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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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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芷沅姑娘大喜了, ”来给阿福量身的裁缝是香如故惯常请的香秀坊的李裁缝,还未喝茶先道喜, 一双利眼把阿福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 笑着道,“芷沅姑娘比开春那会儿更出落了, 身量也长了一寸。”

    徐婆子闻言也仔细看了看阿福,笑道:“还是你眼利,我日日见着她,都不大觉得出来。”芷沅被卖到香如故的时候才五岁, 长得又黑又廋,乍一看就是个丑丫头,要不是她看着她额头上一粒朱砂红痣格外精致, 一双滴溜溜的黑眼珠又透着灵性,出了四两银子买了人,就要错过这么个好苗子了。

    结果好好养了一年,芷沅就越长越精致,玉雪粉嫩的,可把院子里的人都惊到了, 徐婆子还记得那对夫妇不过是长得齐整而已,能生出个这么漂亮的女儿,没准是祖坟冒青烟了。

    后来兰汀也被她的秀才爹卖到了香如故来, 两个小姑娘小时候长得是差不离, 徐婆子就起了意, 把两人当做双生子来养,还用了秘法在兰汀额上点了个与芷沅一模一样的朱砂痣,就是想借着双生子的噱头把两人身价提一提。

    只可惜这回的朱公子没看上兰汀,不然还能多赚一笔,徐婆子念着这个憾事,四下一看,问道:“兰汀呢,怎么不在?”

    “她去送姐妹们了,”阿福怕妈妈怪罪阿芙,忙道。

    “既然她不在,你就比着她的喜好给她也挑一身衣裳,”徐婆子知道兰汀是个爱交际的,也不深究,她决心吸取教训,把手里头的好苗子都装扮上,便吩咐芷沅给兰汀挑衣料。

    “不如等她回来再看罢?”阿福想着阿芙爱美,她对自己搭配衣裳的能力可不看好,给阿芙搭配丑了怎么办?“再说还要量身呢。”

    “姑娘不必担心,兰汀姑娘的尺寸我是记着的,”李裁缝为人精明,对于老主顾家姑娘们的身量尺寸都是记得很清楚的,纵然是不爱做衣裳的芷沅姑娘她都能留心记着,爱俏的兰汀姑娘她如何能忘?

    “兰汀姑娘还在长个子,一会给她裁料子的时候多留两寸余地就是了,”李裁缝很有经验。芷沅姑娘就要出门子,自然是做合身,兰汀姑娘还不急,做得略宽松也无妨。

    话都说到这里了,阿福也没反对的余地,依着李裁缝量了身,果然如李裁缝所说长了一寸。

    “前几日我们香秀坊刚进了一批新料子,都是顶好的织锦缎,知道芷沅姑娘要做嫁衣,我就都带了些尺头来,”李裁缝记好了芷沅姑娘的尺寸,就让她的小丫头打开带来的包袱,里头整整齐齐摆着十几二十种各色尺头,有一半颜色都是如海棠红、石榴红之类的偏红色。

    香秀坊惯常做的是烟花柳巷的生意,衣料质地算不上顶级,样式花色却都是新鲜时兴的,一溜儿摆开在红漆圆桌上,真是灿若霓虹,赏心悦目。

    “姑娘看看,可有中意的?”李裁缝笑看阿福,心里有些惋惜,长得仙女一样,可惜没能投生在好人家,年纪这么小被买了去,那主顾没准有不好的癖好。不过李裁缝常年与这些瘦马妓子打交道,可叹的故事看得多了,同情心也消磨了,念头一起就略过了,只一心推荐自己带来的料子,做成了又是一笔大生意。

    毕竟是年轻的小姑娘,就没有不爱漂亮衣裳的,阿福伸手摸摸那些柔软光滑的衣料,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这种十样锦的是如今最时兴的样式,前儿如是阁的姑娘出门子就是做了一套银红的嫁衣,”李裁缝看她纠结,忙推荐道。说着拿起一块儿海棠红的在阿福身上比划,“不过依我看,芷沅姑娘更适合海棠红,妩媚娇俏。”

    瘦马出门子虽也说是出嫁,可毕竟是给人做小,哪里能用正红呢?也只有选些偏红旁色了。

    “妈妈觉得怎么样?”阿福听李裁缝这么说也觉得好,询问地看着徐婆子。

    “我看这个夹金线牡丹的更好看,”徐婆子却挑了一块儿与正红十分相近的朱色锦缎,重重牡丹天姿国色,其上金线熠熠生光,做成衣裳,定然是极为出色。

    “徐姐姐好眼光,这个料子好是好,就是太打眼了,”李裁缝好心提醒。瘦马是去给人做小的,打扮太张扬了,岂不是扎大妇的眼?

