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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书记, 你找我,听说钱书记刚才来过了, 是不是有好消息啊?”余思雅进门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提起这个, 冯书记有点烦,又有点心虚,先前被老钱那人给带偏了, 光说私事去了, 都忘了提正事。

    手背蹭了蹭下巴,冯书记指着对面的椅子:“小余, 你坐下说。”

    余思雅看出冯书记的情绪有点暴躁, 心里猜测莫不是钱书记变了卦?她依言坐下, 平静地看着冯书记。

    冯书记有点难以开口。他活了四十几岁, 还没做过这种事呢, 可老钱那人死皮赖脸的, 磨得人受不了,他一时大意,竟然答应了他。

    “冯书记, 有什么你直说吧, 我能承受的。”余思雅体贴地开了口了, 主动给领导台阶下。

    冯书记咳了一声, 面色有些不大自然:“小余, 是这样的,老钱, 就是钱书记家, 有个小儿子, 今年刚好20岁,去年从工农兵大学毕业的, 分配到了县财政局工作。小伙子长得挺精神的,一米八的大高个,我也见过,非常有礼貌,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

    余思雅越听越不对味,冯书记不是找她谈工作的吗?这怎么提起了钱书记的儿子。虽然没吃过猪肉,但她也见过啊,冯书记这是给她介绍相亲对象?

    果然,铺垫了一连串,冯书记总算切入了正题:“钱书记挺欣赏你的,让我牵个线,介绍你们俩认识,小余你觉得怎么样?我跟你保证,这个小伙子人是真的很不错。”

    直属上司好心给你介绍对象,可不能像打发胡桂花那样敷衍过去。余思雅认真想了几秒,苦笑道:“冯书记,这恐怕不合适。钱书记家里的那位同志应该还没结过婚吧,我这丧夫的身份恐怕配不上他。”

    余思雅当然不会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但哪怕在三四十年后,有过婚史都是减分项,更别提在这个还保守的年代,思想观念落后的农村地方。

    冯书记见不得余思雅妄自菲薄:“你怎么配不上了?你多能干啊,这十里八乡能找出像你这么能干的小同志吗?结过婚怎么啦?咱们组织的同志就没离婚丧偶再嫁再娶的吗?不一样找到了对象。要我说啊,这事还是老钱家占便宜了。”

    这可不是冯书记安慰余思雅,而是事实。她才19岁,在没有任何背景的情况下,自己爬到了妇联主任的位置,只要不犯错,她的未来一片光明。

    像他们这种干部,可不像村民那样在意结过婚还是没结过婚的事,关键是有本事。娶个能干有本事的媳妇,家族也能跟着兴旺。

    老钱很重视他那个小儿子,自然也想娶个对儿子事业有帮助的媳妇。据他所知,也不是没人打老钱儿子的主意,不知怎么的都被他们给推了,这回竟然看上了余思雅,只能说老钱很精。这桩婚事要真成了,对他们家绝对是个好事。

    余思雅被冯书记这副护短的口气给逗笑了:“那是你偏向我,认为我最好了。不过冯书记,这个事还是算了吧。”

    冯书记不解了:“为什么?钱林那孩子是真不错,你要不见见再考虑?小余,你年龄也不小了,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别一直记挂着,这人啊总得往前看。”

    余思雅哭笑不得:“冯书记,你误会了,我没记挂着,我跟……沈跃就见过一次,不是因为他。主要是这几年养殖场太忙了,实在是抽不出时间,五年内我都不打算结婚,所以还是别耽误钱林同志了。”

    这话自然是借口,真实的理由是余思雅打算明年参加高考上大学。虽然第一届大学生不少已经结了婚,甚至有拖家带口去上大学的,但余思雅不打算做其中的一员。结了婚就得生孩子,挺着个大肚子上学多不方便,生了孩子也没法管,只能扔回老家,这对孩子和她都是不负责任的事。

    所以她想利用这几年的黄金时间,好好学习和工作,先给事业打下基础,等上完了大学,工作稳定,手里有钱了再考虑找对象的事。

    但钱林已经20岁了,又是钱书记最重视的儿子,家里人对他希望很大,说不定钱书记还等着抱孙子呢,人家哪可能等她这么久?

