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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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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惊蛰好像做了一场亘古的梦, 陷入梦境的泥沼中无力脱身。

    梦里的他又回到了自己上辈子年轻的时候, 重新经历了一次跌宕波折的人生。梦里他像是个旁观者,被沉默地隔绝在屏障之外。他试图挽回, 却不能出声,直至最后,重活一遍的假象接连破灭,被剥离出的残酷的现实就像一柄尖锐的利刃,毫不留情地刺进了他的心口。

    他想他生来就带着原罪, 因此注定孑然一身。

    林惊蛰其实很少哭, 从有意识起,他就明白到自己必须坚强, 这一生他唯独压抑不住自己情绪时只有四次。

    一次是外公去世。他生命中唯一的依靠倒下了,就像一座永远蔚然的山的坍塌。

    一次是前世初到燕市。他那时心中充斥着初到大城市的陌生和畏缩、高考没考好的遗憾和不甘、“被迫”离开母亲的不舍和思念,以及忐忑的,微弱的, 即便被母亲如此形容依旧怀揣有些许希望的对即将见到的童年时无数次遐思过的父亲的渴望。但林润生的形象无疑打碎了他的期待:平静到没有任何波澜的会面, 问话僵硬程序听不出一点关怀口吻严肃的父亲、气质锋利干练目光里下意识带着审视的继母,以及突然出现的昭示着父亲真的拥有了全新生活的沈甜甜。

    沈甜甜无疑是令人嫉妒的, 虽然同样是父母离异, 但她生活在在有爱的环境里。家里人都知道她爱吃的东西、喜欢的颜色, 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在胆怯的时候躲在母亲的背后。

    “接风饭”摆在燕市的大饭店里, 偌大的桌子上摆满了辣菜。郦云是个嗜好辣的城市, 但唯独林惊蛰不吃, 他嗜甜。

    整餐饭他除了喝汤, 一次筷子都没动,气氛诡异像是化不开的迷雾。回到那个陌生到毫无归属感的“家”里以往明显没有人住过的“客房”里,林惊蛰流了一晚上的眼泪,像是个被击溃的士兵。

    第三次,是林润生犯心梗后去世那天,从来表现得没有一丝温度的男人在病床上意识不清哭得像个小孩,已经准备跟他办离婚手续的沈眷莺跪在床上泪流满面地为他擦脸。

    最后一次时,他坐在车里远远看着学校门口因为他的威胁惶惶不安甚至亲自来接孩子放学的齐清和江恰恰。那个漂亮的小女孩像是一只出笼的小麻雀,她活泼甜蜜、有恃无恐,就如同他无数次童年梦想的那样欢呼着扑进张开双臂的母亲的怀抱中。

    那瞬间林惊蛰甚至想撞死他们,他档都挂好了,但那一脚油门却始终都没能踩下。

    或许是一直以来逃避见面却又在毫无准备时碰上的江恰恰勾起了他埋在记忆深处不愿回想的痛楚,又或者是从回来起就一直压抑着的强烈的情绪终于借由此寻觅到了突破,酒精的作用让他痛快地将一切都宣泄了出来。他恨过命运,恨过世界,恨过很多人,甚至那个对他最最好的外公。

    可这种强烈的情绪并不能让他的生活过得更好一些。或许一切都是注定的,从那以后,林惊蛰便习惯了有所保留。在外工作多年,他有过朋友,但从不托付真心。跟追自己的人谈过恋爱,但通常寡淡地相处一段时间就意识到自己除了金钱外,并不能给对方想要的幸福,遂分手。更曾有过想要组建一个家庭的愿望,但年纪渐长,越不敢逼视人心。

    他已经失去了信任和依赖他人的能力,一如那条世界上最孤独的鲸鱼,他的频率无人可以发现。

    回忆这些过往的梦境一如可将人溺毙的深海,林惊蛰蜷缩着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挺过去。但挣扎时,他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无数沉重得像是具有力量的气息将他包围了起来,就像是一个父亲。

