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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七章 春雨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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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姬十六醒来后,见到那么多人,立马住口。

    他站起身来,望着眼前的一片废墟,眼中尽是一片荒芜。

    姬十六控制不住地跑过去,孤帆拼命拉住他,说道:“十六,不要去,太危险了!”

    “而且,人死不能复生,她更希望,能永远地活在你的心里。”

    姬十六的双腿僵了僵,单膝跪地,一拳打在雨后湿润的泥土上。

    泥泞沾染了他的袍子,他的手在半空中挥过,手指头被荆棘磨出殷红的鲜血,他也是浑然不觉。

    刑部的捕快们看着他刚脱口而出的称呼,以及此时的失态表现,不由得疑惑道:“姬公子是叫谁母后呢?”

    他们想到了在洞穴中所见的那具冰棺,都很好奇冰棺中的女子是谁。

    结果,他们连面都未曾见到,她的尸身就随着洞穴一起没了。

    冯兮和轻声说道:“什么母后?大概是姬公子一时糊涂了。”

    捕快们一愣,再看顾时引,也没有什么反应,就先带垂头丧气的顾锦城离开。

    “裕王爷,裕王妃,卑职先告辞了。”

    若是姬十六身份特殊,眼前这两位应该不会不知道。

    待人都散的差不多了,洞穴里的火光也是彻底消去,只余一滩焦土。

    “孤帆,帮我取一个罐子。”姬十六呆滞地看过去,慢慢起来,走到洞穴边,用力地刨着焦土,想要将他母后的骨灰分辨出来。

    “母后……”姬十六低头,喃喃道。

    焦土中有不少利器不能被烧成灰烬,不过片刻,他的手背上已是鲜血淋漓,混合着原有的伤,让他整双手显得血肉模糊。

    孤帆劝不得,看着他这样子,心疼的抽成一团。

    她默默地蹲下,将一个瓷罐放在一边,帮着他一起,不顾肮脏的焦炭和坚硬的利器,刨的她的手指甲都断了,葱白的手腕上多了一道道血痕。

    一两个时辰过去,他们总算是将一堆混着焦炭的骨灰盛入瓷罐中。

    姬十六像是对待珍宝一样,将瓷罐抱在怀里,任谁都别想再夺走他的母后。

    孤帆看了一眼,默然以对。

    “孤帆!”须臾,姬十六回过神来,询问道:“绯绯她有没有受伤?”

    即使知道这一切都是他们一手安排的,可他还是会去担心她的安危。

    孤帆的心口处一窒,而后,她垂下眼睫,隐去眸中的哀伤,唇角处挤出一个笑容,“放心吧,在来这里之前,王妃娘娘就给我们应对毒瘴的解药,并且偷偷地将赵姑娘带了过来。”

    “后来,当容小姐命人趁乱将她带走时,我们的人混在他们的人中间,将赵姑娘塞到了麻袋里。”

    想必,此刻,钱绯绯应该安然到家了。

    钱绯绯正躲在一颗参天大树后,粗壮的树干遮挡了她纤细的身躯,只露出鹅黄色的衣角。

    钱绯绯看了好久,见到孤帆在陪同姬十六一起寻找着什么,便感觉距离他们好远。

    她总觉得,姬十六对她隐瞒了很重要的事情,而这件事情,孤帆知道,或许,他跟孤帆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时,钱绯绯感到有人在拍自己的肩膀,回过头一看,就见到了冯兮和。

    “兮和,你还没走啊?”钱绯绯别过眸子,掩饰住异样的情绪。

    冯兮和没有说破,而是笑道:“你如果要走的话,可以跟我们一道。”

    感情的事,需要他们自己解决,她也帮不上什么忙。

    钱绯绯再看了不远处的姬十六一眼,复又转过头来,轻轻道:“我跟你们一起走。”

    城外的荒郊野岭上,一片灰烬掩埋了所有,像是从未有事发生过。

    春雨纷纷而落,细密如织。

    金陵城里,一处偏僻的巷子中,有一扇镂花窗子被徐徐打开。

    窗边的案几上摆放着一株已枯萎的四季海棠。

    一位带了黑色提花面纱的女子望着海棠花看了好久后,微微往外探出头,却不敢太过显眼,这便是别人口中的玉夫人。

    她的一双丹凤眼中,似是盈满了一池秋水,缓缓流淌。

    而她的眼神迷蒙,让人看不清她的心中所想。

    不多时,小丫鬟过来,跟她禀告道:“夫人,二皇子殿下被打入天牢了,陛下因为他跟毒宗勾结,又擅自养死士的事,非常生气。”

    “夫人,你看,要不想办法将二皇子殿下保出来,毕竟你们……”

    “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玉夫人的眼睛微阖,像是丝毫不为所动。

    “当年的太子并没有死,他需要对付的人的就不止是裕王爷,还有三皇子那个蠢货。”她冷漠地说道:“如果他连这次的坎都过不去,我又怎么指望他可以跟有裕王爷支持的前太子抗衡?”

