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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小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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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一把伞盯着看,这个认知让他诺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倒退一步,定睛一看,呃,只是一把伞而已。

    伞应该是没有生命的。他诺默默纠正自己。只是那把伞的姿势实在诡异,半个伞身在门里头,半个露在外头,弯弯的伞柄头朝外,像是斜着身体趴在门板上正打量来人。更令人不安的是,柄尖上立着一只木雕的球形狸猫头,雕工极为细腻,须发根根分明,眼睛部位被挖空,镶着两颗不知名的绿石头,璀璨夺目,若有灵光,整个猫头看起来像是活物。

    他诺忍不住朝着白伞鞠了一躬,礼貌地做着自我介绍。“你好,我叫他诺,是神仙外卖的老板,我来拜访小罗老板。”

    那把伞一动不动。

    他诺心道,我果然是太紧张了,伞怎么会说话呢?他站直身体,正想绕过白伞再次敲门。那把伞忽然往空中一蹦,一百八十度调转伞体,飞速换了个姿势。这一次,白伞的整个伞柄斜放,横在门框之间,头柄和伞尖卡得恰到好处,像是奋力用身体画了一个叉,将访客挡在门外。

    这是在变相地拒绝我吗?他诺停下动作,一时之间无措起来。

    就在这时,原本一直蜷缩在地上的猪头先生忽然动作起来,打破了难堪的沉默。他不知何时滚到了他诺的脚边。

    “好香啊好香啊。”他呢喃着,神色古怪,“你是什么宝贝……啊,我的宝贝……”他嘴里不知在念叨什么,口水顺着肮脏的脸颊滑落,留下几道泥印子。他颤巍巍地伸出满是血渍的一只手,突然用力一抓,扣住了他诺的脚踝。

    猪头先生的手太冷了,和冰渣子无二,才接触到他诺的皮肤,就冻得他浑身一震,整个人弹了起来。

    他诺还来不及尖叫,那把白伞忽然飞了起来,升到半空之中,尖锐的金属伞尖朝下,像是一柄利剑,忽地破风而下,朝着猪头先生的腰肌狠狠扎去。

    随着嗷呜一声惨叫,猪头先生整个人对折,像烘烤成干的海虾那般,身体形成一个诡异的弧形,再也发不出声来。

    他诺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暗自发誓,近三个月都不要妈妈烤虾干吃了。

    白伞行凶完毕,砰地一声撑开伞面,像一朵小白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姿态优雅地颠颠飘回院内。他诺犹豫了两秒钟,果断抛下猪头先生,跟着白伞进了门。

    这时,从堂屋里走出来一个高大的男人。

    是小罗老板!他诺眼睛一亮。

    罗飨未着上衣,露出精壮的肌肉,不知是刚运动完还是正好洗了个热水澡,□□的身躯微微泛红,在冰冷的空气中仍旧腾腾往外冒着热气。一粒水珠从他的额角滴下,顺着光洁的脸颊来到喉结,又从锁骨之间滑落,沿着肌肉分明的纹理滚落到小腹,再往下,直至消失不见。

    他诺吞了一口口水,觉得身上更冷了。他察觉到自己的吞咽声有些大,顿时觉得不好意思,红着脸介绍自己。

    “你好,我叫他诺,我是神仙外卖的老板。”

    罗飨置若罔闻,越过他诺,径直走到竹藤椅边,将搭在上头的外套随意穿上,然后重重砸进躺椅里。他将两条腿肆意地搁在茶几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叼在嘴上,却并未点燃。

    他诺鼓起勇气,试图再次打开话题。“我今天来,是为了继续谈之前和罗老先生的协议。我不知道您是不是有了解过,大罗杂货铺和神仙外卖的战略合作协议?”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

    他诺挠了挠头,觉得有些尴尬。他不自在地环顾一眼四周,发现那把奇怪的白伞已经收了起来,此时正勾在房梁上倒挂金钟,伞尖悠闲自在地晃来荡去。

    而罗飨正盯着院子发呆,他的眼神放空,看不出心思。

    他诺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鞋面,身体无意识地将重心交替放在两只脚上。长得好看的人都这么不友好的吗?他心想,再次挠挠头,勇敢地尝试第三次对话。

    “今天天气真好呀!”他诺感叹道,接近着一阵冷风扑面,他打了一个重重的喷嚏,鼻尖瞬间被清水鼻涕糊住了。

    听见声响,罗飨终于收回视线,乜着眼,冷淡地朝他诺投去一瞥。

    他诺满脸羞红,低头用力擦了擦鼻子,闷声闷气地道歉。

    罗飨忽然掀开眼皮,微微扇动鼻翼,像一头觅食的野兽那般,侧过头,认真地辨认着空气中的气味。他盯着他诺的眼神开始有些变化,变得尖锐而锋利。

    这是属于掠食者的目光。他诺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浑身绷紧。

    我身上有什么味道吗?他诺疑惑地抬起胳膊嗅了嗅,什么也没闻见。虽然他只是一只野生的海獭,但是他很爱干净的,应该不会带来什么不好的味道令小老板生气才对。

    罗飨依旧在盯着他,视线丝毫不松。

    白伞从房梁上飘了下来,绕着他诺转了一圈。他诺好奇地打量着它。白伞挨上他诺的胸口,贴得很近,用伞尖轻轻点了点。

    叮叮叮——

    他诺怀里的玻璃罐发出清脆的响声。

    罗飨站了起来,目光紧锁,依旧一言不发。

    他诺赶忙又退了一步,慌张地从怀里掏出玻璃罐,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是装虾干的,虾,虾被我吃完了……”他低着头,不知为何觉得有些惭愧。

    罗飨很快失了兴趣,重新坐下来,藤椅发出煎熬的咯吱声。他不再看向他诺,盯着院子里的迎春花继续发起呆来。

    “等下次,新鲜的海货到了,我给您带虾干,满满一罐。”他诺承诺道,尽管小老板没有任何表示,他仍旧迫切地想要分享自己的好物,“虾干是我妈烤的,可好吃了,我能连壳吃下去!”