    他控制不住自己寻求庇护的冲动,像鸵鸟一样将头埋进了这股可让他暂时感觉到安全的气息里。而后梦境竟然真的就慢慢浅淡了,他也由此挣脱泥沼,得以短暂的安眠。

    *****

    第二天醒来时,林惊蛰竟然有些分不清哪一个是现实。

    招待所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些微的光亮拼命从顶部钻进来打在天花板上。隔音不太好的房间能听到外头有人走动和汽车行驶的声音,空调小声嗡鸣。

    他的头有些胀痛,但这隐隐的痛意并没能牵动他的心神。

    林惊蛰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与自己紧紧缠绕着的另一道体温上。他像是一个舒展的婴儿,躺在一个散发着热意的怀抱里,枕着对方的手臂,腿被对方的双腿夹住,双手乖顺地贴在对方的胸口。

    那沉入了他的梦境的气息就萦绕在鼻尖,些微的酒气之后,像是某一种特殊的木头,干净清爽,莫名的熟悉。

    林惊蛰的手指动了动,对方的睡袍已经被解开了,露出了宽阔的胸膛。上面很干净,皮肤紧致、没什么毛发,带着些许隆起的肌肉,但不是很夸张。

    这是个男人。

    林惊蛰有些头痛地回忆昨晚的状况,但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记忆截止在夜总会里喝到某一杯酒的前后。他喝了多少,这里是哪里,谁送他来的,统统没了印象。

    难不成最后点了个男人么?但昨晚明明是一屋子姑娘啊。

    以及回来之后都干了什么,他不会趁着酒劲把对方那啥了吧。

    总之不论是何种情况都得解决一下,至少不能再保持这个姿势了,虽然这种躺法确实很安心很舒适就对了。

    对方结实的一只手臂环住了他的后背,林惊蛰收回攀着对方胸口的手,试着挣脱了一下,这一具身躯微微一动,从头顶传来了一声沙哑却熟悉的声音,于林惊蛰而言不啻于五雷轰顶。

    肖驰的声音里还有睡意:“几点了?”

    他一边问,一边搭在林惊蛰身侧的手臂慢慢滑了下去,顺着身体的弧线一路摸到了腿,然后大手拖住,朝自己的方向紧了紧。

    林惊蛰被迫与他再度贴近,仿佛沉入了一道柔韧的高温中。这是个很奇怪的比喻,但完全符合他眼下的知觉。他想要改善一下现在的处境,大腿微微用力,想要挣脱,却又立刻停下了。

    他努力忽视腿面上戳着的东西,咳嗽了一声,彻底清醒:“不知道,不过应该不早了。”

    他的回答让屋子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苏醒的肖驰好像也回过了神,保持着这个姿势,两人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

    至少也松开自己吧!大腿上的那只手都快把自己烫伤了!

    林惊蛰难得地感觉到了几分尴尬,果然喝酒误事,当事双方都喝醉酒则误大事。他之前做的最出格的猜测也绝没有跟自己睡一张床的人是肖驰的选项,他觉得肖驰大概也是和自己差不多的心态,毕竟两个人的关系直到昨天才缓解了一些。

    他听到头顶的肖驰问:“你醒了?”

    不知道该说什么,林惊蛰只有干巴巴地回答:“嗯。”

    床抖动了一下,招待所看起来不太结实的床摇晃起来会发出嘎吱声,被褥随同窸窣作响,他感觉到这具环抱着自己的身体终于动了,但肖驰并没有拿开抓着林惊蛰大腿的手。

    他只是紧贴着林惊蛰,然后用枕在林惊蛰脖子下方的手臂支起了身体,从双方侧卧换为了伏在林惊蛰身上,然后微微下滑。

    林惊蛰终于看清了他的脸,一时有些失语。

    光源不太充足的房间中仿佛还有未曾消退的夜色,肖驰的面孔和他距离很近,一点点下滑,从坚毅的下巴到薄薄的嘴唇,再到高挺的鼻尖,直至那双带着点红血丝还蕴有睡意的狭长的眼。

    确切也不能说狭长,因为并不狭,只是长而已。肖驰的眼窝很分明,这让他的眉骨看起来格外的漂亮。他的双眼对上了林惊蛰的,双方鼻尖抵着鼻尖。对方没有用摩斯固定的蓬松的微卷的头发因为距离太近,打在了他的脸上,林惊蛰鬼使神差地朝着那张没有完全合拢的弧线漂亮的嘴唇看了一眼。

    然后他收回视线,和肖驰对视,看进了那双不能被睡意遮挡住锋利的瞳孔中。

    林惊蛰与他对视着,手因为这样的姿势轻轻地抵在了那片光·裸的胸膛上。声音不自觉放轻了,像是没有经过声带直接吐露出的气息,他问:“怎么了?”