    既然大家的目标一开始就不一致,那还不如早点说清楚,干脆拒绝,免得以后闹得不开心。

    冯书记吃了一惊,他知道余思雅是个工作狂,但没想到个人的终身大事都得给工作让步。

    冯书记虽然算比较开明的了,但也摆脱不了传统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观念。

    “小余,你要不在想想?咱们革命儿女,工作家庭两不误,这没什么冲突嘛。”冯书记劝道。

    余思雅不想过多地谈论自己的私事。

    “冯书记,你别劝我了。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我能走到今天,靠的就是工作,现在正值养殖场发展的关键时期,我真的没时间去想结婚生孩子的事。”余思雅无奈地说。

    没办法,这是女人先天的劣势,生孩子怎么都得耽搁几个月,但市场不会在那里等着你,工作也不会因此就减少消失。

    既然她一开始就选择了这条路,那肯定要先把事业干好了才考虑其他的。

    说句现实点的,要不是她工作出色,看起来前途不错,钱书记也不可能看上她这个死了男人的寡妇。余思雅无比清醒,工作才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也是她赢得尊重,过上好日子的根本,而不是某一段看起来还不错的婚姻。

    见余思雅坚持,冯书记也不好再劝:“成吧,你心里有数就行,只是钱林真的很不错,我觉得你错过了有些可惜。”

    余思雅笑着说:“谢谢冯书记,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但我如今这状况真的不适合考虑这些。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你都给推了吧。”

    等她进了大学,还愁找不到各方面都很优秀的男同志吗?

    冯书记惋惜地点了点头:“成,我待会儿就打电话给老钱说清楚,这个事你就装作不知道,省得大家尴尬。还有老钱那里我让小沈去沟通吧,这段时间你不要直接跟老钱联系了。”

    余思雅婉拒了:“谢谢冯书记,不过公是公,私是私,钱书记心胸宽阔肯定不会在意这个的,还是我跟他联系吧。”

    钱书记本来就难缠,小沈刚来的,怎么斗得过那个老狐狸,这么一直拖着也不是事。

    “你说得也有道理。不过这路能修就修,不能咱们再想办法,你也别太有压力。”冯书记好心地劝道。

    余思雅微笑着点头,辞别了冯书记。

    回到养殖场,余思雅毫不耽搁,拿起电话就给钱书记打了过去。

    钱书记刚接完了冯书记的电话,得知余思雅拒绝后,心里很不乐意。在他心里,他儿子长得俊,又有学问,工作又好,多少人明里暗里向他打听,他们两口子都没松口。他好不容易看上余思雅,结果余思雅连人都没见,就给他拒绝了。

    他怎么可能不生气。

    所以接电话的时候,语气也不禁带了几分不悦:“哟,这不是余主任吗?你找我什么事?”

    余思雅装作没听懂他的阴阳怪气,不急不缓地说:“钱书记,我想问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就是咱们两个公社一块儿修路的事。”

    钱书记故意拿乔:“这个啊,我还没想清楚呢,容我再想想啊!”

    余思雅可不惯他:“钱书记,你要不想修,那咱们公社就先修了,修到跟你们公社接壤的屈家岭就停下来。到了年底,我们冯书记把这个工作往上一汇报,到时候就他一个人独自出风头了。”

    钱书记想硬气的拒绝,可又不想落后冯书记这个老对手,一时之间,话筒中安静了几秒,谁都没挂断。

    最后还是余思雅先开的口。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苦笑着说:“钱书记,我没有嫌弃你家儿子的意思,实在是……你也知道我这情况,我当时可是在周部长和众多干部社员的面前表过态,要把沈家姐弟抚养成人之后再改嫁。这才过了一年,我就自己打脸,言而无信,以后还怎么让别人信服我?你们家钱林同志这么优秀,肯定能在县城给你找个比我更好的同志,我这情况就还是别拖累你们了。”

    钱书记被她这套情真意切的顺毛捋给说服了。跟着叹气:“你说得也有道理,是咱们没做亲人的缘分,算了,这事不提了,咱们说公事。”

    电话的这端,余思雅笑了。她就知道钱书记是个聪明人,欠缺的只是顺着下的台阶而已。

    “好,这么说钱书记是同意修路了,那咱们好好规划规划。这样吧,钱书记,你下午有空吗?我过去找你,当面说,电话里讲不清楚。”余思雅趁热打铁,赶紧将事情定下来,免得又出岔子。

    钱书记也觉得电话里说不清楚:“成,我下午在办公室等你。”

    余思雅早早吃了午饭,顶着烈日骑着自行车就去了东风公社。

    见面,寒暄过后,余思雅拿出本子就谈起了正事:“钱书记,再过一个月就要秋收了,这段时间很忙,咱们修路的计划肯定不能耽搁秋收。所以时间我想安排在十月份,咱们争取赶在年前把路修好,你觉得怎么样?”

