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青琐记 > 27|玉桃庵03

27|玉桃庵03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除夕夜, 整个容府都在欢闹之中,酒水烟火折子戏。便是奴仆丫鬟, 也跟着一道儿热闹。再有些不当值的,三五个聚在一处掷骰子,吃酒赌钱。又有私开一桌行酒令的, 样样不一。

    现时也唯有玉桃庵,安安静静地缩在容府的东北角落里。青菀和净虚依在熏笼边看书,偶或探讨两句那书里的禅语禅机, 但看如何理解罢了。也就近来,净虚才松了口齿愿意跟她说这些个。青菀也才看出来, 她确是个悟性极高的,简单的一句话,总能讲出极深的意思来。

    青菀翻手里的书页,看得无趣儿了,合起来掖在大腿上, “容夫人客客气气地叫您去参加家宴, 您怎么不去呢?”

    净虚目光还是在书上,这会儿才把身子坐得笔直了, 说:“去了作甚?瞧人吃酒啃肉,干看着么?便是那些戏文热闹,都不想凑去。咱们独留在这里,看看书探探经, 哪里不好?”

    近些日子以来, 青菀自然感觉得出净虚对自己的依赖。好似有了她, 净虚心里便踏实平稳一些。甭管什么事,只要有她陪着,旁的一概不显得重要。忽而觉出自己在净虚成了这般存在,青菀也有些说不清是好是坏。

    她拿眼看净虚,“我过了元宵必得走的,你到时切莫再留我。你既不回苏州了,咱们就此别过,往后若是有缘的,再相见。”

    听她说疏离隔绝的话,净虚顿了下动作,半晌轻吸了口气把书合起来,看她,“你要去哪里,去倚云院还是回寒香寺?跟了容七爷还是跟了六王爷?”

    青菀听她这话刺耳,微蹙了下眉,“您这是什么话?如何就要跟了容七爷和六王爷?”

    净虚忽而上来了情绪,这哪是以前她对青菀的态度。甚而有些着急无措了,与青菀说:“你不跟着他们,倚云院会留你还是寒香寺会留你?疆土之大,岂有你容身的地方?跟着我又如何,委屈了你不成?近来你也瞧见了,我事事自己亲身去做,可有再拿你做下人使唤?这些都是为了巴结讨好你,你却看不出来,非得我明言?”

    态度虽强硬急躁些,但那话里的意思青菀听得明白。可她一直以来也没拿净虚当过自己人,眼下她朝自己靠了拢,交了真心,自己就得回应么?她已是回应了不少了,觉得理应够了。哪知净虚要赖上她,不让她走了。

    她暗暗吸了口气,“您不是向来嫌我愚笨,没有慧根,怎么这会儿又拼命留我?”

    净虚把手里的书摔到熏笼上,起身去里间榻上躺着去,也赖待再与青菀说话,只丢下一句,“要走就走吧,算我自作多情。我这样的人,不值一人上心,合该孤身来孤身去的。临了死了,连个挖坑的人都没有。要死在野林子里,不给这世道添乱。”

    净虚跟她置气,全因之前三番五次留过她了,没想到她这会儿还是要走。既留不住,心里又生急,不想让她走,自然生气。可这是笨法子,青菀脾气稍微大些的,就得跟她吵闹起来。然青菀依在熏笼边没出声,只回头往里间瞧了一眼。

    她手指在书页上按压,忽抠出一个小洞来,便住了手。搁下书往外头去,开了门寒风扑面。她跨了脚过门槛,还未出去呢,忽又叫从里间出来的净虚抓住了胳膊。

    净虚眼神乞求,也没了才刚的脾气,换了央求的语气,“你便留下,算我求你,成不成?”

    青菀愣愣,“我只是出去看个烟火。”

    净虚松开她的胳膊,“我陪你。”

    青菀对净虚这样的依赖,虽有些闹不懂的意外,并未想尽数回应,但不能说是不受用的。看着净虚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冰冷形象崩塌,处处需要她,便是那央求的语气和眼神,都让她心底不自禁软下来。大约也很久没软过了,感觉起来也并不坏。

    青菀和净虚在廊下看烟火,手里各捧一手炉,默声不语。青菀想,难为这世上还有这么个人,是需要她的。一清死后,在此之前,她活得无根无须,有不能提的过往,却没有未来。除了为一清报仇,无有存活着再需惦记努力的事情。眼下,她却成了另一个人的必须,说起来也十分神奇。

    烟火在远远的夜空中散开彩色光火,她偏过头去看净虚,“我留在你身边也不是不能,但你得告诉我一件事,以证你的诚心。稀里糊涂的,我怎么知道你真的拿我做自己人呢?”

