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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桃花庵里桃花仙(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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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淡的天光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唯有一只藤球十分清晰,苏迟想要睁开眼睛,可她的上眼皮和下眼皮仿佛被什么东西黏在了一起,她怎么也睁不开。

    她有些着急,想看清楚眼前的东西,然而她无法抗拒生理上的禁锢,她困得不行。

    “小迟,你都不陪我玩。”

    说话的是个小姑娘,大概只有五六岁的样子,她的脸隐在苍白的天光里看不清楚。

    苏迟想要伸手去拉她,可是却怎么也拉不到,她心里焦急万分。

    “苏蔓!”她惊叫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夜凉如水,月色沉寂,夜已经很深了。

    接近中秋,深夜的月光从窗户落进来,在地上留下清晰的印记。

    苏迟喘着气,大脑一片空白,有那么一瞬间,她有些分不清今夕是何夕,分不清她身处何处,甚至分不清自己是谁。

    “苏蔓是谁。”阴影中,有人压低嗓音问她。

    这声音让苏迟一下子就回过了神来。

    那是顾西臣,习武之人素来耳聪目明,他大概是听到苏迟的惊呼声,便从西边的房间赶了过来。顾西臣虽然很嫌弃这破破烂烂的小屋子,但是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也不好才答应白清风,扭头就受不了跑回去。

    从陈家回来,时间已经不早了,在陈家匆匆吃了点东西,苏迟三人就先回来了,小厮的尸体连同门板一同被抬去了停尸间。

    陈家人被要求不许离开陈家,陈捕头留下了一队衙役,耐不住困先回去洗洗睡了。

    宋良辰醒来之后,被陈家用轿子送回了宋家,苏迟带着顾西臣回了她这小破院子。

    苏迟稍微收拾了一下堆杂物的小仓库,丢给顾西臣一床被褥,就回房歇着去了,这一整天劳心劳神的,苏迟也很累了。

    顾西臣睡得极不安稳,他几时住过这种屋子,睡的那张床他都怀疑一摇就要散,被子上也打了好几个布丁,这寒酸的,顾西臣都不好意思嫌弃了。

    他寻思着明天一定要找人来好好收拾一番,这里实在不像是人住的地方。

    他迷迷糊糊的,似乎睡着了,又好像没有,忽然听到苏迟焦急惶恐的声音,他飞快地抓起枕边的剑,跑去了苏迟窗外。

    他之所以这么迅速,是因为苏迟的语气……他以为那种能直面诡异的尸体而面不改色的人,是无所畏惧的,可苏迟的声音里却透着恐惧。

    顾西臣以为苏迟遇到危险了,所以他跑了过去。

    然而,苏迟的房间里,在月光之外,深黑的阴影中,只有苏迟一个人坐在床?上。

    “是以前认识的一个故人。”她的声音异常冷静,就好像刚刚那声惊慌的呼唤不是她发出来的一样。

    “哦。”顾西臣又抱着剑回到了小仓库里,他不太想管苏迟的闲事。

    但他也睡不着了,他就这么睁着眼睛,看着月亮渐渐落下去,然后就是初晨的日头升上来,日与月交替轮换,又是一日逝去,一日到来。

    没等苏迟起来,顾西臣就出了门。

    他一刻也不想耽误了,他要立刻找人来收拾那间仓库,不说弄得金碧辉煌,至少要能住人。

    顾西臣走了大概一刻钟,苏迟穿好衣裳推开门走了出来。

    深秋的早晨,微风有些冷,苏迟紧了紧衣领,长长吸了一口气。

    然后就是扫地,她拿着木桶去井边提回来一桶水,再接着生火熬粥,等到一切妥当了,就用一些细盐漱了口,等到脸洗完,苏迟又将脏衣服抱去临近的小河边洗干净,再回来将衣服晾好,小米粥的香气就飘了出来。

    她去找顾西臣,却发现他不在,她寻思着那孩子或许是吃不消这粗茶淡饭的生活,回白清风身边去了。

    这样也好,本来嘛,让一个少年跟着她这个姑娘家,怎么看都是不太好的。她还指望哪天能遇见个不错的老实人就嫁了,然后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呢。

    这样,她就每天有点小开心,有些小烦恼,为了生计而操心。家里可能有一点田地,一些鸡鸭,如果可以,再养两头小猪崽,等到年底,能卖了换些银钱,或给孩子念书识字,或添置一根好看的发簪。一家子不富裕,却安乐。

    她唇角弯了弯,在温柔的阳光底下,露出了一抹浅淡却安静的笑容。

    宋良辰一手按在门上,他本想开口喊她的,可那个微笑却让他驻足原地,一时间有些晃了神。

    昨天夜里他醒来后,稀里糊涂的被送回了宋家,等到心绪平稳下来,他心里就渐渐生出了几分燥意,一想到顾西臣要留在苏迟那里,他就辗转反侧,怎么睡都不舒服。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他又纠结上了。

    他要是一大早跑去找苏迟,会不会很奇怪呢?算起来,他和苏迟只是朋友而已,昨天他是借着请她参加寿宴的契机去找她的,那么今天呢?

