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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礼物(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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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见他哭,女人干涸的眼里似乎也闪动起了泪光,可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他努力地伸着手,一遍又一遍地叫她。她看着他躺在一片呕吐物旁哭得喘不过气,脸色发白、浑身冷汗,一直到力气用尽,不得不渐渐放低伸出去的手,再到连哭的力气都消失。

    到他精疲力竭得安静下来。

    女人的眼泪始终没能流下来。她慢慢地、慢慢地向他走来,高跟鞋轻微地拖过地面发出喑哑的摩擦声,好像累得走不动了。她颓然地跪坐在他的面前,啪嗒一声,一只鞋子都掉落了。良久,伸了一只素白纤细的手出来,轻轻摸了摸他潮湿的脸颊,手掌柔软而冰凉,快要化掉的雪雕似的。

    “宝贝,妈妈要走了。”她叹息地向他告别。

    他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泪眼蒙眬中怎么也看不清女人的脸。只有那只还放在他脸上的手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摩着,难以割舍一样。

    “妈妈,”他一把抓住那只手,紧紧捏住那些细巧纤长的手指,“你要去哪里?”

    “……一个好地方。”他只能听见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欢愉,一个没有痛苦的好地方。

    “我也去。”他说。

    “妈妈本来也想带你去的,可是……她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还是让妈妈一个人去吧。”

    她的手挣扎了一下,但是他紧紧地抓着,没有挣脱。停了一会儿,她答应了他。她把他抱了起来,放到了他的小床上。

    “好。妈妈先去收拾东西,还要出门再办点事儿。你再休息一下。等你休息好了,妈妈就回来了。”

    他这才放开了手,乖乖地看着女人模糊的背影在拖沓的步伐声中消失在门外。

    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女人像她保证的那样,真的回来了,就守在他的小床前。看见他醒来,便朝他很温柔地笑了起来。她换了一件衣服,但穿在身上依然很美丽。

    她抱着他问:“饿了吧?”

    他点了点头。女人拿起早就准备好的面包和牛奶。喝牛奶的时候,他本能地迟疑了一下,但觉得牛奶看起来就像是牛奶,所以还是喝了。

    等他吃饱了,他就问她昨天去哪里啦?

    她说:“去市里。离我们这里很近,坐车只要两个小时。”

    他又问:“去市里干什么?”

    “见一个阿姨。”她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又补了一句,“她家也有一个和你一样大的小男孩儿。啊,应该比你只大一两个月吧。”

    “去见那个阿姨干什么呢?”

    “因为阿姨那里有一样妈妈没有的东西,妈妈很想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

    女人又笑了,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脊背,过了很久才回答了他:

    “那是那个男孩儿第一次从女人的嘴里,听到爸爸这个词。”于谦和说。

    方煜文问:“那样东西跟男孩儿的爸爸有关?”

    于谦和:“对。女人告诉他,那个阿姨那里有他的爸爸最珍爱的东西。其实当初,她就曾经到处寻找过那个阿姨,想看一眼,究竟是什么值得他的爸爸那么珍爱。可是她怎么找也没有找到,只好心灰意冷地来到这个小县城。”

    “可是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爱开玩笑。你找遍了天涯海角也没有踪影的人,其实就在距离你两个小时车程的地方。”

    方煜文又问:“她不是连小洋房都难得出去吗?那又是怎么知道那个女人的下落?”

    于谦和淡淡地扫了一眼方煜文,略有讥讽地道:“你急什么,后面会说到的。”他岂会看不到方煜文的那点儿想法。这家伙对丁树海根本也是貌恭心恨,巴不得丁树海被他打垮。最好连渣都不剩。

    他问她:“那个东西,那个阿姨给你了吗?”

    女人脸上有一种淡淡的满足,可是眼神却在飘忽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似的:“嗯。”

    “我能看看吗?”

    “扔掉了。”

    孩子奇怪地睁大了眼睛:“为什么?”

    “妈妈在回来的路上看了又看……实在不觉得有什么好看……”女人忽然嗤地一笑,眼神越发地飘忽了,连话也飘忽起来,“忽然觉得就为了这么一个东西,真是太好笑了……所以就顺手扔到河里去了。”

    她又一次摸了摸他的脸:“你再睡一会儿好吗?妈妈一会儿再来。”

    他乖乖地点了点头。

    女人便起了身,像喝醉了酒一样东摇西晃地向门外走去。可是走了几步,忽然又折回来,将他一把抱在了怀里,狠狠地亲了一口。

    “宝贝,妈妈走了啊。妈妈就是想再看看你。”

    他还以为她只是说去下面拿点儿东西,又一次乖乖地点了点头。这一次女人便真走开了。他就一个人在房里待着,不一会儿,又困了起来。

    迷迷糊糊地好像要睡着了,忽然又醒了过来。就在这时,从楼下传来一些很奇怪的声音。说不出来像什么,但听得人心里不太舒服。又过了一会儿,突然又是哐当一声巨响,好像什么东西撞到墙上了。他连忙叫了两声妈妈,但是女人一直没有出声,他便忽然有点儿害怕起来。他怕女人自己一个人走了,连忙从早已冷掉的被窝里爬了出来。

    嘴里一边继续叫着妈妈,一边光脚下了楼,向发出声响的地方走去。

    一楼有一个杂物间,里面放满了原来那家人的东西。有一些是带不走的,更多的是不想要的,包括一张生了锈的大铡刀。谁也不知道小洋房里怎么会有大铡刀,他只在更小的时候,偷偷进去玩过。但是很快便被女人发现了,歇斯底里地哭着打了他一顿。从那以后,杂物间就挂上了一把锁,他也再没进去过。

    但是现在,杂物间的门大大敞开着。

    女人好像倚门而坐。首先映入眼底的,便是那两只修长雪白的腿。高跟鞋踢掉了,可是两只脚还在很不舒服似的蹬来蹬去。门也因此持续地撞击在墙壁上,发出一声又一声哐当哐当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