    “无妨,我家女儿如此容色,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方是得宜,”徐婆子笑笑,那朱公子远来扬州买人,怎么会带正妻?即使带了人也只会是娇妾美婢。芷沅新过门,正是新鲜,这个时候不趁机争宠,要放到什么时候去?

    徐婆子养瘦马全为牟利,可也希望自家出去的瘦马能有个好下场。

    既然徐婆子都这么说了,李裁缝就记下了朱红金线牡丹做嫁衣。

    阿福自己挑了豆绿、藕粉等色做了两身春装,两身夏装,这就算是徐婆子陪送给她出门子的嫁时衣了。阿福念着李裁缝推荐的海棠红十样锦好看,就给阿芙选了做褙子,又配了柳绿的做裙子。

    待到送走李裁缝,阿芙还是没有回来。

    徐婆子拉了阿福的手同坐榻上,低声嘱咐她,“我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出门子了,陈妈妈的课还没来得及全都教给你,这两日你就专心跟着她学一学,不要偷懒。”

    香如故的陈妈妈教的是闺房之乐,阿福羞红了脸。

    “男人呀贪色,你伺候好了他的子孙根,才能让他离不了你。不然就是天仙,在床上木头一样不知趣,也是要被男人冷落的。”徐婆子语重心长。

    阿福的脸更红了。

    徐婆子笑着摸了摸她滚烫的脸,“这有什么可羞的,男女人伦,食色性也,往后你就知道好处了。”

    徐婆子看她把头越垂越低,生怕她把自己羞死,略略交代了几句就起了身。

    “妈妈,您的镯子,”阿福忙取了装着徐婆子那双翡翠手镯的盒子追出门去,光顾着害羞了,差一点忘了把镯子还给妈妈。

    “我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陪嫁的,这双镯子你就留着罢,”翡翠也不是多值钱的东西,徐婆子亲手再把一双碧盈盈的镯子给阿福戴上了。

    阿福手腕细白,戴着这翡翠的镯子格外好看。她喃喃道了谢,站在房门口庑廊上目送着徐婆子走远了。

    午时的日头升得老高,院子里静无人声,阿福倚着廊柱张望,也不知阿芙去了哪个姐妹的屋子。她素知阿芙心气儿高,这回偏偏是她被选走了,她便有些担心她。

    阿芙却是不在香如故里了。

    却说当时,紫嫣等几个年纪大的瘦马从阿福房中出来以后就各自回房了,年纪小的瘦马们还有些活泼,舍不得就散,聚在庑廊上叽叽喳喳议论芷沅的好运气。

    因兰汀和芷沅是住一个屋子的,看见也兰汀避了出来,有人不免觉得奇怪,一个穿着丁香紫褙子的姑娘就好奇地问:“兰汀你怎么也出来了?”

    “妈妈定是有私房话儿与姐姐说呢,姐姐脸皮薄,我要是一旁听着,可不得羞死,”阿芙眼波流转,掩着嘴笑道。

    她这大有深意的样子,姑娘们瞬间都懂了。瘦马学那些琴棋书画不过是给自己镀个才女的金,归根到底都是为了伺候男人,她们的功课里,那些闺房之乐才是重头大戏呢。阿芙这么一说,可不是个个都明白了。

    顿时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笑了。小瘦马于房中之事学得不如姐姐们深入,还是一知半解的时候,妈妈定然是要提前与芷沅详说了。哎呀,想想就觉得好羞人。

    阿芙等姐妹们笑过,这才开口道:“你们可有人要出门,芷沅姐姐不日就要出门子了,我想买个扇面给姐姐绣一把并蒂莲的团扇。”