    热气喷洒在只有几厘米距离的嘴唇上,肖驰喘着气,他张了张嘴,吐出的却只有呼吸。他捏着林惊蛰因为过瘦显得纤细却明显锻炼过因此十分有力的大腿,掌心相对着细腻的肌肤,控制不住轻轻捏了捏,然后滑动。

    心脏怦怦跳动,好像也听到了对方的,肖驰支在床上的那只手臂手掌抚上了林惊蛰那一头短短的头发,视线朝下看了一眼,目光又落回林惊蛰长长的睫毛和一双闪动的大眼睛上,如此缓慢地重复着。

    鼻尖对着鼻尖,和林惊蛰说话时相似的气音,他轻声解释,又不像是在解释地说:“……你昨天喝醉了,我回来时,你睡在我的房间。”

    林惊蛰觉得自己好像在出汗,大腿上那只炙热的手掌有些不老实,但他却没有立刻拨开对方。像是成年人一时冲动会头脑空白玩的一些小游戏,他盯着肖驰游移的眼睛,撑在对方胸口双手手指微微曲起。他用食指皮肤敏锐的触觉感受了一下那片胸膛紧致的皮肤,林惊蛰舔了舔嘴唇,略微伸长了脖颈,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嗯?”

    胸口撩拨着瘙痒,肖驰的目光从那张嘴唇探出来却又迅速收回的舌尖上扫过,他压低了一些身体,鼻尖追了上去,和伸长了脖颈逃开的对方轻轻碰在一起,磨蹭。手掌穿入了林惊蛰短短的发丝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搓,肖驰看着那双渐渐染上了水汽的眼:“……太晚了,我没有叫醒你……你昨晚一直在哭。”

    林惊蛰因为他沉下的身体感觉到了重量,他浑身都软了。

    肖驰问:“你为什么哭?”

    “我没有。”他鬼使神差地伸长手臂,搂住了对方的脖颈。

    肖驰借着这股力量,身体朝下滑了一些,落在林惊蛰脸上的头发也从面颊撩到了稍微下面一些。两人都像是有些疲惫了,虽然刚睡醒,林惊蛰却不受控制地闭上了眼睛。肖驰的头埋了下来,落在他脸侧面的枕头上,然后偏过头,埋进了林惊蛰的颈窝里,用他高高的鼻尖在那块皮肤上滑动,然后朝上,凑到了林惊蛰的耳边。

    他小声说:“你有。”

    林惊蛰剧烈地喘了一口气,他搂紧了肖驰的脖子,头脑一片空白,腿向上曲起。

    肖驰的嘴唇终于碰到了他的皮肤,在他耳朵和脸颊的交接处停留了片刻:“为什么哭?”

    “我不知道……”

    而后便是一连串无比自然的细碎的吻。

    肖驰像是突然开始发动的机器,夹裹着澎湃的力量湮没了他。早晨薄弱的意志让两具年轻的血气方刚的身体迅速火热了起来,肖驰的嘴唇从耳边到脖颈,再到脸颊,林惊蛰咬着他在动作时落到自己口中的几缕头发,转头去寻找一个真正的吻。像是下意识寻求温暖的动物,理智被迅速抛到了脑后。肖驰贴着林惊蛰的腿磨蹭了几下,手掌终于离开了那只大腿,朝上摸索。

    温度越升越高,被子里的空间有如火炉,后背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肖驰抬手勾出了林惊蛰口中自己的头发,在那张微张的嘴唇嘴角轻轻啄了一口,然后就是在那张亟待亲吻的嘴唇——

    “砰砰砰——”

    房门突然被轻敲了三声,外头传来了邓麦的声音:“林哥,你醒了没?”

