是多,撒在奉天殿的皇权根下。他就不动声色地把目光收回来。

    小顺子说得没错。这二年多来父皇对母后不闻不问,后宫的事情多交与景仁宫的张贵妃主持,母后深居简出,几不与人交道,朝廷内外纷纷诸多猜测。是没有人敢给大皇姐牵搭姻缘的,连早该出宫建府的十三岁大皇兄也一直住在三座门内的清宁宫,没有人过问婚事。那个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夫人肯带着长子进宫,不用多少考量,光这一点就已经是很难得了。

    小东西尿完抽起裤子,被麻杆太监牵着穿出了右翼门。他瞥了两眼,心思游转回来:“看看总是好的。”

    说着就打前头接着走了。

    一袭银薄色袍摆缱风,已经八岁的皇四子脱去了幼年的稚气与那天花乱坠的神仙道。身量俊挺拔高,几近与小顺子肩头齐平。因着这二年埋头苦读,容长脸儿瘦削下去,已刻出很清晰的他父皇的影子。唯一双楚楚眸光不变,总像是越过人心,遥遥地望向远方不知处,像凝着多少思虑与忧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