    罗飨一动未动,似乎没有听见。

    他诺懊恼地皱着眉,忽然福至心灵,伸手取下帽兜里的那朵玫瑰花。对呀,本来登门拜访就应该准备礼物的,他怎么这样笨呢?希望小老板并不会生他的气。

    “今天是我考虑不周,没有准备好。我把这朵玫瑰花送给您吧,它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玫瑰花,身上有一股甜甜的味道,好闻极了。”

    他诺小心翼翼地将这朵最美丽的玫瑰花摆在罗飨的茶几上。这朵玫瑰花开得正艳,花瓣上还带着来自百叶林的露水,晶莹剔透。

    罗翔已经闭上眼睛,似乎是睡着了。白伞飘到他跟前,撑开伞面,为他遮下并不存在的阳光。

    他诺抓了抓头发,朝着罗飨轻轻鞠了一个躬,礼貌地道别。

    等下一次,我要把最肥美的海虾和最甜蜜的果脯带来送给小老板,他一定会开心起来的。他诺暗自下定决心。

    回家的路上,他诺发现喜鹊正要开始筑巢,叽叽喳喳忙碌不停。尽管天气还有些冷,但春天似乎真地要来到。这真是一个好兆头,他诺满怀信心,也许明天小老板就答应他的请求了。

    第二天,甜美肥厚的海虾还趴在水獭妈妈的烤箱里,他诺没能按计划再次拜访小老板,不过他确实是遇上了一件好事。

    他终于接到新订单了!

    这一次,不再是水獭一家的亲情单子,而是实实在在的客户订单。

    这笔订单来自熟人推荐,推荐者正是金花鼠肉松。原来昨天他诺向他买了一朵玫瑰花后,肉松的生意居然渐渐好转起来,不到傍晚就将所有存货清空。最后一朵玫瑰花是猫的事务所的林管事买下的。肉松因为心情愉悦,和林管事多聊了几句,打听到他想订购一只特别的猫罐头,连忙将生意介绍给他诺。

    他诺见过林管事,对方是一只通体白毛绿色眼珠的长毛猫,长得很漂亮,却冷冰冰的不太爱说话。他诺并未和他交谈过,对于这笔生意,他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中午出门前,他诺对着镜子认认真真地搓脸,给自己加油打气。今天要去猫的事务所,不好用人类的外表出现。他诺化作海獭原型,戴上一顶用水草编制而成的大草帽,帽檐上别着一只新鲜的金色迎春花。草帽卡在他诺毛绒绒圆滚滚的大脑袋上刚刚好。他又背上一只小布袋,布袋上绣着一只褐色的小海獭,里头装着他心爱的玻璃罐子。今天玻璃罐子里头装的是七色水果糖,这是水獭大哥给他诺带来的小零嘴。

    天气和昨天一样好,虽然还是有些冷,但他诺身上暖烘烘的。喜鹊在枝头唱着不知名的小曲儿,林子里的花骨朵儿都憋着一股气,争先恐后想要冒出头。

    他诺觉得心里松快极了。如果这一单成功,他就能成为一只真正的外卖老板,他就有底气和杂货铺的小老板谈合作。小老板长得真好看呀,希望他会喜欢自己带去的虾干……啧啧,虾干好好吃……春天的螃蟹虽然很瘦,但如果砸开了做成蟹酱小菜,也是别有一番风味,不知道小老板吃不吃蟹……

    他诺咂咂嘴,肚中空虚起来。他往寂寞的嘴里塞了一颗水果糖。糖果是绿色的,柠檬味道,酸得他诺浑身炸毛。好在猫的事务所就在前方不远处。想到自己的头一位重要客户,他诺咽下口水,端着肚皮飞速地跑了起来。

    吧唧吧唧——

    沾满青草汁的泥地才起来松软黏腻,痒痒的,很有趣。

    猫的事务所坐立在百叶林的最南端,是毛春城方圆数百里内设施最完善人员最齐全的动物事务所。虽然毗邻人类的交通要道,却很隐蔽,从外头轻易看不见。他诺也是花了一点功夫才找到事务所的大门。

    猫的事务所外头等着几位前来办事和咨询的流浪猫们,看起来又像是在懒洋洋地晒太阳,又像是在正正经经地排队。一只海獭很不常见,他诺一出现,就收获无数目光。猫咪们的目光很露骨,肆无忌惮地盯着他诺。

    他诺莫名觉得这种被猫盯上的滋味很熟悉。他犹豫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越过流浪猫的队伍,正想上前询问林管事的位置,被事务所门口一只黑狸花栏下了。

    那只黑狸花长得魁梧结实,脑壳硕大,四只爪子强健有力,身长足有六十公分,看起来凶得很。“排队排队!”他冲着他诺不耐烦地叫道,嗓音低沉,颇像沼泽地里发/情的癞□□。

    他诺摘下大草帽,捏在胸前,礼貌地鞠了一躬,开口道:“你好,我不是来询问的,我想找事务所的林管事。”

    黑狸花不耐烦地打断他,凶巴巴地吼道:“没听见我说的吗?不管是谁,不管来干嘛,只要想踏进事务所,就得排队领号!”他的叫吼声中充满威胁,显然很暴躁。

    他诺心里诧异道:猫咪都是这么凶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