    几乎昏陷肖驰气息中的林惊蛰微微睁开了双眼,他朝外看了一眼,又转回目光,落在同样因为这个变故停顿了一下的肖驰身上。

    双方对视,眼中都是蠢蠢欲动。

    他犹豫了也许只有一秒,随即揽着肖驰后颈的手就略微朝下用力了一些。

    嘴唇相贴,敲门声被视若无物,熟悉而又陌生的接触让两人几乎在瞬间就沉溺在了对方的气息里。林惊蛰张嘴接纳了那条有力的舌,这或许应该算是它们的第二次亲密接触,肖驰的吻技算不上出色,甚至有些笨拙,但很快的,埋藏在身体里的本能就让两人紧紧粘连在了一起。

    室内亲吻的水声从响起的那一刻起就不曾停歇,伴随着两道急促厚重的呼吸,双方的力道都像是恨不得将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屋外,问候没得到回应的邓麦顿时急了。

    林惊蛰的睡眠一向不深,很容易被吵醒,他都敲门那么用力了,没道理对方听不到才对,除非出了什么意外!

    从昨晚把林惊蛰背到这到现在将近十个小时的时间,对方昨晚喝了那么多的酒,明显意识不清,莫非是出了什么事情?!

    他敲门声越发急促了起来,将同楼层的代高峰都给吵醒了,代高峰出来,一看他敲的房间和嘴里喊的人,顿时也愣住:“这是肖驰的房间!”

    邓麦十分吃惊,但他决没记错,昨晚他就是将林惊蛰送到了的这里,钥匙上清清楚楚写着608呢!更何况他就住在同楼层,虽然位置比较角落,总不可能把楼层还搞错吧?

    这一下两人都急了,代高峰的心也悬了起来,原本一人一间的安排出了纰漏不说,邓麦叫了那么半天,林惊蛰昨晚喝得烂醉,没反应也就罢了,怎么肖驰也一点动静也没有?他昨晚可是清醒的!

    肖驰要是在这场考察会里出意外那可就糟了大糕了,代高峰立刻挽着袖子也开始敲起门来,半晌无果,差点抬脚去踹,闻讯赶来的招待所负责人抱着那盒备用钥匙愣是没找到608的,代高峰心说完蛋,也没法顾全形象了,抬脚砰的一声便把门踹了开。

    他大步踏进屋里,连灯都开不及开,眼前一花,便见肖驰从床上坐起身,回首看了过来,双眼血红血红的。

    大概是睡迷糊了,他身上那件衣服乱得不像话,胸膛几乎完全·裸·了出来,头发也乱七八糟的。

    “阿弥陀佛!”代高峰只当他是喝多了没听到刚才的敲门声,双手合十朝虚空摆了摆,一脸庆幸地靠近过来,“幸好幸好,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后头的邓麦也大喊了一声“林哥”跑到了床的另一边,代高峰走近来,才看到被褥里肖驰的身边果然还躺着一个人。

    林惊蛰身上松松笼了件浴袍,懒洋洋趴在床上,回首看了他一眼,一记目光便让代高峰停下了脚步。

    那眼神怎么说呢……

    就跟带着钩子似的。

    招待所的负责人如丧考批,接待工作出了那么大的纰漏他们事后肯定是要追责的,为首那人抱着钥匙盒找不到608的钥匙,也想明白了原因,哭丧着脸上前朝肖驰和林惊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因为曹市长叮嘱过这间房间一定要全面消毒,我们就把这间房特地挑出来打扫了,可能一不小心连备用钥匙也送了出去……”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因为肖驰刚才落在代高峰身上的视线已经转移到了他这,脸色阴沉目光锋利,就像是下一秒就可以张嘴吃人似的。

    “嗤——”被窝里却突然传来了一声轻笑,将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连肖驰都不例外。

    落在这人身上时肖驰的表情可见地和缓下来,虽然仍旧很臭。

    林惊蛰却好像一点也没发现似的,他趴在那,一双细瘦却能看出肌肉的胳膊从披在身上的浴袍里挣脱了出来,抱着一个垫在身下的枕头笑得好像非常愉快。

    “肖总。”林惊蛰掀起眼皮,舔了舔嘴唇,似笑非笑的目光中带着全场只有肖驰能看出来的撩拨,“托您的福啊。”

