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68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估摸着命妇们和各家闺秀哭得差不多了,周瑛华挽起绉纱披帛,微笑道:“去赏花宴看看吧。”

    卫泽拍拍衣襟,跟着起身:“一群人在那儿哭哭啼啼的,好没意思。”

    周瑛华默然不语,嘴角隐隐含笑,正是要听她们哭,才有意思呢!

    男人们在外争权夺利,内院的女人们也不容小觑,她们的手段更加防不胜防。

    薛家落难,那十余个命妇全都是幕后的大功臣,没有她们伪造的供词,外人怎么可能窥探到国公府的内宅事务?孟家和崔泠从男丁下手,世家命妇利用姻亲关系,在薛家女眷身边设下陷阱,真真正正的一网打尽,一个不留。

    御湖中的小舟仍然漂浮在荡漾的水波上,不过命妇们已经带着各家女儿弃舟登岸,船上只有没来得及撤下的小几茶点。

    命妇们想立刻出宫回府,然而她们没有出宫的令牌,戍卫不肯放行。

    孟家一位侯夫人冷笑连连,口中喝道:“皇后这是想把我们全都软禁起来吗?”

    被选中和南吴国联姻的几位闺秀已经哭成泪人一般,剩下未能入选的闺秀则心有余悸,不敢再在宫里稍作停留。

    御花园的西角门前挤挤攘攘,乱成一片。

    有人连声咒骂周瑛华,有人躲在人群中不敢吱声,有人冷眼旁观,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报出自家丈夫的官职,喝令宫人们放她们出去。

    戍卫手执缨枪,岿然不动。

    忽然一声尖利哨响,把众位命妇吓了一跳。

    两旁宫人远远听到隐隐约约的清脆铃音,纷纷退避。铃音越来越近,整齐的脚步声中,数十名绿裳红裙的宫人簇拥着一辆镶嵌金丝华盖辇车,逶迤而来。

    绫罗帷幕轻卷,帝后二人并肩而坐。

    卫泽靠在雕刻祥云象牙扶椅上,意态慵懒,眼神四下里一扫。

    众人只觉寒光凛凛,一时鸦雀无声。

    周瑛华笑意盈盈,轻启朱唇:“本宫来迟了,赏荷宴才刚刚开始,各位夫人怎么就急着回去了?”

    命妇们面色铁青,无人应答。

    唯有一个身披轻绡斗篷的少女越众而出,缓步走到辇车旁,欠一欠身,柔声道:“皇后娘娘盛情,臣女们荣幸之至。不过湖上风大,几位夫人年事已高,吹了冷风,身体有些不适,怕扰了娘娘的雅兴,这才不得不提前退席。”

    少女的嗓音莫名熟悉,周瑛华心中一动,目光落在答话的少女身上。

    少女落落大方,仰着脸,任她打量。

    虽是经年未见,但周瑛华仍旧一眼认出眼前的少女,正是冯尧的二女儿冯宝晴。

    她没怎么变,圆脸明眸,长眉入鬓,眉宇间略见英气,年纪长大几岁,出落得愈发标致了。

    冯宝晴一脸坦然,任周瑛华打量,但掩在斗篷下的双手却忍不住紧紧蜷握:

    像,实在是太像了!

    冯宝晴并未见过故去的舅母薛寄素年轻时的模样,但她知道,先舅母十四岁那年初嫁舅舅崔泠时,应当和此刻的周皇后一般无二。

    冯宝晴和薛寄素不算亲近,不过她清晰地记得第一次看到舅母薛寄素时的情景。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日,院子里养了许多香花香草,甜蜜花香勾来的虫蚁多不胜数。怕小虫子钻进房,房间四面隔窗都糊着绵密的松花纱,密不透风。

    她在暖阁中的小床上午睡,丫头坐在脚踏上打盹,缂丝缠枝宝相花纹绸扇掉在地上,啪嗒一声轻响。

    房里又闷又热,她热得满身是汗,手心潮湿,黏答答的,在簟席上翻来翻去,怎么都睡不沉。

    午后,院子里响起一阵轻声笑语,甜而柔,像刚刚从蒸笼中捧出的白糖米糕。

    奶娘推门进来,抱起昏昏欲睡的她,“侯夫人来了,小姐记得叫舅妈。”

    出了厢房,泼辣的日光兜头兜脑铺泄下来,晃得她一阵眼晕。

    庭前木兰树蓊郁的枝叶簇拥着一片荫凉,树影下站着一个七八岁的男童,梳着正正经经的端方发髻,头戴小束冠,身穿锦衣蓝袍,脚踩长靴,挺着胸脯,一副小大人的骄傲模样,不正是哥哥冯宝姬?