    闻言,小丫鬟立即噤声,沉默着退下去。

    玉夫人看了会街道上打着油纸伞的行人,忽又拧了眉头,她从案上拾起已经萎掉了的海棠花,一下子将花茎掐断。

    “姐姐,没想到,你的儿子竟然这般命长,连我都不知道他还活着……”她悠然叹了一声气,眼中含着对这个浑浑浊世的烦躁和厌倦。

    晚间,巍峨的宫墙耸立在夜风中,在月色下散发着柔和而不失威严的光辉。

    在龙吟宫中,飘摇的帘幔垂地,昌德帝身着明黄的寝衣,躺在龙榻上。

    他的手紧紧握住绣有双龙戏珠的锦被一角,脸色苍白,额头上不断有汗珠滚落至颊侧。

    昌德帝感觉自己仿佛行走在一片茫茫的迷雾中,忽然间,眼前的云雾散开,他又回到了明亮的宫殿里,里面有红罗软帐。

    一位身穿绮丽霓裳的女子坐在一面荷叶凤凰纹铜镜前,正拿起象牙梳,对镜梳妆。

    “玉心……”昌德帝的唇角翕动,一个许久未曾提起的名字从他口中缓缓流出。

    他迈着步子,走过来,迫不及待地看向铜镜,只见所映照出的女子容颜绝世,晔兮如华,温乎如莹,修眉联娟,在一低头的瞬间,娇态多姿,饶是比皑皑雪山的雪莲花,还要令人心生向往。

    这就是让他思念了无数个日夜的女子,昌德帝情不自禁地拿起象牙梳,笨拙地为她梳着发髻。

    他体会到了失而复得的心情,而后,他将象牙梳放下,极其轻柔地将她翻了身,拥在怀里。

    “陛下……”女子羞赧地唤了一声,然后,她怯怯地将头埋于她的怀中。

    他屏住了呼吸,微微阖眼,想珍惜此时此刻的天长地久。

    然而,下一瞬,他的心口处一疼。

    再睁开眼时,竟看到怀中的女子握了一柄锋利的匕首,刺在他的心口处。

    她的面目变得狰狞,声嘶力竭地吼道:“顾子恒,你对得起我!”

    他捂住心口,惊骇地瞪大眼睛,不断地问道:“你是玉心还是玉岚?”

    女子并未回答他,在转眼间,她已消失不见,他像是看到了尸横遍野的雪山,无数的冤魂在朝他伸手。

    他不住地后退,想寻找女子的身影,可总是摆脱不了数不尽的冤魂……

    “陛下,你怎么了?”明晃晃的宫灯依次亮起,几名贴身太监见到昌德帝的身子在不断地颤抖着,忙跑了过来。

    昌德帝蓦地睁开眼,“嚯”的一下,从龙榻上起身。

    “玉心……”他猛然抓住了一位太监的衣角。

    太监被吓了个半死,小声翼翼地说道:“陛下,先皇后已经故去很多年了。”

    昌德帝还没回过神来,又是念道:“玉岚……”

    太监更是被吓得魂飞魄散,颤着声音道:“陛下,息妃娘娘也离世很久了。”

    昌德帝这才渐渐地从梦魇中走出,他感觉到了手心的虚汗,喘了一口气。

    良久,他想起梦中的情景,复又传来掌事公公,叹息道:“帮朕准备一下,朕近日要出一趟宫,去城郊祭拜先皇后,记住,此事不许声张。”

    掌事公公的身子抖了抖,听罢,即是跪了下去。

    “陛下,您怕是去不成了。”他的面上透着些许恐慌,“前几日,一道惊雷打下,将先皇后的坟茔劈开,这雷不但毁了整座陵墓,连先皇后的尸首都不翼而飞。”

    昌德帝受了不小的惊,他捂紧胸口,心脏绞痛,倏然呕出一口血来。

    “陛下,奴才求你保重龙体。”掌事公公忙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同时,又忙着让人去请御医。

    御医来看过,又给昌德帝开了些调养的药,昌德帝才感觉好些。

    他再无困意,也不敢轻易入梦,只靠着玉枕,望着帐顶发呆,不断回想着多年前的回事。

    半晌,一名在龙吟宫门口当值的小太监抖着拂尘,跑进来,隔着一道帘帐,禀道:“陛下,裕王爷和裕王妃求见。”

    “还有……德妃娘娘已经在门外跪很久了。”

    张德妃是来因为绑架钱绯绯的事暴露,刑部参了都督府一本,她前来请罪的,她从下午跪到了晚上。

    昌德帝的心情烦闷,根本不愿见她。

    可听说顾时引跟冯兮和来了之后,昌德帝心中疑惑,都这么晚了,他们还来做什么。

    “让裕王爷和裕王妃进来吧。”昌德帝更衣之后,出了帘帐,来到暖阁去见顾时引跟冯兮和。

    “子裕啊,这么晚了,你们还不回府歇息?”他朗然笑道。

    宫女过来看茶,顾时引端起茶盏,看着漂浮着茶水上的嫩叶,泠然道:“陛下,本王过来,是想与你说一声,祁山皇陵需要开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