    肖驰张了张嘴,最后也只是绝望地叹了口气。他抬手抓着林惊蛰背上那件浴袍朝上扯了扯,像是想要完全遮住林惊蛰露出来的胳膊,无果之后,只能将被子朝自己身上拉了拉,遮在双腿当中。

    *****

    林惊蛰之后的考察过程当中再没搭理肖驰一句话,肖驰锋利的目光却无时无刻不紧紧追随着他。

    因为这个纰漏,除了招待所的负责人,就连接待小组的曹市长都当面亲自朝两人道了歉。虽然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但迅速也人尽皆知了,说得好听点这只是工作失误,但说得不好听一些,可就太不尊重人了。

    长青市的招待所本来条件就不咋地,昨晚住过的人都有志一同地嫌弃过床小。这种床一个人睡睡还差不多,昨天奔波了一整天,他们从燕市千里迢迢赶到长青,已经非常非常疲惫了,还又是吃饭又是喝酒的,饭局之后回到房间,倘若发现同行的另一位老板躺在自己的床上——

    扪心自问一下,倘若异地处之,他们一定会非常非常的不愉快。

    这简直就是不尊重人啊。

    而且肖总还是那种不乐意搭理人的脾气。就这个大部分年纪都比他大还相处过一段时间的考察小组的地产业联盟成员里,说实话都没几个人敢贸贸然和他没轻没重的,劝酒时都得掂量一下呢,据说还有洁癖,那碰上这事儿只可能更加生气。

    听说代高峰进房间那会儿,他整个人的气质看起来就像是要拿刀砍人一样,连眼睛都是血红的,这得气成了什么样啊。

    曹市长走在最前头为地块作介绍,林惊蛰紧随其后面无表情,肖驰锐利的目光盯在他身上,始终如一。

    “闹矛盾了,肯定闹矛盾了。”

    某位老板信誓旦旦地摇头笃定。

    这两人闹矛盾可不是什么小事情啊,一个是现如今风头正劲的手段深浅暂时还没有人能试探出来的新锐地产公司负责人,一个是已经打出了自己江山且背景深厚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已经有所根基的企业家。来时两人的关系还不错呢,一路上还凑在一块谈什么合作,结果一晚上就给闹崩了。

    全都是招待所这群不靠谱的负责人的错!

    就连代高峰也忧心忡忡,商场上的冤家宜解不宜结,联盟内部情感瓦解,这可不是他乐于见到的结果。

    唯独高兴的一个就是祁凯了,往前他全程都想找机会跟林惊蛰谈合作的事儿,但每次刚要逮住林惊蛰就被肖驰那个不识相的给破坏了。

    肖驰就他妈是故意要跟他过不去!祁凯心中笃定,奈何没什么卵用,他现在早已今时不同往日,没以前那么大能耐了,更何况就算是以前,他也没少在肖驰那吃亏,若非必要,他一点也不想跟肖驰直接怼上。

    好容易这俩人闹掰了!简直是天要助他啊!

    恰好还真给他找到了一个机会,中午吃饭前,林惊蛰给他堵了个正着。

    林惊蛰一整天都气不顺,看什么都相当愤愤。早上代高峰进来那会儿肖驰都已经给他撸上了,从回来起就没那个什么过的身体简直就是干柴烈火一触即发,他整个人那会儿都处于极度的亢奋中,软在被单里身体痉挛又拼命和肖驰接吻,眼看就差临门一脚了,结果他妈的。

    把代高峰赶出去之后肖驰的意思是还想帮他弄出来,那会儿他都被踢门声吓萎了。

    任哪个男人碰上这种破事儿能不一肚子气,林惊蛰给他磕头。

    祁凯吊儿郎当的面孔以往看着只是碍眼,现在有怒气加成,林惊蛰看着简直就是面目可憎。被对方挡住去路,他深呼吸一口气,勉强维持着礼貌:“祁总有事?”