    冯宝姬是将军府的嫡子,他是冯氏一族这一辈中唯一一个嫡出的男孩,长辈们生怕他遭遇不测,按着习俗,特意给他取了个女孩儿的名字,以示疼爱。

    冯宝晴是庶出,和在外院长大的嫡长兄冯宝姬关系生疏,几乎没怎么说过话。将军府其他庶出的公子整天吊儿郎当,忙着逃学,忙着和教授诗书礼仪的坐馆先生作对。而冯宝姬三岁开蒙,骑射诗书一样都不落下,很少和兄弟姊妹们一起玩耍。

    冯宝晴偶尔在嫡母崔滟的院子里碰到这位嫡出的哥哥,不过朝对方点一点头而已。

    看到冯宝姬破天荒来探望自己,冯宝晴心中一热,挣扎着从奶娘的怀抱中下来,趿拉着木屐,一步一步走到冯宝姬跟前,笑嘻嘻道:“哥哥回来了!”

    冯宝姬也满面是笑,颊边隐隐一个笑涡,甜丝丝的,伸手在她额前摸了一把,朝旁边一人道:“舅妈,妹妹出汗啦!”

    冯宝晴一怔,这才注意到冯宝姬并不是单独来的,他身旁站着一个衣饰素雅、面容秀丽的女子。

    女子俯下身,把她拉到跟前,拿帕子替她拭掉额前汗珠,笑着道:“屋里闷热,姐儿睡午觉的时候,怎么也不看着点?要是捂坏了可怎么办?”

    一个身穿绿色罗衣的嬷嬷淡淡应了一声,皮笑肉不笑道:“天气热,小孩子出出汗罢了,哪里就捂出毛病来了?侯夫人怕是多虑了。”

    这嬷嬷是将军夫人崔滟的陪嫁,原是永宁侯老夫人孟氏身边的丫鬟,在府里素来是说一不二的,连冯尧见了她都得尊她一声“大娘”,她在府里作威作福惯了,冯宝晴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怕她。

    女子被一个奴才一顿抢白,毕竟是当着后辈的面,脸上不由一红。似乎自觉不该多嘴,又不愿和一个下人口角,只得轻轻揭过,替冯宝晴解了脖颈下紧紧扣着的一枚梅花软扣,笑着打量她几眼,看向老老实实站在一边的冯宝姬:“果然是兄妹俩,都是一样的浓眉大眼。”

    冯宝姬抿嘴一笑,脸上腾地一阵烧热,笑涡愈发深了。

    冯宝晴醒过神来,认出这女子似乎是她的舅母,永宁侯夫人薛寄素。

    她的生母原来只是个丫头,碍于出身,她七岁前一直养在内院里,很少出门,不曾去过永宁侯府。但两家是至亲,她就算不出门,也能常常听到府里的丫头婆子们碎嘴间提起这位年轻的永宁侯夫人。

    而且嫡母崔滟常常邀后来的侯夫人孟巧曼到将军府小聚,她从小就和这位温柔可亲的孟家表姨最为亲近,免不了对那个抢了表姨心上人的薛寄素产生好奇之心,不知不觉间听到许多关于对方的传闻。

    据丫头们私底下说,薛寄素是奉旨嫁入永宁侯府的,她不被外祖母孟氏所喜,同小姑子崔滟的关系也不好,和舅舅崔泠也只是相敬如宾罢了,在侯府如同孤立。

    在冯宝晴的印象里,嫡母崔滟常常回侯府小住,但几乎不曾邀请永宁侯夫人到将军府做客。

    她心里是替表姨孟巧曼怨愤委屈的,可及至见到薛寄素本人,不知怎么,竟觉得有些心虚,怯怯地喊了一声:“舅妈。”

    声细如蚊。

    薛寄素应了一声,笑着抱起她,在她脸颊亲了一口,牵起冯宝姬的手,带着他们兄妹一径到了后花园。

    午后燥热一点一点散去,她们在浓荫匝地的树荫亭里打双陆棋、丢沙包玩。

    薛寄素似乎很喜欢小孩子,搂着她不肯放,又见冯宝姬人小规矩大,一副小学究的模样,让丫头们取了几盒精致点心,哄他吃下,细细地问他平日的生活起居和学习事宜。

    冯宝姬有问必答,且答得极为响亮。

    冯宝晴在一旁看着,惊叹平时寡言少语的哥哥原来也有这般傻傻呆呆的时候。

    冯宝姬见她发怔,以为她在看桌上的糕点,连忙极为大度地推了推点心盒子,“妹妹吃吧!”