    秋收是每个公社一年中最重要的事,关乎着社员们会不会饿肚子的大事,钱书记也不敢耽搁,自是同意:“这个我没意见。那个余主任,最主要的问题是,咱们公社没多少钱啊,你说这个路怎么修?我也不瞒你,黄主任和曲主任都不同意修路,是我坚持要把咱们东风公社的那份分红拿出来修路的,这个钱实在是没多少。”

    余思雅听到这里很无语。三公养殖场一年才赚几块钱,只拿出三分之一修路,也未免太抠门了,钱书记这个老奸巨猾的,就是看准了他们清河鸭养殖场对修路最迫切,想不出力捡便宜呢。

    好在余思雅心里早有了对策:“钱书记,这个穷有穷的办法,富有富的修法。咱们两个公社都穷,拿不出多少钱,咱们就用节省点的办法。先把路面拓宽,道路加宽到六米,能容纳一辆车和行人同时经过,此外将坑坑洼洼的地方都用泥土填平了。修路的材料也最好就地取材,咱们两个公社都有些小山,山上就有石头,这是不用花钱的修路材料,只是费点力气而已,咱们乡下人最不缺的就是力气了,你说是不是?”

    钱书记听了好像觉得也挺有道理的:“那按你这么说,咱们不用花钱了?”

    当然不可能,余思雅微笑着说:“钱书记,咱们还需要购买一个材料,沥青。如果不在路面上倒沥青,时间长了石子就会往两边滚,而且一旦有车子路过,尘土满面,修好的路要不了多久又会变得坑坑洼洼。”

    沥青,这得花多少钱啊?钱书记有点不乐意:“余主任,你们养殖场到公社的那段路不是就只铺了石子吗?”

    “这不一样,钱书记,那段路泥土比较湿润,石子都陷了下去,而且毕竟是一条岔路,来往车子不多,所以现在还能将就着用。但过两年等有钱了,咱们肯定会换成沥青路。”余思雅笑着解释。

    钱书记找不出理由反驳,犹豫了一下说:“那咱们这点钱够吗?”

    说到底,还是不甘心就顺着他们这么轻易地掏钱修路了。

    余思雅也明白这点,修路目前来说,确实对他们清河鸭养殖场最有用,所以她也不介意适当地给钱书记让点利:“这样吧,钱书记,为了感谢你对修路工作的支持,以后你们三公养殖场的小鸭子都先拿去养,等养大了,出笼了,咱们再从大鸭的款子里扣除小鸭子的钱,这总行了吧?”

    延迟付钱,自然是好事,但钱书记可不满足于这点:“余主任,省城的小鸭子才卖一毛五,咱们都老熟人了,你就不能给我算便宜点吗?”

    这个口子余思雅还真不能开,不然回头其他买鸭苗的养殖场知道了,人家能同意?而且鸭苗这个生意是长长久久的,别看一只五分钱不算多,但一年两年一直往下算,积累起来可是一笔不菲的数字。

    “钱书记,这定价我可不能随意改,不然咱们的销售没法跑了。这样吧,为了表示我们养殖场对钱书记的大力支持,等修好了路,咱们养殖场拿出十只酱板鸭,五十份皮蛋奖励修路最积极的同志,钱书记,你看怎么样?”余思雅大方地说道。

    酱板鸭自然很好,但数量未免太少了。钱书记还想争取:“才十份,能不能多一点?”

    余思雅无奈地笑道:“钱书记,这可不是我推辞,你知道的,咱们的酱板鸭都不够卖。而且人人都有,那还怎么叫奖励突出贡献者?又怎么调动大家工作的积极性?”

    至于分配不均的事,那钱书记头痛去,关她什么事。

    钱书记说不过余思雅,再说他心里其实也想修路的,余思雅做了让步,他也想不出其他的意见,终是松了口:“成吧,那咱们就按你说的办。”

    总算说服他了,怕钱书记哪天又变卦,余思雅拿出一份拟好的合同递给了他:“钱书记,你看看,这是咱们两家公社共同购买沥青的合同。你要是没意见,签个字,我这有空就去省城跑跑,找石化工厂把这事定下来,等秋收一过,咱们就开始修路。”

    钱书记看了一下内容,上面是东风公社委托清河鸭养殖场一起采购沥青回来修路,没什么问题,便签了字。

    余思雅拿回协议,压下心里的兴奋,笑着说:“那我就不打扰钱书记工作了,等我看了沥青,再跟钱书记你打电话。”