    小瘦马们年纪都不大,妈妈还不太拘着她们不让出门,如阿芙想要自己出门买扇面,叫上个婆子陪着就行,只不能离了香如故所在的梨花巷前的小南街。

    “我有一把素面的湘妃竹扇面,兰汀你要不要,”那个丁香紫褙子的姑娘正好就有扇面,很是大方地对阿芙说。

    “谢谢榆梅姐姐了,不过我还想亲去绣坊挑一挑丝线,”阿芙笑着拒绝了,“上回叫兴儿帮我买,结果买来的都不甚合我的意。”

    “现在出门,日头太晒了,”一个姑娘看了看庭院中明亮的阳光,摇了摇头。

    靠脸吃饭的瘦马们都很是珍惜自己的容颜,听了这话,纵然有想出门的姑娘,看了庑廊外头太阳,都退却了。

    “那我就自己去了,”没有人同去更好,阿芙笑着与众人告别。

    香如故所在的梨花巷是扬州有名的脂粉之地,养瘦马的、蓄妓子的,还有扬州大名鼎鼎的当红名妓阮湘湘就住在梨花巷口。

    阿芙在香如故健壮仆妇的陪同下出了门,走到梨花巷口,阮湘湘家门口停了一辆油壁香车,看形状阮湘湘正要出门。

    阿芙就往院墙下站了站,粉黛青瓦墙头绿荫砸地,却是传言里痴慕阮湘湘的南洋商人带来的异种花木长得正葳蕤丰盛,枝叶蔓蔓越过了粉墙。

    “妈妈你看那阮湘湘真是风光,”阿芙抬手搭在一根垂下来的枝条上,羡慕地道。

    “不过是看似风光,”仆妇为阿芙打着伞,她顺着阿芙的话望过去,正见一身盛装的阮湘湘众星捧月地登上香车,她不屑地笑了笑。没留意阿芙悄悄折了一根碧绿的枝条藏在袖子里。

    不过他也没有多余的功夫怜香惜玉,他注意到一旁的兴儿,“你可是芷沅的丫头?”见兴儿点头,就道:“快收拾了你家姑娘的东西,跟过去伺候。”说完才是上了马。

    “妈妈,我也要去呐?”兴儿不情愿,芷沅姑娘还不知道能不能好呢,若是出了差错,她可担不起朱公子的怒火。

    “去,”徐婆子看了朱公子对芷沅的上心,生怕朱公子回过神来找香如故的麻烦,别说吴公子是要个丫头,就是开口要含烟她也要给啊,“你就跟了芷沅去吧。”

    “妈妈,我不放心姐姐,”阿芙想着朱公子那个冰冷的眼神心里有些怕,那南洋商人带来的花木虽说稀罕,但梨花巷里知道它有毒的人也不是没有。一面又暗恨,不是说能吃死人么,为何阿福的命如此硬?

    “你就安生在屋里待着罢,”徐婆子也不是看不出来阿芙故意勾搭朱公子的小把戏,思及阿福病得蹊跷,徐婆子心里一突,不敢再往下深想。

    阿芙抿了唇,看来那团揉烂的枝叶得尽快处理了。

    朱公子暂住在吴明德的一处别院。

    扬州城有名的大夫都被请了来,可阿福的病因古怪,竟是没有人找得出缘由,只有一个年轻的大夫直言道:“这位姑娘的病症不是受寒,倒像是中了毒。”

    这中毒二字一出,屋子里都静了。被那朱公子平平淡淡的目光一扫,同来会诊的大夫们只觉得头顶发凉,暗骂这个愣头青,这么多人难道就你一个人行?看出来悄悄给治了就是,为何要点破是中毒?明哲保身懂不懂!

    “可能治?”朱公子目中有寒色,然比起追查凶手,当下救治徐氏更重要。

    “在下才疏学浅,不知这位姑娘中的是什么毒,只能开些解毒的药一试,”年轻大夫顾忌得少,直言不讳。他看着床上的小姑娘,即便是昏迷着,也能看出来她眉目如画,不由深叹大户人家里的手段厉害,争宠而已,竟然能找到这样稀奇的毒。

    朱公子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睛已下了决定,“试罢。”只因他提前来寻她,就要生出这样的变数?这辈子,他却是不肯再认命了,定要争上一争。

    许是解毒的方子对了路数,到了半夜里,阿福的病情稳定下来,气息也变得强健了。

    朱公子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高热已经是退了,手底下柔嫩的皮肤也褪去潮红显现出正常的肤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