    “哟,您不和肖总形影不离啦?吵架啦?”祁凯这人嘴贱,还非得为前几次被躲开的事情损林惊蛰几句,笑得像个二皮脸,“要不是知道,我都差点以为您俩是亲兄弟呢。”

    林惊蛰一听肖驰的名字就火大,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祁总眼神不好啊。”

    祁凯听出他话里竟对自己一点敬畏都没有,眉头顿时一挑,眼神不善起来。

    这人胆儿挺大啊?打听过自己是谁没?打听过自己爷爷是谁没?他可是知道林惊蛰底细的,一外地来的乡巴佬,进燕大后跟方文浩有了点交情,就不知道自己天高地厚了?

    他搞不了肖驰,可不代表搞不动方文浩,方家内老爷子是出了名的不管小辈,更何况方文浩还未必会为了这点交情真的和他对上。

    但想了想,祁凯还是把怒意忍了下来,毕竟他看上了林惊蛰手里的那块地。

    他缓了缓怒火,宽宏大量地绕过了这一出,提起了正经事:“林总,你应该不会不知道我找你想谈什么吧?”

    林惊蛰抱臂靠在了墙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耍猴:“我还真不明白,祁总要不和我具体说说?”

    “少他妈敬酒不吃吃罚酒,十库巷那块地的账我他妈还没跟你算呢,跟我这装傻充什么楞!”祁凯一看他这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怒到极点,脸上甚至反倒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来,他伸出一根手指在林惊蛰胸口点了点,逼近,“不是我说,林总您未免也太忙了,我们镇雄的负责人跟您始于地产的总经理联系了那么多次,您怎么就抽不出一点时间来大家谈谈合作呢?”

    林惊蛰看他挑明,也不假笑了,面无表情地拍开了那只在自己胸口点动的手,站直身体,虽然比祁凯略矮了一些,气势却分毫不弱。

    他还真不惧这人。祁凯背景深厚不好惹没错,可他也早已经不是几个月前那个毫无资本任人宰割的小蚂蚱了。他现在手握资金和三角地,只这一点就足够和镇雄地产抗衡,更勿论他还深知后世的社会发展,这一点比祁凯摸着石头过河就强出海了去,祁凯再能耐,上辈子九几年时也倒了,他难不成还真能一手遮天?

    他冷笑一声:“我还真就那么忙,跟您也没什么合作可谈。”

    他错身要走,被祁凯拽着胳膊一下拉了回来。祁凯将他按在墙上,视线阴沉:“你他妈非要装傻是吧?二中路的那块地……”

    林惊蛰打断他:“不好意思,那块地我们已经和迅驰地产谈好了合作了。”

    “你他妈放屁吧就,当我瞎啊,少拿着肖驰来吓唬我!你他妈真以为能跟他说上几句话就找着靠山了?他还真未必会原因为了你跟我杠上!”祁凯对他的托辞半个字都不相信,一脸嘲讽地嗤笑出声,“你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还肖驰,你搭理人家人家搭理你吗?告诉你我一点也不怕他,你也别把我惹急了。我好好说话的时候该听就听,别他妈不识相,惹急了我……”

    砰——

    他没能说完的半句话彻底咽回了嘴里,林惊蛰一拳捶在了他的肚子上。

    林惊蛰这段时间把锻炼捡了起来,身手十分矫健,早前他在申市时就能让肖驰吃大亏,现如今力量更是惊人。这一拳到肉甚至发出了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全无准备的祁凯几乎瞬间就歇菜了,捂着胃部惨叫一声就跌倒在了地上。

    一言不合就动手是林惊蛰前世不像话那段时间留下来的坏毛病,后来虽然纠正过来了,毕竟嚣张也埋在了骨子里。

    他揍翻祁凯后,不给对方一点点回过神来还手的机会,收回拳头后直接一脚就踹了上去,直接踹在了祁凯的胸口上,借着这股力道将对方踩在了脚下。

    他打的位置刁钻,胃部的那股剧痛经久不散,祁凯蜷缩着咬牙骂道:“我艹你妈……”

    “你去艹啊。”林惊蛰踩着祁凯的胸口,使了点劲,将对方踩得平躺在了地上,然后弯下腰,轻轻拍了拍祁凯的脸颊,“祁总,我再跟你说一遍,咱俩没什么生意可谈,您也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祁凯想要还手,被林惊蛰直起身后奋力的一脚踩在肋骨上,疼得顿时没了脾气。

    他努力还想放句狠话挽回颜面:“你他妈……给我等着……”

    “我等着。”林惊蛰收回脚,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笑了一声,“你不来是我孙子!”