    辞别了钱书记,余思雅回到了养殖场后并没有急着去省城,现在这个天出门,尤其是出趟远门真的是太考验人了。反正修路的事现在也不急,她打算等天气凉快一些再去。

    养殖场里最近也难得地安静了下来,原因无他,主要还是天气太热了,养殖场缺乏制冷设备,怕肉变质,不能大量的宰杀鸭子。好在这一个月酱板鸭的需求量也不是很多,养殖场里这点人也就够了。

    不过作为负责人,余思雅也没法闲着。她要考虑下一步的事,那就招聘新员工,试验新品。

    下一阶段,余思雅准备推出鸭脖子、鸭架子单品,用真空包装,做成小份小份的,供人出差或是出远门的时候在车上吃,也可以当零食吃。分量做小一些,这样单品的价格就会降下来,实际上利润更高,但能买的人却会更多,这个市场比酱板鸭还大。

    毕竟酱板鸭四五块一只,对很多想尝尝又不大舍得花钱的人来说,还是挺心疼的,很多人都会犹豫,但将鸭子拆开卖,弄成一小份一小份的,五毛一块一小袋,买来尝尝鲜就没那么肉疼了。

    不过余思雅上辈子也只是吃过各种麻辣、香酥等口味的鸭脖子、鸭架子、鸭舌头、鸭翅、鸭腿、鸭掌等等,让她做,她是不会的,这只能发挥群众的智慧了。

    所以这才养殖场要招聘的首先就是会做菜的人。余思雅先招了几名临时工,都是厨艺不错的嫂子婶子,她把自己记忆中这些东西的味道说了出来,然后买了各种调料,每天杀几只鸭子,让她们不断的试验。

    她们到底没有吃过,所以做了好多次,都没做出余思雅记忆中的那个味道。余思雅也不气馁,让她们继续练,反正养鸭场有好几千只鸭子,每个月还有小鸭子孵化出来,够她们试验的。

    八月一晃而逝,转眼就进入了九月,天气转凉,厂子里的工人总算做出了余思雅想要的那个味道,但新的问题出现了。除了鸭头、鸭脖子、鸭架子、鸭掌、鸭腿,鸭子身上还剩不少肉,尤其是鸭胸肉,分量在鸭子中的占比不少,丢了实在是可惜了,怎么处理成了新的难题。

    余思雅寻思了一阵,想到了一个解决的法子,那就是做成火腿肠,后世不少火腿肠都是用鸡鸭肉做的,因为鸡鸭肉相比猪肉更便宜。

    火腿肠可以说是全民皆爱的一款大众食品,销售范围非常广,她们正好有鸭肉,完全可以将这些肉合理利用起来。

    但目前余思雅还没发现哪里有生产火腿肠的生产线,她也没在供销社看到过火腿肠。所以要找这生产线,估计还得去省城。

    于是,等开学后,余思雅又收拾东西去省城出差了,这次她特意带上了马冬云。

    到省城安顿好后,余思雅先是去了机械厂打听有没有这款机器,但让她失望的是,机械厂不生产这个。余思雅又去了省城食品厂,打听有没有这样的生产线,答案同样是否定的。

    这两个最有可能知道火腿肠生产线的厂子都没消息,余思雅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这个生产线了。

    马冬云看她愁眉苦脸的,窝在招待所也想不到办法,便提议:“余主任,咱们出去逛逛吧,兴许其他地方有你需要的东西。”

    余思雅闻言突然想到了什么,点头:“对啊,冬云你提醒了我,走,咱们去逛商场。”

    商场百货大楼里总有火腿肠卖吧?只要找到了火腿肠,她就有办法找到生产厂家,然后打听到别人的生产线是从哪儿来的。

    余思雅兴致勃勃地去了百货大楼逛街。

    省城很大,商业也比辰山县繁华了许多,所以百货大楼也有好几个,余思雅根据地图去了最近的百货大楼。但从一楼转到四楼,把百货大楼都转了一个遍也没看到有卖火腿肠的。

    余思雅不死心,又去了另外一个百货大楼。一天逛了三个百货大楼,余思雅都没找到火腿肠的踪迹。

    莫非这会儿还没火腿肠?从她记事起,学校外面的小卖部就永远都有卖不完的火腿肠,超市的货架上各种火腿肠也是琳琅满目,所以她完全没想过这个时代可能还没火腿肠。

    如果现在没有火腿肠,那从她小时候开始就风靡大江南北的火腿肠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国人发明的还是从外国引进的呢?