    净虚也转头看向,终是道了句,“你问罢。”

    青菀想问的却不止一件事,然只挑了那个最要紧的。之前无有跟她同心共处的心思,自然可以不管不问不生好奇。可眼下要随她的愿留下,总要拿些事情在手里。不能还跟之前一样,貌上的师徒,暗下里的互不相干。

    她问:“为何要割手腕子?”

    净虚把目光转回去半空,遥遥地看了许久,最后才说:“我的事很多,几天几夜怕也说不完。打小了说,那是二十来年的故事。得道高僧也罢,功德无量者也好,都是旁人冠在我头上的。我为她们解了心结解了难,自己却并未活得明白。许多道理,说起来是一套儿一套儿的,轮到自己身上,仍是一团浆糊。”

    青菀静静看着她,早知道她有故事,也早料到那故事会很长。但不会她问这么一句,净虚就尽数给说了。净虚不是这样的人,便是不像往前在心防上造个硬壳子,也不会一时间就全然交付。

    果也如此,净虚此番对青菀说的话是:“我暗下里与人私通,他要来京城,与我约好了京城相见。然我千辛万苦赶到这里,路上还遭了那般羞辱的事,却并未找着他。他早有与我撂开手的意思,是我不死心,仍要追到这里。可他根本没来京城,是我又白傻了一回罢了。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受不了这个,不想活着。”

    青菀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眼高于顶目下无尘,觉得除了自己以外旁人尽是俗物。能入她眼的人,实为寥寥。然这样一个人,死死巴着一个男人,想来是以卑微至极的姿态。饶是如此,还是被人甩了。是以,心里原先坚固的东西是要塌的,钻不出那个牛角尖儿来,就会以死来解决。

    但之于这个男人是什么人,干什么的,如何能叫她这般放下身段与自我,青菀不便再问。她知道净虚也不会再多说,是以她说的是,“所以你之前到倚云院那一日出去化缘,都是找他去了?”

    “嗯。”净虚点头,“才刚到京城的时候,你满城里找寺庙,我沿后也打听过。京城有多大,那几日够用了。我早该想到他不会来,不过跟我说个托词,想要甩开我。而我还是不死心,非要过来。瞧着了真相,仍是不愿相信。想了许多日子,觉得自己浑身一无是处,活着也是白糟蹋米粮,最终选了那么个极蠢的法子。我这样的人也得菩萨眷顾么,竟又没死成。”

    青菀对于净虚经历的心理挣扎不能感同身受,但大约能理解,又接她的话问:“没死成,又怎么想的呢?”

    净虚把手里的手炉往袖子里收收,“便不死了,承认自己是个可怜之人罢了。好好赖赖,活着罢。再不堪,也得活下去。”

    所以她自醒来后身上就少了许多原先的冷傲气质,大约是自我怀疑自我否定到了极限,而后放任了。连精气神也懒得顶起来,也就近来才好些。

    青菀没有再问她什么,有听她说:“你留下,我的事情慢慢说给你听,总有说完的一天。你若不留下,我找不着活着的念头,故事也没人听了。”

    青菀抿抿唇,“我值得你活着?”

    净虚点头,“再无旁人了。”

    到这里青菀也才确定,净虚以前的孤高尽数都是空架子。她一个人独立不成,她得靠个人活着。小的时候大约是靠自己的师父,后来又有什么人青菀不知道,总归还有那个将她甩了的男人。而眼下,那个人变成了她。

    然既做了答应,就没有再改口后悔的,青菀也冲她点头,“我留下,陪着你。往后你到哪我到哪,仍是那句话,这辈子都跟着您了。”

    净虚伤情起来,脆弱的样子显得楚楚可怜。她埋下头来,深深吸了几口气,最终把头仰起看向远空的烟火。一年临尾,所有的东西随着炮竹声声碎裂,要埋到过去。

    新的一年,总该有新的样子。

    入了子时又过半个时辰,有容七爷的小厮来玉桃庵送花。一束红梅,灰枝上点缀的梅花朵朵娇艳,开得甚好。可见是精心挑选过的,无有一处不是。

    青菀拿着那把红梅往白瓷大肚宅口瓶里插,听净虚说:“容七爷对你十分上心。”

    青菀插了花往炕边来,坐到炕上跟她继续说话。这年夜是要守的,无事可做自然就是说说话。她搭一个胳膊在炕几上,“是七爷人好,重情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