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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说爬墙就爬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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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藤原鹰通因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微微怔了一下,很快就从这种举动中明白了雪姬遭遇过什么,温柔地轻拍着她的背,轻声说:“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话,雪姬都可以告诉我。虽然我未必能帮上忙……但是,我也不会看着自己的妹妹受委屈而无动于衷。”

    “兄长多虑了,谁能让我受委屈。”

    江雪已经调整好了心情,松开手退开两步,笑嘻嘻地抬头。

    藤原鹰通耳朵还有些红,不过还是很认真地说:“如果有烦恼的事,或是需要帮助,雪姬可以随时来找我。”

    江雪素来很能得寸进尺,笑着问:“即使在兄长忙于职务的时候也可以吗?”

    “任何时候都可以。”藤原鹰通郑重地说,“对我来说,没有比雪姬更加优先的事。”

    江雪心满意足地笑着点头应道:“好。”

    她也下定了决心,下次再去见麻仓叶王的时候,管他见不见面,都是最后一次尝试了——哼,她又不是追不到其他人!喜欢她的人多着呢!哼!

    藤原鹰通悄悄观察着江雪的脸色,见她再没有最开始的郁色才稍微安心了,将她送到门口,临走的时候对源赖久叮嘱几句。

    此时江雪则抱着胡琴在想“最后一曲”了,满怀恶意地在这里随手拨奏《南柯一梦》的前奏。

    《南柯一梦》和《一枕黄粱》同样都是乐术九章中的曲目。

    在文人的理解中,这两个词估计含义很是相近,但是,在高山流水馆的乐谱之中,这两首曲子截然不同,不仅仅是曲调的不同,而是基调的不同。

    相较于《一枕黄粱》归属的“悲”,《南柯一梦》这一曲属于“乐”,它更多的是一种看破世情的解脱,而非得而复失的大喜大悲,因此在表现手法上也尽可以更加恣意欢快一些,不像《一枕黄粱》那样需要演绎层次极端复杂的情感。

    两个成语的典故也很相似,同样都是在梦中经历过极端的美好,不过后续的故事在口口相传中出现了差异,在高山流水馆的传说中,南柯一梦的主人公之后看破了世情选择出家,而一枕黄粱的主人公则因为无法忘记梦中的辉煌最终走上了绝路——而其他地方也有传说一枕黄粱的后续同样是出家,但那也是旁人家的故事了——高山流水的乐师创作的乐谱不会更改,《一枕黄粱》的基调永远定在了“悲”。

    沉沦和解脱,绝望和超脱——这就是这两首乐曲的不同。

    江雪要以这首曲子作为最后的试探,也一并作为告别,至于对方能不能听得懂——管他呢。

    第一乐师的独奏,有人能听这么多次,都该去烧高香。

    三天后的傍晚,江雪在夕阳漫天的时候敲开了麻仓家的大门。

    麻仓叶王见到江雪后愣了一会儿,疑惑地说:“雪姬今日似乎非常高兴?”

    “是啊。”江雪发自内心地感到轻松,拎着胡琴进了门,“打扰了,麻仓君。”

    头一回她喊习惯了差点忘了改口,“叶王”的第一个音都出了口,强行凹回“麻仓”,那时候麻仓叶王的脸色也挺奇妙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平安京的人对于别人怎么称呼自己非常介意,所以非常敏感。

    麻仓叶王侧身让开路来,等江雪进去了才关上门,看着她格外轻快的步伐,不禁皱起了眉。

    心声几乎是静止的,只有止不住的欢快的气息洋溢着。

    前几天的事情……她一点都不在意?

    江雪当然无法知道这个别扭的阴阳师又在思考什么,熟门熟路地摸到了后院,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看看晚霞正绚烂,心道时间正好。

    “麻仓君,抱歉又来打扰了,有一首曲子,我非常想让你听,如果不反对的话,我就开始了?”

    麻仓叶王坐在回廊中,伸手做出“请”的姿态。

    他心中的疑惑越发增多,因为雪姬的心声和之前完全不同了。

    不同于过去几个月每一次都清晰到仿佛在耳边呢喃的“我喜欢你”,现在她的心里只有着音符,与几乎满溢出来的离别之意。

    江雪自顾自地演奏着,《南柯一梦》对于她来说太过简单,根本无需思考,也无需刻意炫技,只要按照乐谱如实演奏就足够。

    准确来说,在乐术九章之中,“喜怒哀乐惊恐悲忧思”虽然各成一章,但乐馆之中也公认九章难度不同,“乐”与“思”都是公认的简单,因为这是常人最容易接触到的两种情感。

    对于高山流水的乐师而言,越是深刻体会过的感情越容易演绎,而大喜大悲、惊怒哀痛,如果不是有相应的经历,很难品出个中三味。哪怕同样是“喜”与“悲”,“洞房花烛夜”与“金榜题名时”不同,“物是人非”与“国破山河在”不同。因为每个乐师的人生经历不同,品尝过的情感也就不同,他们的乐声之中会寄托表现出的意境也就不同,因而会出现个人擅长风格不同,有人以小见大,有人以大博小。

    江雪最擅长的是“悲”,最得意的曲目也全部出自“悲”之章,但这不代表她其他八章乐曲就学的差了。《南柯一梦》这种同时具备传奇神怪和绮丽梦幻色彩的故事是乐师必学的,在高山流水之中,几乎所有人会演奏的第一首长篇曲目就是《南柯一梦》。