    摸来找林惊蛰的肖驰出现在门口,刚好撞上了这句狠话,顿时愣在原地,望着一身戾气的林惊蛰心笙摇曳。

    他咳嗽了一声,开口道:“林总。”

    林惊蛰瞥了他一眼,有点尴尬也有点莫名其妙的不知道什么情绪,怒气一下消散不少,却也不想讲话,回了句“肖总”,错开他直接就出去了。

    两人擦过双肩,肖驰下意识抬手抓去,抓住了林惊蛰的胳膊。

    林惊蛰没有停下脚步,侧目看他,等到手腕上的手渐渐下滑即将松开的时候,冷笑一声,食指勾了一下肖驰的掌心。

    指尖触碰到的依然是那种炙热的温度。

    双方短暂地接触,分开,他回首,头也不回地走了。

    肖驰站在原地目送他的背影,视线发愣,从脚底到后背泛上了无数酸麻,像是刚才那一刻经历过一场酒池肉林,差点被那轻轻的一勾勾出反应来。

    直至林惊蛰的背影彻底消失,他浑身的热意才消退些许,转过头来,他又变回了以往面无表情的模样,垂首看向门内捂着肚子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来的祁凯。

    祁凯被打得不轻,显然是怒极了,嘴里一刻不歇地骂着脏话。他爬起一半,接触到肖驰的视线,出丑出到了宿敌面前,他又是羞耻又是迁怒,没忍住骂了一声:“你他妈看个屁啊!”

    肖驰仍旧是那副清心寡欲八风不动的模样,祁凯记得几年前对方也是用这个模样牵着肖妙找上自己对峙的。肖妙当时哭得像是犯了哮喘,他这个哥哥看起来却平静到全无异样,得到自己肯定的回答后,也只是点了点头,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似的又牵着肖妙离开。

    祁凯盯着他,一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怎么着,你也想来打我不成?你来啊!”

    其实他有恃无恐,几乎笃定了肖驰不会动手。别说肖妙那事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哪怕就当时那会儿,对方气成了那样,后来还找人下了死手,当时表面上却一如眼下,没有半点出格。

    肖驰在他们这群一起长大的孩子里是个奇怪的人,祁凯就没见过他肆意妄为的时候。

    对方被这样挑衅,果然还是无比平静,祁凯嗤笑一声,半是宣泄:“你他妈合作的这是什么JB玩意儿,还想拿你来对付我,我他XX早晚把他给XXX……”

    结果老天爷大概注定了他这一天没法说完自己想说的话。

    肖驰一脸平和地走上前来,用一记拳头打断了他所有接下来想说的泄愤内容。

    这是活了那么多年,祁凯第一次见肖驰打人,一时间比起疼痛,这件完全不科学的事情的发生更加让他懵逼。

    然而很快的,这种短暂的懵逼终究还是被疼痛掩盖了过去。

    肖驰的力气比林惊蛰还大,祁凯被林惊蛰揍翻很大的原因是对方的出其不意,可这会儿纯粹就是力量的差距了,肖驰揍他就跟揍沙袋似的。

    拳拳到肉的碰撞声交织着祁凯的惨叫热闹了一会儿。

    片刻后,午餐宴会厅,肖驰衣冠整齐地推门入内。

    他朝首座的代高峰道:“祁总有点事,先走了,让我们先吃。”

    然后瞬间捕捉到已经入座的林惊蛰,锋利的视线在对方身上剐了一道,看得桌上其他人触目惊心的。

    肖驰:【兴奋!】【破戒了!】【爽!】

    桌上其他人默默隔在了他与林惊蛰之间。

    代高峰发愁地想:怎么这股气还没生够呢!