    为了找出答案,第二天余思雅去了省运输公司找到了伍常安:“伍同志,有个事想麻烦你,我想去华侨商店看看国外有什么新鲜的东西,你有没有认识的人,替我租一张侨汇卡用用,当然要是有侨汇票,能换几张给我就更好了。”

    华侨商店主要接待华侨侨眷,购买货物也必须要美元或者侨汇票,里面出售很多国外的进口日用品。

    伍常安倒是认识有亲戚在海外的人:“侨汇卡我能帮你借到,可这侨汇票就不一定了。”

    余思雅主要是想进去看看,也不挑:“能有侨汇票最好,没有也没关系,先给我借一张侨汇卡吧,谢谢了。”

    伍常安办事的效率很高,第二天就把侨汇卡给余思雅拿来了。只有一张,因而也只有余思雅一个人能进去。

    她拿着侨汇卡进了华侨商店,直奔食品专柜,挨个挨个的找,进口饼干、牛肉干、奶酪……应有尽有,但就是没找到火腿肠,也不知道是没有采购,还是这会儿火腿肠还没发明。

    囊中羞涩,余思雅转完了食品专柜,没找到火腿肠本来打算先回去了,但想着好不容易进来一趟,下次想进来可没这么容易,她干脆在里面转了起来,就当开开眼界长长见识了。

    如果说余思雅先前对这个时代的服务业非常不满意的话,华侨商店刷新了她的观念。在这里除了卖各种进口产品,甚至还帮华侨侨眷代买火车票、戏票,订车订酒席,操办婚礼等等,几乎是无所不能。

    可见,国人也不是不会服务的,只是现在的售货员都是铁饭碗,香饽饽,别人求着他们,所以态度好不好没关系,又不影响工资奖金。

    除了服务范围广,华侨商店里的产品大多都是中英文标注,以方便国人,非常贴心,只有少部分产品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标注。

    余思雅没钱,转了一圈,开了眼界之后就准备回去。

    这时候旁边一个老太太拿着一双进口的运动鞋翻来覆去的从里找到外,嘴里小声嘟囔:“这鞋码呢?”

    余思雅侧头看过去,老太太头发半白,佝偻着背,她手上拿的明显是一款年轻人穿的运动鞋,显然不是给自己买的,应该是给家里的孙辈买的。

    “婆婆,要不要让我给你看看?”余思雅笑着问道。

    老太太抬头看着余思雅穿着体面,长得好看,又出现在这华侨商店里,猜测她应该懂一些英文,就把鞋子递给了她:“姑娘,麻烦你帮我看看,我这年纪大了,不认识这些长得跟蝌蚪一样的字。我孙子穿39码,这双合适吗?”

    余思雅在鞋标上找到了尺码,翻开给她看:“婆婆,这是四十一码的,我给你换一双吧。”

    余思雅从货架上重新挑了一双小一些的,看了一遍尺码,没问题递给了老太太:“婆婆,这双耐克正好是39码的。”

    老太太高兴地接过:“谢谢你,姑娘!”

    忙完过来的服务员正好听到这句话,诧异地看了余思雅一眼:“你会英语?”这双鞋并没有标中文名字,鞋子上只有英文名。

    余思雅笑了一下:“略懂一点点,自学的。”

    老太太听了特别意外:“自学都能看懂,姑娘你可真厉害,我那孙子学了都不会。”

    余思雅心说,她学的时间可比老太太孙子长多了。

    “我也只略懂皮毛,婆婆,我先走了。”余思雅含笑道。

    老太太赶紧去付了钱:“一起吧,我也要回去。”

    出门老太太就絮絮叨叨:“这是我孙子要的,说什么穿这个鞋子打球舒服。这么好的鞋子穿着去踢球,踢坏了多心疼啊……”

    话是这样说,但她花钱给孙子买鞋可一点都不心疼。聊天中,余思雅得知,老太太的侨汇票是驻外的二儿子寄回来的,老太太有两个儿子,一个在省城工作,还有一个外派,相当殷实的一户人家了。

    “妈,你怎么又给晨晨买鞋子了,就你惯着他!”一道无奈的男声从斜对面的小路过来,走近了,他发现了余思雅,吃了一惊,“余主任?”

    余思雅也认出了对方,这不是她前两天去拜访过的机械厂技术主任田振华吗?

    “田主任,你好。”

    田老太惊讶地看着这一幕:“振华,你认识这位姑娘?”