    她嗤嗤偷笑,哥哥性子粗莽,从来不曾这么体贴细心,分明是刻意在舅妈薛寄素面前做作,想摆出一个沉稳懂事的长兄架势。

    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捏了块方块状的绿豆糕递到冯宝姬面前,“哥哥也吃。”

    薛寄素含笑看着他们兄妹,圆圆的杏眼弯成两钩新月。

    冯宝姬脸上微微一红,接过绿豆糕咬了一口,立即被那甜腻腻的口感噎住了嗓子,有心讨杯热茶清清喉咙,但对着殷殷切切一脸崇拜状的冯宝晴,尤其是舅母薛寄素在一旁含笑注目,不知怎的忽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大窘之下,只得低下头一心一意研究青石板缝间一丛一丛茂盛的墨绿苔藓。

    时至今日,冯宝晴还记得那天吃过的点心分外酥软甜腻,午后的日晖透过蓊郁繁密的枝叶,洒在几人身上,星星点点,在轻薄的纱衫上镀了层柔和的晕光,恍若梦中。

    一晃便是数年光阴,薛寄素已成枯骨,表姨孟巧曼嫁入侯府,大哥冯宝姬远走边疆。

    而冯宝晴,豆蔻年华,青春年少,本以为先舅母会逐渐从她的生命中褪去所有颜色,直至彻底消失,没想到竟然又见到一个鲜活无比、和先舅母生得一模一样的周皇后。

    冯宝晴不知道周皇后和先舅母薛寄素有什么瓜葛,可嫡母崔滟无缘无故,忽然抛下京中富贵,远赴五台山;而本来就缠绵病榻的孟巧曼在看到宫中赐下的几盒花茶之后,病势更加沉重;舅舅崔泠眉头紧皱,整天不见人影;父亲冯尧一反常态,没和小妾姨娘们调笑打闹,而是住进军营里,数日不归……

    种种反常异象,都表明周皇后不仅仅是容貌和先舅母薛寄素肖似,她是笼在崔家、孟家和冯家头顶上的一重阴影,让原本无忧无虑的几家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舅母孟巧曼这些时一直在和冯宝晴念叨,说周皇后是薛寄素的魂魄,她是来找崔家人报仇的。

    冯宝晴自幼胆大,又问心无愧,所以从不畏惧任何鬼魂之说。哪怕周皇后确实和舅母说的一样,是个从阴曹地府逃出来的厉鬼,她也不会怕她分毫。

    她双拳紧握,悄悄观察着辇车之上满身华服、珠翠满头的年轻皇后,似乎在确认对方是人还是鬼。

    琉璃瓦把光线折射成一道道彩色光束,**辣的,有些刺眼。周瑛华微微眯起双眼,望着冯宝晴略带倔强的脸庞,轻轻一笑,镀金镂空雕刻葡萄纹护甲在象牙板护栏上轻轻擦过,发出细细脆响。

    孟巧曼啊孟巧曼,这么多年,你依旧没变。当年你始终不曾吐露对崔泠的绮思,而是一直躲在孟氏和崔滟背后,极尽挑拨之事。如今又躲在深宅大院之中,让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替你打头阵,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阿素?”

    耳畔一声亲昵柔和的呼喊,小心翼翼的。

    以为周瑛华被烈日晒到了,卫泽扬起衣袖,挡住她眼前的日光,示意宫女撑起罗障。

    宫女举着罗障,矗立在辇车周围,挡住烈日,也挡住了命妇们敢怒不敢言之下略显扭曲的脸孔。

    周瑛华蓦然一惊,发现自己一直盯着冯宝晴发怔,撇过脸,朝卫泽笑道:“皇上,几位老夫人病了,众位闺秀们肯定没有闲情作诗对句,今天就到这里罢。”

    卫泽双眉一挑,不明白周瑛华为什么会忽然改变主意,不经意间扫了辇车旁的冯宝晴一眼,眼神有瞬间的黯淡:周瑛华和冯尧……或者说,周瑛华和崔泠,到底有什么过节?

    虽然周瑛华从未说出口,但他能感受到她对崔泠有很深的忌惮和执念。

    他掩下心中疑问,揽住周瑛华的肩膀,柔声道:“既然阿素没有兴致,那就算了,咱们回含章殿去。”

    辇车碌碌远去,宫门终于打开,命妇们顾不上礼仪规矩,搂着自家女儿,一窝蜂冲出内宫。

    唯有冯宝晴仍然站在原地,望着卫泽和周瑛华远去的方向,怔愣良久。

    周瑛华似乎真的疲累至极,回到含章殿,梳洗过后,连饭都不曾吃,便回暖阁怏怏躺下。

    称心和如意不知所措,几次进去探看,出来时都道:“娘娘睡得沉,不想起来。”

    卫泽望一眼窗外渐渐昏暗的天色,脸色黑沉如水,“宣太医。”

    太医署的太医匆匆赶到,替周瑛华诊过脉案,若有所思一阵,惶恐道:“娘娘积郁于心,长此以往,只怕会有损凤体。”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新得比较晚,抱歉!作为轻度强迫症,原本打算收藏破四位数更新的,想讨个好兆头嘛~没想到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突破1000,/(ㄒo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