    江雪一面演奏着,一面回想了过去学艺的日子,最初的笨拙在重离恩师的指导下很快消失了,江重离带着她走进了乐师的世界,看到了一方新的天地,她有了师父,有了同门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也有了对手,有了敌人——那就像是一个永不醒来的美梦,那就是她的南柯一梦。

    梦醒来的时候,她选择了继续作“江雪”,她要比南柯一梦故事之中的主人公幸福的多,因为她的音乐就是那个梦存在过的证据,她从梦中醒来,但依然有着可以握在掌心的真实。

    那些快乐的时光啊……

    她第一次看到大师兄以树叶为笛让枯木逢春之时的震惊与喜悦,她亲眼见到重离恩师一曲空山鸟语引来百鸟争鸣之时的盛况,她与同门互换乐器之后状况不断的演出,她第一次登上斗乐台上的畏惧与期待……

    如今回想起来,一切经历都变成了会令她情不自禁露出笑容的快乐回忆。

    梦中在槐安国得到了一切的那一位和她的心情会否有所不同呢?

    不,她要比那位更加幸运。

    因为她在这一个美梦中不曾失去——她不断地得到了新的感动,从未失去任何东西。

    她被人宠爱、被人信赖、被人敬爱、被人崇拜,她获得的那些东西一一填补了她过去心中残缺的部分,令她变成了更好的人。在最后,她也好好地和大家道别了。

    她曾经深深地爱过那一个世界,爱着那里的人们。

    这种感情,现在或许已经没有那样浓烈,但已经植入她的血液之中,与鲜红的液体一同在她身体中奔流。

    ——我曾经真诚地喜欢过你。

    ——南柯一梦,终有醒来的时候。

    这是不需要诉之于口的“离别”,是无需明言的“再见”。

    善始善终,好聚好散。

    江雪只能安慰自己,大概这说明她和麻仓叶王只适合当朋友,不适合当恋人,这种情况也不是没遇到过。

    在艾恩格朗特的时候,她跟桐人都是独行玩家,等级相近,就很容易在同样的层数和练级好地点遇到,一来二去怎么回避都会混成彼此脸熟。在桐人跟亚丝娜熟悉起来以前,也不是没人开过她和桐人的玩笑,她跟桐人都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任何发展友情以外感情的可能,于是流言很快就消失了。这种默契来得奇妙,但她就是知道,她只把桐人当成可以并肩作战、生死相托的战友,桐人对她也是同样,所以后来亚丝娜害羞地来问她的时候她才能回答得那么坦荡。

    只当朋友也没什么不好的,毕竟朋友能做一辈子,恋爱嘛,那就不好说了。

    《南柯一梦》的曲子整体基调完全根据传说故事而来,当做梦的主人公还在槐安国中意气风发的时候,乐曲一片繁荣景象,欢快热闹,当主人公失意的时候,乐曲也就低落下来,当主人公最终醒来发现了槐安国只是槐树下的蚂蚁洞时,乐曲再度明快起来。

    从梦中醒来,固然失去了梦中拥有的一切,但是因此而看破功名富贵悉如梦幻泡影,这是一件极为可喜可贺的事情。

    传说之中,汉钟离点化吕洞宾用的便是入梦之法,使吕洞宾顿悟。

    江雪不知道《南柯一梦》这首曲子是否能在有出尘之心的乐师手中拥有如此功力,她至今也只把这首曲子当安眠曲来用——旁人或者可用《一枕黄粱》来代替,她却不能,若是给人睡前听了《一枕黄粱》,醒来时岂不是要暴打她一顿。

    江雪把时间算得精确,乐曲终了的时候,天色正好从明转暗,霞光淡去,夜色初起。

    她抱琴起身,向着面前的阴阳师敛衽行礼。

    “麻仓君,这段时间打扰你了,以后我再也不会天黑之后来烦你啦。”

    麻仓叶王还在品味乐曲,突然听到这句话,愣了会儿神才开口答道:“我曾说过,麻仓家的门随时为雪姬敞开,这个承诺依旧有效。”

    江雪笑了笑,非常有自知之明地说:“麻仓君的好意我明白,不过,总是打扰你也不太好。时间不早,我回去了。”

    “我送你。”麻仓叶王立刻站起来。

    走到门口的时候,江雪转身对麻仓叶王挥挥手。

    “到这里就行了,接下来……”她看到牛车旁等待着的青年就笑了起来,与对方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才笑眯眯地对麻仓叶王说,“兄长会带我一起回家,不用担心。”

    麻仓叶王似乎这才注意到外面等着的不只是源赖久,还有藤原家的次子、治部省的少丞藤原鹰通,神色间有了一些晦涩不明的东西,不过他礼貌地向对方行礼,之后才回答了江雪的话。

    “如此一来,我就安心了。雪姬一路小心。”

    江雪笑着点头,毫无负担地走过去向着藤原鹰通走过去,握住了对方伸出的手。

    “兄长怎么会过来?”

    “我听说雪姬出门……不太放心,就来接你回家。”

    藤原鹰通扶着江雪上了车,从她手中接过胡琴,掀开了车帘示意她进去。

    江雪乖乖地先进了车厢,藤原鹰通这才转头看了麻仓叶王一眼,神色间毫无刚刚面对妹妹的温柔包容,只有公事公办的严肃,甚至还要更加冷峻。

    麻仓叶王不用去听心声也知道藤原鹰通为什么摆出这副脸色来,笑着转身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