    田振华解释:“前两天余主任到我们厂子里询问过一点事情,你们怎么碰上了?”

    “姑娘看起来这么小都工作啦?我以为你还在上学呢。”田老太很诧异,兴奋地说,“我跟余主任刚才在华侨商店里碰上的,买鞋子我不认识那些外国字,没找到尺码,是余主任帮我找到的,余主任可厉害了,都会说英语。”

    闻言,田振华诧异地看了一眼余思雅。他妈不清楚,他可是知道余思雅来自辰山县偏远的乡下公社,她上哪儿接触的英语?

    余思雅笑着解释:“婆婆过奖了,我就在废品店里买过两本英语书,自学了几个月,其实不怎么会。”

    这样啊,那就说得通了。田振华笑着点头:“那也很不错了,看来余主任语言天赋不错。对了,华侨商店余主任也没看着合适的东西吗?”

    他的目光落到余思雅空荡荡的手上,有些怀疑。

    余思雅觉得好笑,这人难不成是以为他刻意接近他妈不成?

    “我是去看看华侨商店里有没有火腿肠,结果也没找到。”说到这里,余思雅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疯狂的念头,现在市面上没有火腿的生产线,他们可以制造一个嘛,九十年代她就见过火腿肠,距今也不过十几年,现在要生产出一套这样的设备应该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她抬头火热地看着田振华说:“田主任,我能跟你谈谈吗?”

    田老太对这个帮助过自己的漂亮小姑娘非常有好感,连忙拉着余思雅说:“走,姑娘,去我们家做客,有什么咱们到了家再说,外面热。”

    “这怎么好意思呢,婆婆,你留个地址,我明天再上门拜访吧。”余思雅笑着说。她今天什么都没准备,空着手上门多不好。

    田老太不在意这些:“哎呀,等什么明天,就今天,走吧,我家就在前面那个巷子,不远的,走了。”

    母亲都这么说了,田振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也道:“余主任不必客气,我妈很少这么喜欢一个人。你们投缘,老人家喜欢热闹,你就别推辞了。”

    “那好吧,谢谢,叨扰了。”余思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田家条件不错,住在一栋红色的三层楼房里,田家在二楼,是一套三室的房子,在这个城市人均居住面积只有几平米的年代,这样的居住条件非常不错了。

    进了屋,跟田振华的爱人打过招呼后,田振华就把余思雅带去了书房。

    “余主任想跟我谈什么?是你们养殖场还要采购机器吗?”

    余思雅摇头:“不是的,田主任,你有听说过ham sausage吗?为了方便,我叫它火腿肠,就是我前天向你打听的这个东西。有次听广播,我无意中收到了一个英文台,详细介绍了ham sausage,这是一种包裹着塑料纸的方便食品,里面是由肉和淀粉加调料做的。我们养殖场有很多鸭子,我想将一部分鸭肉做成这个。”

    田振华听完有些感慨:“你还没放弃啊!”

    这姑娘可真够执着的。

    余思雅无奈地笑了:“这不是没办法吗?所以还要请田主任帮帮这个忙。”

    田振华拧起了眉:“我上次就说了,我们机械厂不生产这个,你这忙我帮不上。”

    余思雅点头:“对,上次田主任已经说过了。但我今天有个新的提议,田主任,既然没有现成的,咱们可以试着自己生产一套火腿肠的生产线啊,大致的流程我知道,先需要将肉搅碎成肉泥,然后将肉泥跟淀粉、调料之类的加水搅拌腌制,然后灌肠,再熟制杀菌就可以。如果不能生产一整套配套联动的机器,那你可以帮我们单独生产几台这样的机器吗?这也算是一种创新,要是能做成,机械厂也能多一种产品,田主任就帮个忙吧。”

    后世的火腿肠生产厂余思雅虽然没去过,但科技那么发达,很多大厂的流水线应该都是一整套机器了,所需的人工极少。现在技术达不到,那可以一步一步来嘛,反正他们乡下,最不缺的就是人力。

    田振华认真思考了一下余思雅的话,这个事听起来似乎也不算太难,要是真的做成了,他这个技术主任的履历上又能增添一笔成绩,总归不是坏事。

    思忖几分钟,田振华道:“我可以按你说的做一做试试,但能不能成功,我不敢保证啊。”

    只要他能答应,余思雅就非常高兴了:“好的,谢谢田主任,为了节省材料,你先做一套小的,等成了之后,你打电话给我,我到省城来,咱们试一试。要是行,后期再多生产几套大些的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