    有什么事需要他一大早就跑去她家呢?

    他在院子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眼看着日头渐渐爬高,他终于一咬牙,连早饭都没吃就去了苏迟的小院儿。

    然后他就见到了这幅光景。

    苏迟在晒着黄花菜干,院子虽然破旧,却被收拾的井井有条,这里明明很荒芜,却因为苏迟的存在多了几分鲜活的气息。

    这不是宋良辰第一次从苏迟脸上看到这样的笑容,但这一次的笑容,溶解在八月微冷的日光里,温暖的有些不可思议。

    心上有什么东西轻轻拂过,胃里涌上一股温热的暖意,他渐渐觉得喉咙发紧,他觉得自己应该要说话,哪怕只是喊一喊她的名字。

    可他的身体不听使唤,他就像个木桩一样杵在苏迟家院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良辰?”还是苏迟觉察到有人在看她,回过头来时,看到了站在门口一动也不动的宋良辰。

    她有些困惑,他这时候跑来,又不说话,是几个意思。

    宋良辰挪开视线,像是被人撞破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脸色有些奇怪。

    “一大早的,你怎么来了。”苏迟将黄花菜晾晒开了,用清水洗了手,满院子都是米粥的清香,她的肚子在咕咕叫,这个时间,是平常苏迟吃早饭的点。

    “嗯……有点在意陈家的案子。”宋良辰随便扯了个理由。

    “那个急不来的。”一具穿着嫁衣的男人尸体出现在陈家客房,陈家人声称不认识此人,那两个引苏迟去发现尸体的丫鬟不见了,陈家的看门小厮也死了。

    两桩古怪的人命案背后,绝对有人在操控这一切,苏迟虽然还没有确切的证据,也没有什么明确的线索,但她有这样的直觉。

    “嗯。”宋良辰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吃了吗?”苏迟走进厨房,打算吃早饭。

    “还没有。”宋良辰很老实地说。

    “那一起吃吧。”苏迟也不是小气的人,虽然她很穷。

    宋良辰跟着苏迟走了进去,在桌边坐下之后,苏迟端着两碗白米粥过来了,她从酱菜坛子里捞出了一些腌的正好的小黄瓜,萝卜干,还有一小碟的咸菜丝。

    很寒酸,却很生活。很普通,却又有一种平静的安宁。

    宋良辰和苏迟一言不发的喝着粥,喝着喝着,外面忽然有个人一边叫,一边跑地冲进了苏迟的小院儿。

    “苏大师!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这是陈捕头的声音。

    苏迟放下碗筷,才走到门边,陈捕头就火急火燎地冲进来了。

    陈捕头的脸色焦急万分,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

    “怎么了?”苏迟心中惊疑,莫不是又出了什么人命案子?

    “不好了,苏大师,救命啊!”陈捕头一下揪住了苏迟的衣摆,就像是揪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你先说说到底怎么了?”苏迟被陈捕头弄得一头雾水。

    陈捕头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个大男人,还是临安城的捕头,怎么被吓成这个样子了?

    苏迟记得他胆子还是挺大的,至少昨晚的时候,小厮的尸体吓坏了许多人,可陈捕头看到之后却没有表现出惧怕。

    “我一大早起来,打开家门的时候,看到门上插着这个。”陈捕头一边说,一边将另一只手里提着的东西交给了苏迟。

    那是一把刀,这刀苏迟见过,就是很常见的,衙门捕快的佩刀。

    “这刀怎么了?”苏迟不解地看着陈捕头。

    陈捕头将刀从刀鞘中抽了出来,那刀身上全是血。

    “怎么回事?”苏迟的眉心皱了起来。

    “这是吕捕快的刀。”陈捕头的语气分外焦虑,“他昨天跟着你出了陈府后,一直都没有回来。起先我以为他只是有别的事,或者是偷懒翘班了,也没在意。可这把刀……他肯定是出事了!我让人找遍了整个临安,可到处都没有吕捕快的踪影,他若不是被鬼怪带走了,就是死在什么地方了啊。”

    吕一刀失踪了?

    苏迟相当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